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時間倒錯是作家進行創作時經常使用的一種重要的敘事話語,它主要包含著倒敘和預敘兩種形式。學界認為西方敘事作品中“倒敘”是特征,而“預敘”則是中國古典敘事作品的特征,正如熱拉爾熱內特在《敘事話語》中所言:“提前,或時間上的預敘,至少在西方敘述傳統中顯然要比相反的方法少見得多”,而中國古典小說恰恰相反。本文筆者嘗試以《金瓶梅》為例,探討其作品在時間倒錯上的具體類型,以及在整部小說故事中的敘事功用和包含的獨特的東方文化意蘊。
【關鍵詞】時間倒錯;預敘;倒敘
俄國形式學派把時間的歪曲看作是話語與故事相區別的唯一特征,這里的“時間的歪曲”就是法國敘事學家熱拉爾·熱內特在其著作《敘事話語》中提到的時間倒錯。關于“話語”和“故事”,在此需要強調的是,這涉及到一個故事時序和敘事時序的問題。“敘事是一組有兩個事件的序列” [1](P12),分別為“故事時間”和“敘事時間”。故事時間指的是文本敘述的故事本來應該具有的自然時間——順序的時間,是多維的立體時間,同一時間可以同時發生很多的事情;敘事時間指的是作者在敘述過程采用的人為設定的線性時間,一個時間只能敘述一件事。作者為了更好的把故事敘述出來,因此對于故事的時間會進行有意識的切割、剪裁、重組,把多維立體的空間形態投射在一條直線上,從而打破了自然時間的順序性,造成了敘事文本的時間倒錯。
熱奈特《敘事話語》中把時間倒錯劃分為兩種基本的類型:一為倒敘——“對于故事發展到現階段之前的事件的一切事后追述” [1](P17);一為預敘——“事先講述或提及以后事件的一切敘述活動” [1](P17)。在中國古典小說中,時間倒錯同樣是一種傳統的敘述手法。清代的劉熙載在《藝概·文概》中早就有闡述:“敘事有特敘,有類敘;有正敘,有帶敘;有實敘,有借敘;有詳敘,有約敘;有順敘,有倒敘;有連敘,有截敘;有豫敘,有補敘;”[2](P47) “種種不同,惟能線索在手,則錯綜變化,惟吾所施” [2](P47)。根據清代段玉裁《說文解字注》的解釋,“故先事而備謂之豫”,此“豫”和“預”同義,可見,“倒敘”和“預敘”在中國古典敘事作品中已經為作家熟用。小說評點家更是常用“倒卷簾”、“補敘法”等來指稱“倒敘”,用“預補法”、“伏筆”等指稱“預敘”。《金瓶梅》作為明代“四大奇書”之一,在敘事上對于時間倒錯的處理有著跟西方敘事作品的相似之處,同時也有其特殊性的一面。
1、《金瓶梅》中的預敘
倒敘和預敘造成的時間倒錯,必須有一個時間的參考點,即熱內特在《敘事話語》中強調的“從中間開始”。 [1](P14)西方敘事作品中確實相較于中國古典作品,運用了更多的倒敘。但是,中國古典敘事作品對于預敘的使用卻要大大超過西方的敘事作品。中國古典作家在敘事的時候,對于時間意識的把握和安排,往往是“一頭連著宇宙意識,另一頭連著生命意識” [3](P120)。因此,中國古典敘事作家創作的過程中,大都是對于整個敘事進行宏觀上的整體把握,然后使得整個篇章內容呈現出預言式的首尾相照應的結構發展模式。比如《紅樓夢》第五回“寶玉夢游太虛幻境”,隱喻含蓄地把故事的主要人物及次要人物的背景,發展,命運和結局都交代出來,以后的情節大致都是循此而展開。
《金瓶梅》全書人物命運以奸夫蕩婦作惡結怨為開端,以普凈法師薦拔群冤收結,中間伴隨著的是西門慶、潘金蓮、李瓶兒等一干人等的沉浮命運,西門一家的興衰都被納入了因果報應的框架內。第一回“西門慶熱結十兄弟,武二郎冷遇親哥嫂”,可以看作是作者對于整部《金瓶梅》的預敘,不過這個預敘是隱性的。第一回的開頭便是:
一解:豪華去后行人絕,簫箏不響歌喉咽。雄劍無威光彩沉,寶琴零落金星滅。
二解:玉階寂寞墜秋露,月照當時歌舞處。當時歌舞人不回,化為今日西陵灰。
三解: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里教君骨髓枯。[4](P10)
