淺析納雍山歌中的修辭藝術特色

【摘 要】納雍山歌是納雍境內流行和傳唱的一種民間口頭文化藝術。從微觀修辭學的角度看，納雍山歌注重曲尾襯詞的應用，這有效的增強了山歌語言的感染力和意義。并且在山歌歌詞中，運用陳述句所營造的優美意境，不僅僅讓唱歌的人深情投入，更讓聽歌的人意猶未盡。再加之起興句中不一樣的起興事物和起興句式，給山歌增添了一份別樣的韻味，也正是由于這些修辭藝術的使用和展現，才體現了納雍山歌存在的價值和意義。

【關鍵詞】納雍山歌；歌詞；修辭

“情歌”，“花歌”，“長流歌”是山歌的主旋律，很好的傳唱至今。但有的山歌已失傳，無法考究。所以遺留下來的無疑是我們保護和研究的寶貴材料，本文以貴州納雍山歌歌詞為研究對象，運用田野調查和文本分析的研究方法，以726 首山歌歌詞為語料，撇開以往研究山歌宏觀修辭的套路，從微觀修辭學角度出發，來研究納雍山歌歌詞。

修辭是對語言的綜合加工和調整，而詞語的選擇和句子的配置在修辭中起著非常重要的的作用。納雍山歌歌詞在襯詞、陳述句、起興句這三個方面的特點尤為突出。所以主要討論了不同于其它民歌曲尾襯詞所展現的納雍當地群體文化的特征，和情歌中襯詞的特殊意義。以及討論了短句陳述句和長句陳述句，這兩種陳述句雖看其平鋪直敘，但情景故事性濃厚的顯現在山歌中。接下來在起興句中，有獨特的重疊起興，和別具一格的事物起興更使山歌旋律優美，節奏輕快。從而使整個山歌變得豐富，充滿了生活氣息。

一、襯詞的修辭特色

《修辭通鑒》中對襯詞做了這樣的詮釋，襯詞又稱襯詞或墊音，其作用在于協調音節和節奏，使語句音節整齊協調，均勻流暢。山歌中的襯詞，最初是由于人們抒發感情的需要而形成的，同早期詩賦中的帶有感情色彩的襯詞一樣。比如在《樂記》中“言之不足，故嗟嘆之”一句中的“嗟嘆”就是帶有感情色彩的襯詞。把這種細微思想集結在山歌中，和山歌句子共同產生意義。襯詞也往往是某一民族某一地域的人使用頻率較高的一些詞，所以有時可以運用襯詞判斷其民族和區域。如陜北的民歌《趕生靈》里的“走頭頭的（那個）騾子（呦）”，中曲間襯詞的應用，及四川民歌的曲首襯詞“哎”，“哎呦呦”等襯詞的使用，這也就是襯詞所表現的文化群體特征，從而判斷出出自哪個區域或民族。而對于納雍山歌歌詞來說，曲尾襯詞的大量使用，不僅僅突出當地的文化特色而且使得山歌句子音韻和諧，意義豐富。

在規定納雍山歌四句為一首的情歌歌詞中，曲尾襯詞的分布廣泛，有的是有意義的，有的是無意義的。而在有意義的一類中還可以以曲尾襯詞運用情況的不同而分為兩類。以下是這幾種情況：

1.曲尾無意義的襯詞

只要你妹有心情，（啰）陳家搭配龍家人。（啰啊）

只要你妹有心意，（啰）哥哥把你領進門。（啰啊）

不是妹家不來聯（啰啰唉），如今有人占花園（啰啰唉）。

如今有人占花樹（啰啰唉），掐人花瓣討人嫌（啰啰唉）。

在這兩首情歌歌詞的曲尾后添加的“啰”，“啰啊”，“啰啰唉”這幾個語氣襯詞。從表達的實際意義上來看，是不表達任何意思的。但從語氣襯詞的作用來看，它強化了人物的思想情感，在這里把男女之間的濃濃愛意委婉地表達了出來。而且加強了山歌的節奏，使之輕快和諧，音節和諧，自然成趣，易記易傳。

