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珠 最高人民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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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產權與物權的關系研究
劉海珠 最高人民法院
摘 要:隨著民法典編制工作的有序開展,關于知識產權是否應當入編的問題成為討論的焦點。筆者擬將知識產權與物權進行對比研究,指出雖然由于調整對象的不同,二者有諸多區別,但知識產權和物權一樣,屬于一種支配性的私人財產權,知識產權應當編入民法典,適用民法的基本原則。
關鍵詞:知識產權 物權 關系
探討知識產權與物權的關系之前,需要先確定知識產權的性質,關于此問題,目前學界觀點不一,筆者認為知識產權是一種以可以產業化的符號表達為對象的私人財產權。
(一)知識產權是私權
《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議》規定:“知識產權是私權”。這是知識產權私權性的規范來源。知識產權是私權指的是:一知識產權權利的交易主體是處于平等地位的人,即在知識產權權利流轉過程中的主體地位平等。二知識產權是私有的權利,即與公有相對,是為特定人享有的權利。三知識產權是私人利益而非公共利益的權利。因此,知識產權權利的行使和保護適用民法的基本原則和基本規則,離開民事權利體系,知識產權就會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無法找到其相應的歸屬。[1]
知識產權法自產生之日起就帶有濃烈的公法色彩,來源于特許制度。同時由于知識產權對象自身的特性,無法像物那樣由權利人絕對的支配控制,因此需要法律的擬制之力予以保障,并且下文將討論的知識產權本身的不確定性導致其需要大量公法規范予以明確。因此法律規范上含有不少程序法和公法規范。另外,知識產權對象的取得必然需要利用公有領域的知識資源,其天然具有社會性,會受到合理使用、強制許可等限制。這些因素導致知識產權法乍看有公法色彩,但其仍然是以實體法為基礎的私權制度。其權利的取得、管理、變動、救濟程序無一不是以創造權利為中心,并且是權利決定義務,而非義務決定權利,即以權利為本位。在規范方法上以授權性規范為主要內容,在立法重心上,以保護創造者權利為首要。[2]知識產權的程序法和公法規范主要是為了規范權利的取得程序、確定權利的范圍、公示權利的流轉,都是為了保障私權的正常流轉、最大限度降低交易成本,相當于物權中的公示制度。物權法對于不動產也有相應的程序法和公法規范,但不能否認物權的私權屬性。
綜上,知識產權法是在平等主體之間分配財產關系,并不涉及公共事務,知識產權是私權。
(二)知識產權是財產權
從現行的法律規范上看,我國著作權法既規定了著作人格權,又規定了職務作品,法人可以成為作者,導致立法規范的前后矛盾;同時規定視聽作品、部分職務作品的作者僅享有署名權,而沒有署名權、保護作品完整權,與人格權的內涵又有沖突。
從社會經濟活動來看,將知識產權視為純粹的財產權,更符合經濟活動的現實。作為第二性的法律制度,是服務于社會、經濟活動的,不能脫離現實發展的需要。美國著名的經濟學家道格拉斯?諾斯與羅伯特?托馬斯在《西方世界的興起》一書中,對公元900年到公元1700年這800年時間里近代西方民族國家興起的原因進行研究后,得出了一個重要的結論,即經濟增長的關鍵在于制度因素,一個提供適當有效的個人刺激的制度是促使經濟增長的決定性因素。而在制度因素之中,財產關系的作用最為突出。[3]
綜上,知識產權是一種財產權,而非人格權,更符合概念的明確、立法的體系化及經濟發展的需要。
(三)知識產權是以符號為對象的財產權
本文贊同符號論的觀點,即把知識產權的對象解釋為符號組合。符號是人為創設的、具有指代功能的信號。符號具有信號的共性,能夠反映一定的信息。[4]知識產權的對象在客觀上具有一個突出的共性:價值不是來源于自身的物質屬性,而在于能夠描述來之不易的信息。[5]知識產權的對象表現形式是符號組合,其本質是能夠反映知識。
符號論與形式論、信息論相比,其優勢在于能財產的存在形態上很好得將知識產權的對象統一起來,概括了所有知識產權形態的共性,能清晰得與物權、債權進行區分,形成了自己獨立的財產權體系。