第一敘事正式開始之前,作者以十六字箴言作結: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4](P14)
“最妙的預敘,是詩,又是哲學” [3](P156) 。張竹坡在第一回評點中言道:“此書單重財色,故卷首一詩,上解悲財,下解悲色”。對于那十六字箴言,評點為“總綱之總綱”,數段文字“信乎《金瓶梅》之純體天道以立言也” [4](P13)。以詩歌和箴言作預敘,不僅蘊藏著“復雜深玄的文化密碼” [3](P156) ,而且形成了“充滿命運感的詩化和哲理化” [3](P157)的經典預敘形態。《金瓶梅》前半部寫西門慶是圍繞著“財”和“色”寫作;后半部從官哥之死,便拉開了西門家衰落和死亡的序幕,隨之而來的是李瓶兒的死,西門慶的縱欲而亡,潘金蓮、陳敬濟的被殺,春梅的縱欲而死,孝哥的出家,都沒有逃脫第一回這“總綱”的預言。
《金瓶梅》以“大宋徽宗皇帝政和年間”作為第一敘事的“中間時間”,空間停留在了“山東省東平府清河縣中”。主人公落在了西門慶身上,次主要人物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在第一回中也或明或隱地一一交代出來。原本好好的十個兄弟,作者偏偏要在剛出場就安排死去一個“卜志道”,意在引出“花子虛”,作者拋出卜志道和花子虛這兩塊本可有可無的磚恰恰是為了引出“李瓶兒”這塊隱玉。跟李瓶兒具有同樣出場方式的還有“龐春梅”,由吳月娘房內“大丫頭”玉簫喚出,張竹坡評點這是為了“影射春梅”,卻也是一語中的。相對于“瓶”和“梅”,排在第一位的“金蓮”的出場要直接一些,由武二郎引出。三個人物或明或隱的出現,正是作者通過一種隱性預敘的方式,為以后故事的發展埋下了伏筆。
中國古典小說作家不僅喜歡用詩歌、箴言的方式進行預敘,而且更擅長運用占卜、夢境等方式進行預敘,這和中國古代的文化傳統式分不開的。上古時期的殷墟甲骨卜辭本身就是一種預言性質的預敘。“卜辭是用龜甲獸骨在一定的儀式程序下占卜吉兇,它的體例有敘辭、命辭、占辭和驗辭四個部分。其中“命辭”問完要占卜的事情后,“占辭”就根據甲骨上鉆鑿或燒灼的征兆來預言吉兇” [3](P152)。蘭陵笑笑生為了讓讀者更清晰地明白整部書人物的性格發展脈絡和命運結局,特意又在《金瓶梅》第二十九回用了將近一回的篇幅寫了“吳神仙冰鑒定終身”。“冰鑒”為古代一種相面之術,周守備專門差人為西門慶送來一位相面先生,名喚吳守真的吳神仙。第一個相的便是西門慶,“不出六六之年,主有嘔血流膿之災,骨瘦形衰之病” [4](P438),依次是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孫雪娥,西門大姐,龐春梅。隨著故事的發展,原本為西門慶和吳月娘半信半疑的所謂“算的著命,算不著好” [4](P443),后來卻都一一算著應驗了。《金瓶梅》的第二十九回,無疑為后來曹雪芹寫《紅樓夢》第五回提供了借鑒和范本。
似乎有了這兩個預敘,笑笑生覺得還不過癮,在《金瓶梅》第四十六回又設置了“妻妾戲笑卜龜兒”這一情節。“卜龜兒”就是上文說的“卜筮”,為了區別于上次“吳神仙冰鑒定終身”,卜卦人是吳月娘專門差人請到家里的一位老婆子,參與的人數較上一次也少了一大半,只有吳月娘,孟玉樓,李瓶兒三人。其中卜得吳月娘“往后只好招個出家的兒子送老” [4](P685);孟玉樓“濟得好,見個女兒罷了,子上不敢許” [4](P686);李瓶兒“盡好匹紅羅,只可惜尺頭短了些” [4](P686)。三個女人的命運,又一次被說出,只是增添了有無子嗣這一類。這與中國傳統女人“傳宗接代”“母憑子貴”的命運和“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封建思想是緊密相關的。