2.曲尾有意義的襯詞

在山歌的每句后面添加一整句話，比如：

1）曲尾襯詞與前一句有關聯

衣裳曬在妹門口，（啰啊呀新朋友，啊唉）

風吹雨打妹來收。（啰啊咦啊咦，啊朋友有緣今晚生。）

哥是竹殼妹是筍，（啰啊呀新朋友，啊唉）

望妹節節包到頭。（啰啊咦啊咦，啊朋友有緣今晚生。）

好久不走這方來，（嘍，哥啊，恩愛哥啊）

這方有窩好花臺。（嘍，哥啊，悶愁愁，愁什么啊悶愁愁，走攏橋頭要水喝嘍，嗯咗啰嗯咗啰酸啾啾，涼幽幽。）

這方有窩好花樹，（嘍，哥啊，恩愛哥啊）

妹想連根拔回鄉。（嘍，哥啊，悶愁愁，愁什么啊悶愁愁，走攏橋頭要水喝嘍，嗯咗啰嗯咗啰酸啾啾，涼幽幽。）

這四首中，前兩首是男方唱給女方的歌，運用兩個簡單的，“曬衣服”和“包筍”的生活場景，很樸實的反應了男方對女方的愛意。曲尾襯詞接著上句未表達的意思，用“啰啊呀新朋友”，“啊唉啰啊咦啊咦，啊朋友有緣今晚生”相交叉作為男女雙方未表達完的情感，暗示著當地交男女之間有緣千里來相會的鄉俗。從詞語修辭的角度，符合修辭中詞語搭配中的選擇，王希杰（1994：172）說：“在交際活動中，詞語并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只有同其他詞語相對立相聯系才能存在，才有交際價值。”所以在山歌中，這樣的襯詞配以前面的詞語和語音，語境。不僅僅增強了山歌的音韻節奏，而且豐富了歌曲的情感表達效果。同樣表達了一定的意義。

2）曲尾襯詞與前一句無關聯

正月里來是新年，個個約我去賭錢。

昨晚贏得三五吊，請個腳子去挑錢。（呀兒呀，請個腳子去挑錢）

二月里來菜花黃，爹娘罵我不識行。

拿到生意你不做，一心學個賭錢郎（呀兒呀，一心學個賭錢郎）

在《賭錢哥》里出現的這句有意義的襯詞，就是在每一句的后面加上語氣詞和重復前一句的句子，雖無和前一句表示的意思無關，但使山歌節奏朗朗上口，又使得歌人表達的意思更加強烈。

由此可見，曲尾襯詞在納雍山歌的歌詞中是必不可少的的詞語修辭方式，有了它，才使得山歌的節奏明確，情感豐富。而且用接近于反復詠沓的句式使山歌多了一絲靈動，讓山歌表達感情更強烈。

二、陳述句的修辭特色

《修辭通鑒》中說：“陳述句——凡述說一個判斷，描寫一種德性、情狀、敘述一個動作和變化，而不帶強烈感情的句子。”因此可以說陳述句的語氣是比較客觀公正的。而在納雍山歌中，陳述句按照以下分類進行分析。

1.陳述句單獨使用

陳述句是指歌詞中的語氣型句式全部是陳述句的情況，在山歌中，這種情況是最多的。

（1）短句段落：

男：

哥是大船朝前走，妹是小船慢慢開。

千里巖上去挖花，萬里劃船到妹家。

女：

劃船不得船頭坐，跟妹不得住一家。

郎結白馬妹騎騾，騎馬騎騾來遇著。

上面兩首山歌詞七言為一句，四句為一首，以男女對唱的一個回合來敘述情哥哥和情妹妹之間那淡淡的情愫。描述情哥哥劃船來到情妹家，又無法回家的故事，把一件故事就以幾句話來陳述出來，使之明了完整。婉轉的把一件故事的原委通過陳述句中“小船”和“馬”這種意向的鏈接，使得雖在陳述，卻使故事有頭有尾，意蘊無窮。