符號論對司法實踐具有指導意義,如在商標領域,商標就是一種商標權人向消費者傳遞商品信息的符號,也是消費者用來獲得商品信息、識別商品的重要工具。在判斷是否構成商標侵權時,除了要考慮商標是否相同或近似,還要考慮商品是否相同或類似。即使是相同的商標,但是使用在不同或不類似的商品上,也不一定就構成侵權。商標的外在表現僅僅是符號,但是構成其權利的基礎在于其特定的指代功能。因此,構成侵權的前提是是否破壞了這種指代功能,也即是否造成混淆誤認。
根據傳統物權理論,物權的客體是確定的有體物,與知識產權的界限明顯,但隨著科技進步與發展,尤其是網絡技術的發展,以及為滿足人們生產生活需要,物權客體的范圍逐漸擴大,物權客體呈現出抽象化、數字化、證券化、無形化的趨勢。物權的客體是物,物是可被人感知的,作為物權客體的物必須是特定的物,物之特定性為物之可支配性提供了可能,即物能依其自身屬性加以確定。物權的特定性既包括物理上之確定性,也包括依據一般社會觀念或經濟觀眾而具有之確定性。[6]
與之不同,知識產權具有不確定性。這種不確定性表現在,一、知識產權的對象雖然是產業化的符號組合,但這僅是其形式,其權利的內容并不確定。而知識產權的權利邊界具有高度的不確定性。二、知識產權分配了基于產業化的符號組合所生之利益。一方面,符號是人類據以溝通、交流的工具,與各國的文化傳統息息相關;另一方面知識產權相比于物權,有更明顯地地域性,各國關于知識產權的法律規定差異更大。各國技術發展水平參差不齊,為更好地保護創造性成果傳播,當然會在保護水平、執法力度方面有所差別,即同樣的知識產權在不同的國家的保護的范圍及強度有所不同。同時,即使在同一國家,在不同的時間,關于知識產權的內容也會有很大不同。三、知識產權的載體數量及形式具有不確定性,即其載體作為知識產權商品或產品具有獨立的價值,并且
載體與載體之間存在形態并不完全一致。承載著相同知識產權的載體在物權法上屬于不同的物。四、知識產權是能產生市場利益的符合表達,即能進行產業化,與數字化的物權客體有明顯不同。五、知識產權相比物權,權利狀態具有不穩定性,易被無效或撤銷。
產生知識產權不確定性的原因在于,作為知識產權對象表現形式的符號本身是需要解釋的,同時這種解釋又受到文化、傳統、經驗的影響。而同樣是符號形式的數字財產或虛擬財產用了數字作為表現形式,就不會受到這種指代不明的困擾。
雖然有上述區別,從傳統的物權和債權二分的財產權體系來看,知識產權與物權更接近,都表現為支配權,都不需要特定人的主動作為即能實現權利。民法對財產關系的反映往往要采取確認權利和具體的行為規則的方式。物權在本質上屬于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的論述,與物權是對物權的論述并不矛盾,前者是從物權關系所體現的社會關系的本質的角度著眼,從這個意義上說,物權關系表現為一種絕對法律關系,體現的是特定權利人因為物的歸屬和利用而與不特定第三人之間發生的法律關系,它區別于在特定人之間發生的相對法律關系。[7]與之類似,知識產權關系也是一種絕對法律關系,體現的是特定權利人因為知識產權的歸屬和利用而與不特定第三人之間發生的法律關系。
知識產權權利對象本身作為一種符號,進入流通領域,必須依附一定的載體而存在,此時的商品或產品上既有知識產權又有物權。知識產權必須依附一定的載體而存在,就成為二者重要的聯結點。
綜上,知識產權是一種財產權,而在財產權制度中,知識產權與物權的關系最近,同物權一樣,是一種支配性的財產權,因此,知識產權同物權一樣,在編制民法典時,與物權有著同等地位。
參考文獻:
[1]吳漢東.知識產權本質的多維度解讀[J].中國法學.2006年第5期
[2]吳漢東.知識產權的多元屬性及研究范式[J].中國社會科學.2011年第5期
[3]王利明著.物權法研究[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8月第2版,一版序言IV
[4]李琛著.論知識產權法的體系化[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3月第1版.第126 頁
[5]李琛著.論知識產權法的體系化[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3月第1版,第127 頁
[6]高新玉.物權客體范圍之擴展[J].載于中國知網.2015年12月21日訪問
[7]王利明著.物權法研究[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8月第2版,第6-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