熱內特在《敘事話語》中把預敘劃分為“內預敘”、“外預敘”兩種形式。所謂的“內預敘”即是“敘述的事件在第一敘事時間之內”;而“外預敘”即是“敘述的事件在第一敘事時間之外”。“吳神仙冰鑒定終身”和“妻妾戲笑卜龜兒”兩回的預敘都是在第一敘事時間之內,所以同為“內預敘”。內預敘本身對于第一敘事就有干擾作用,蘭陵笑笑生在一部百回的著作中,卻用了三回進行“預敘”,這種重復預敘對于第一敘事豈不是干擾作用更強嗎?其實不然,我們不妨分別研究一下這三次預敘時間。第一回的預敘很顯然是隱性的,是在所有人物都還沒有出場的情況下從宏觀的方面進行的一個預敘,這個預敘所包含的哲理意蘊并不是針對個人的,而是適用于所有人的宏觀預敘;第二十九回“吳神仙冰鑒定終身”發生在西門慶家里的成員基本上定下來之后,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相繼嫁到西門家,龐春梅為西門慶所收,陳敬濟因為父親緣故攜西門大姐也住進了西門慶家里。這個時候的西門慶應該是處于其生命的得意時期,妻妾成群,家道殷實。吳神仙的“冰鑒”恰恰是根據二十九回之前眾人的言行做的一個未來的展望,而展望人物命運的結果正好吻合了蘭陵笑笑生給整部作品構思的結構布局;四十六回的“妻妾戲笑卜龜兒”發生在西門慶“生子加官”以后生命中的最巔峰時期,而吳月娘作為西門慶的妻子,卻沒有子嗣;孟玉樓雖比李瓶兒嫁到西門慶家里早一年半載,卻仍未有個一兒半女;李瓶兒后來居上,喜得一子,雖“母憑子貴”,卻整日戰戰兢兢,提心吊膽。自四十六回之后,仿佛不是在蘭陵笑笑生在給每個人物安排命運,而是每個人物都在吳神仙和老婆子算定的命數中打轉。第一回的預敘作為全書的總綱,正如張竹坡所評:“開講處幾句話頭,乃一百回的主意,一部書總不出此幾句” [4](P1)。四十六回應該是作為二十九回的一個補充,尤其是對于“李瓶兒”這個人物命運的再次強調,四十六回之后,一直到七十回,都是在圍繞官哥和瓶兒在寫。
中國古典敘事作品中,預敘之所以普遍存在,是因為中國古典白話小說在發展的過程中跟說書、話本有著密切的關系。古代的說書人,每次在開場之前都會有個“入話故事”作為等候聽眾的熱場手段。后來文人間接或直接參與了說話藝術,他們不僅沒有刪節“入話故事”,“反而強化它,增補它,這就不能不令人設想,他們是想利用這種儀式激發‘看官’的哲理思維” [5](P247) 。“他們借助入話故事及其前置詩、后置詩證,引導讀者建立某種心理定勢,并通過與讀者的議論對話,在把入話故事和正話故事進行正反順逆多種方式的牽合中,引發人們對人間生存形態的聯想和哲理反省” [5](P247)。蘭陵笑笑生在第一回、二十九回和四十六回中很明顯是借鑒了文人創作話本的模式,在體制上形成了“相當規整的、以小故事牽引和闡發大故事的結構方式” [5](P247)。所以中國古典小說中的預敘不僅僅是涉及到敘述時一個時間問題,在敘事的結構上更是起到了穿針引線的重要作用。
2、《金瓶梅》中的倒敘
如果說第一回“西門慶熱結十兄弟”相對于第一敘事整體時間來說是“預敘”的話,“武二郎冷遇親哥嫂”蘭陵笑笑則是費了一番筆墨倒敘。
“卻說武松一日在街上閑行,只見背后一個人叫道:‘兄弟,本縣相公抬舉你做了巡捕都頭,怎不看顧我!’”
“這人不是別人,卻是武松日常間要去尋他的嫡親哥哥武大。”[4](P31)
讀者這個時候都在想著武松將要如何回答,兄弟二人如何相認,笑笑生卻筆鋒一轉。一句“卻說武大自從兄弟分別以后”將敘述的時間拉回了二人重逢以前,對于武大跟武二分開這幾年的經歷一一道來,不慌不忙,并且把金蓮的身世和品行詳細的道出了一二。
熱內特在《敘事話語》中把倒敘也劃分為“外倒敘”和“內倒敘”兩種形式。外倒敘即敘事的起點和終點都在第一敘事開始之前,倒敘的這件事的“整個幅度在第一敘事的幅度之外”;“內倒敘”即敘事的起點和終點都在第一敘事時間之內,倒敘的這件事的“整個幅度在第一敘事的幅度之內”。很顯然,蘭陵笑笑生對于武大郎和潘金蓮熱的倒敘的屬于“外倒敘”的范疇。這段倒敘于武大郎如何出現在清河縣,如何和潘金蓮在一起作了補充,但是其中武大郎軟弱、丑陋、不懂風情的性格特點相對于潘金蓮淫蕩、耐不住寂寞的品性來說,何嘗不是后來武大郎被毒死,潘金蓮風流成性的一個預敘?