（2）長句段落：

長流歌是納雍山歌中的一大特色多以長句陳述句呈現，并且以較長的篇幅（大于四句）來對一件事進行完整的闡述，感情表達得最為飽滿。如：

坐牢歌

正月坐牢正月正，哥去坐牢妹操心。

上都丟起老父母，下都丟起恩愛妻。

二月坐牢是春分，落難這人不寬心。

這回我哥把牢坐，無臉無面會妹們。

三月坐牢是清明，我勸哥做行善人。

誰知我哥不聽勸，自我作為犯法人。

四月坐牢四月八，哥去坐牢妹心辣。

早日我孃把哥勸，勸哥不改無辦法。

五月坐牢是端陽，菖硼美酒對雄黃。

這回我哥把牢坐，不知何日再相逢。

六月坐牢三伏天，哥去坐牢妹蔫蔫。

哥去坐牢蔫蔫妹，妹的牙床少半邊。

七月坐牢月半節，哥去坐牢值不得。

頓頓吃的苞谷飯，吃的酸菜幾半截。

八月坐牢是中秋，哥去坐牢妹害羞。

三親六戚少要走，見著朋友把頭勾。

九月坐牢是重陽，重陽造酒滿缸香。

這回我哥把牢坐，不知何日再成雙。

十月坐牢小陽春，麥子胡豆到生根。

這回我哥把牢坐，鑰匙通鎖轉一春。

冬月坐牢冬月冬，牢房門口大雪翁。

這回我哥招兇了，丟兒丟女一場空。

十二月坐牢滿一年，爹娘養兒值不得。

槍聲一響哥倒地，只見地上一灘血。 （王道平）。 （下轉第31頁）

（上接第29頁）

以上是一篇完整的長流歌，完整的向我們展示了哥哥送英臺去上學的故事。哥哥送我一里橋、二里崖、三里坡、四里溝、五里塘、六里長、七里村、這七個地方組成了一個完整時間的必要條件。使之內容既豐富又充滿了生活氣息，讓唱出的故事更加具有畫面性。讀起來朗朗上口。使聽者和歌者都容易理解和頌唱。

2.陳述句和其他句式合用

（1）陳述句和頂真句式合用：

昨晚不知哥要來，沒有打掃十字街。

沒有打掃十字路，灰都噴放哥的鞋。

（2）陳述句和疊音字句式合用：

勸你唱歌慢慢來，一路拿花一路栽。

慢慢悠悠慢慢唱，慢慢唱出戀情來。

上面兩種句式的合用，不僅表現了一件事情的原委，更使得句式豐富多彩，邵敬敏說：“不管是陳述句，還是其他句子，除了某些修辭要求，通常我們都是讓它們交叉出現，隨物賦形，從而錯落有致，變化自然。”在山歌中這種陳述句與其他句式合用的情況下恰好把句子修辭很好的運用，讓歌詞韻律變得感染人，使文章有條有據，美中有味。

三、起興句的修辭作用

起興又叫“興”，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就是說，先說其他事物，再說要說的事物。是詩經作品中常見的構思藝術，是詩人發端起韻，擬象寄情的巧妙表達方式。

在納雍山歌中起興是先用兩句簡筆描繪某種客觀物象，構成一幅白描式的形象畫面，從中寄托某種理趣，然后引出下文，再用兩句陳述句表達作者的思想感情，從而使詩歌達到客觀物象與主觀情感的有機統一，獲得生動形象，委婉蘊藉的藝術效果。從起興對韻律影響的角度出發，提取有特色的重疊起興和事物起興來說明這種起興句的作用。

1.運用重疊詞起興

初相見，初相見，初初相見只生疏。

幺妹老笑不會講，望哥帶過洞庭湖。

初會抬，初會抬，蜜蜂初會也難抬。

不是今日初想妹，舊日想妹在心間。

這兩首前句運用“初相見”“初會抬”三次短語，每句都詠唱兩次，從句法修辭角度看，“v+n”是“1+2”的組詞習慣，但由于句子語音的影響，在我們的感覺上變成了“2+1”的形式，組合成句子，就出現了這種反復詠唱，回環跌宕的效果。從而增強了山歌的抒情氣氛，和語言的形象性和表現力；隔句用韻，和諧而自然。

2.運用事物起興

男：好股涼水落干溝，六月天氣曬不周。

今天得妹來相會，不知幾世修幾秋。

女：好股涼水涼幽幽，可惜生落哥陽溝。

妹想單獨吃早水，別人走在妹前頭。

這兩首以“好股涼水”起興，發端起韻，好股涼水是夸張的運用當地的方言詞，形容從山上滑下來的溪水，在這里運用到起興句中，似乎給人一種水流滑落溪澗的清爽悅耳的聲音，也巧妙地描繪哥哥來見情妹妹時的環境場景，是氣氛和韻律都隨著流水輕快行進，使山歌韻律尤佳，畫面形象具體。

男：新打牙床晃晃多，將將夠睡妹和哥。

郎伸舌頭妹含住，好比鳳凰喂鸚哥。

女：新打牙床彎彎心，背時木匠黑良心。

中間一棵獨墨線，郎睡陽來妹睡陰。

用“新打牙床”（在當地指結婚時用的新床），勾起人們對新婚夫婦甜美生活的聯想在起興的開頭就奠定了一股濃濃的新人進門的幸福感，也結合后面的句子使韻律節奏和諧，為男女雙方熱烈的愛情起到了很好的氣氛渲染和心境烘托作用。

總結

納雍山歌中對曲尾襯詞、陳述句、起興句的運用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優美的山歌，更多的是語言修辭學上的價值，是值得我們借鑒的修辭材料和民俗材料。語言學家薩丕爾說：“語言不是人的生物本能，而是人的社會化產物，是文化的功能。”正是由于納雍山歌中的這種獨特的語言修辭藝術，才使得納雍的山歌文化豐富多彩。所以讓這種文化繼續發揚，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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