《金瓶梅》中有許多的倒敘是為了在人物出場時對其自身作介紹,比如第一回“西門慶熱結十兄弟”中應伯爵和謝希大的出場,笑笑生都用了簡短的幾句話對于二人的家境和遭遇做了簡單的敘述。這種三言兩語式的簡要倒敘人物出身比較適合次要人物,這樣既可以省略筆墨,又能明了地交代其與主要人物的關系。倒敘還除了內外倒敘之外,還有一種補充倒敘,“事后填補敘事以前留下的空白的回顧段,該敘事根據不完全受時間流逝束縛的敘述邏輯,通過暫時的遺漏與或遲或早的補救組織起來” [1](P26)。比如《金瓶梅》前六回都是在寫西門慶與潘金蓮的故事,在第六回結尾的時候,讀者已經猜出西門慶一定會馬上把潘金蓮娶回家,因為一切阻礙都被掃除了。可是第七回的時候筆鋒又是一轉,轉到了“薛媒婆說娶孟三兒”的故事上,雖然第一回已經有預敘,西門慶的三房卓二姐病危,后來死去,但是讀者一定認為娶潘金蓮回去填房才名正言順,卻又憑空生出個孟玉樓來。六月初二日西門慶娶孟玉樓回家,按說事后應該去找金蓮,可是蘭陵笑笑生故意要刁難下潘金蓮,又造出許多陳敬濟娶西門大姐的文字,一直到七月將近、八月初西門慶才再次見到潘金蓮。故事按照時間的順序發生著,可是潘金蓮在這兩個多月時間所發生的事情成為了一條暗線,雖為作者省略了,但是讀者心中早已留下懸疑。第八回蘭陵笑笑生通過潘金蓮“打相思卦”、“打迎兒”等事件補救了被他省略掉的時間——潘金蓮的時間,簡單的補充回顧,使得斷續的時間重新接上。
中國古典敘事作品中對于人物出場前的倒敘回顧的詳略,跟人物在敘事作品的地位是成正比的。應伯爵、謝希大等人出場時的寥寥數語與潘金蓮出場前的長篇大論就是一個例子。雖然西方人從荷馬時代就開始從中間開始敘事,不過從中間講起的事情,難免要追溯下來龍去脈,倒敘就應運而生了。中國自《尚書》、《左傳》時代,就可以發現倒敘的事例。《左傳》中的《鄭伯克段于鄢》,一個“初”字,至少把時間向前推了36年。“倒敘之為倒敘,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時間順序錯綜的問題,而是通過時間順序的錯綜,表達某種內在的曲折感情,表達某種對世界的感覺形式” [3](P150)。古典敘事作品中人物出場前的倒敘,包含了作者的某種感情,更為以后人物命運的發展提供了預敘。所以,從某種層面上來看,有時候倒敘也可能是預敘。
3、結語
中國古典敘事作品中的時間倒錯,并不像西方敘事作品那樣是作家有意識地拒絕提供任何關于時間倒錯的信息而走向無時序。《金瓶梅》的作者運用詩歌、箴言、相面、卜筮等形式形成看似無意實則有意的敘事模式,既給讀者傳遞了“惡有惡報”一語成讖的敘事信號,又在讀者心理上消除了作者干預敘事的“陰謀”。預敘的成功運用不僅為整部作品中的人物營造了一個帶有宗教意味的生活空間,而且更從側面反映了蘭陵笑笑生個人對于人生自我感悟的一種方式。無論是詩歌、箴言的使用,還是相面、卜筮的敘述,都在作者的筆下成了結構作品和推動故事情節向前發展的一個看似虛弱卻強大的可以掩飾住作者意圖的牽引力。所以古典敘事作品中的預敘產生的時間歪曲對于讀者造成的跨越,相對于其對整部作品的建構是微不足道的。中國古典作家往往會在“作品的開頭就采取了大跨度、高速度的時間操作,以期和天人之道、歷史法則接軌。這就使他們的作品不是首先注意到一人一事的局部細描,而是在宏觀操作中充滿對歷史、人生的透視感和預言感” [3](P152)。而針對主次人物出場采用的倒敘,不僅可以寥寥數語交代清楚人物之前的背景和命運,而且在某種意義上又是對于將要發生的事情、尤其是人物命運結局的一個預敘。《金瓶梅》作為中國古典敘事作品之一,對于其文本的解讀不能單純地借鑒西方敘事學提供的理論依據,更應該立足中國敘事作品的發展歷程和文人創作過程中包含的特殊的文化底蘊,這是中國古典敘事作品的普遍性特征,也是其特殊性所在。
注釋:
[1] [法]熱拉爾·熱內特.敘事話語[M].王文融,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0.
[2]劉熙載.藝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3]楊義.中國敘事學[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4]蘭陵笑笑生著.張竹坡評點.金瓶梅[M].濟南:齊魯書社,1990.
[5]楊義.中國古典小說史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