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高瑩
(遼寧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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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文性視角下的中國古典詩歌英譯探究
任高瑩
(遼寧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互文性理論認為任何文本中出現的語言符號都與前文本中相似的語言符號形式息息相關。翻譯行為即是一種跨文化的互文性活動。詩歌,作為特定文化的載體,其方方面面也顯著地體現出互文性的某些特定特性。詩歌中的互文分為修辭互文性和非修辭互文性,基于其不同的互文性特點給出相應的翻譯方法對詩歌翻譯大有裨益。
互文性;詩歌翻譯;修辭互文性;非修辭互文性;翻譯方法
20世紀60年代后,西方社會進入后工業化時期,文化聚焦的重點也逐漸轉為后現代主義。在這一背景下,西方文學語言學理論也慢慢由最初的結構主義發展為后結構主義。20世紀70年代,這種變化已滲透到人文科學的各個學科。后結構主義,作為當時理論思想的主要思維方式和發展趨勢,極大地影響了西方學術思想的形成。互文性理論,便是其中尤為重要的一個。
話語分析學家最早對語篇與前語篇之間的關聯產生興趣,主要是受俄國語言學家巴赫金的影響。法國語言學家朱莉亞·克里斯蒂娃最早將巴赫金的作品介紹給西方讀者,并將這種文本間的關系命名為“互文性”。她認為:“新的語篇,文本和話語的生產都是建立在前語篇,文本和話語的基礎之上。”[1]換句話說,新的語篇,文本和話語都在一定程度上參考了其他文本或話語(在詞匯、短語、句法、篇章等層面上)。若某個語篇未參考任何其他語篇,對于讀者來說,是不可能理解的。克里斯蒂娃還強調“互文性不僅包括文本間空間結構上的關聯,也包含當今語篇與前語篇之間的典型關系。文本間的統一性并不僅僅表現在時間空間維度,也包含于共時、歷時關系之中。”[2]互文性認為,任何作品中的文學符號都與未在此作品中出現的其他文學符號息息相關。任何語篇都是其他語篇的折射,是對其他語篇的吸收和改造。
文學作品需遵守之前文學作品所特定的規范、形式和系統。這些文化的規范、形式和系統連同其他藝術形式功能對文學作品來說都具有重要意義。現代理論家認為,無論是文學還是非文學作品,大部分作品之間都呈現出一種互文的關系。
文學翻譯,從互文性的視角來看,是一種跨文化的互文活動。“翻譯的過程是譯者將其原語文本讀者的身份逐漸轉變為目標語文本創造者的過程。在以原語讀者身份閱讀文本時,譯者必須對給定文本進行全方位的理解。”[3]首先,譯者需對原文本進行分析,并結合自身具有的原語文化明確文中的互文符號。有些互文符號是表面的,如對其他文本的引述或模仿;而有些卻是深層次的,如典故、方言、文學典故等等。確定了原文本的互文符號后,譯者需查出這些互文符號來源于哪一前文本,并了解此文本的歷史文化背景。“對前文本的互文一般可分為兩種:一是對前文本的語言系統的詞匯、短語、分句等具體元素加以參考;二是對其符號學系統單位,如體裁、語篇和文本類型加以參考。”[4]
做完上述步驟后,譯者就以原語讀者的身份完成了對原文本的領悟。但譯者除去之前對原語文本的理解外,還需將其完整地用目標語轉述出來。因此,接下來,譯者要做到以下四個方面:1.充分領會原語作者想要表達的深層含義;2.將復雜話語簡單化;3.將隱含話語明顯化;4.從具體情節中提取普遍意義和規則。[5]在將原語用目的語完整轉述的過程中,旨在表達原語主體文本的意圖,譯者需重復分析原語文本時相同的步驟。至此,譯者已完成對原文本的理解和轉述,原文本中的互文符號也被完全轉入目標語中,為接下來翻譯的成功創造了便利條件。
詩歌,一直被看作是一個國家智慧的結晶、文化的瑰寶。經過上千年的演變,詩歌語言日漸簡潔,節奏更加明確,對仗也越發工整。“每篇詩歌都由不同的語言系統(語音、詞匯、意象、音步、典故等等)所組成,它們彼此之間相互交融卻又彼此沖突,漸漸呈現出互文性并持續這種循環過程。”[6]每一次的互文參照都使文本具有更豐富的內涵和更深遠的意義。在下文中,我們將從修辭互文性和非修辭互文性兩方面探討詩歌中的互文性。
(一)修辭互文性
修辭互文性一般用來達到某種修辭效果,它可以進一步分為以下幾類:
1.諧音雙關及其說明譯法
諧音雙關指的是根據音調的特性,選取兩個相同或相似的發音構成雙關,以同時獲得字面及隱含意義。前者相當明顯而后者一般蘊含作者的深層含義,想要認識到這種隱含的意義,譯者需應用自身的互文性知識。
例: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劉禹錫《竹枝詞》)
The west is veiled in rain; the east basks in sunshine,
My beloved is as deep in love as the day is fine.
(Is he singing with love? Ask if the day is fine.) —(許淵沖,1984)[7]
這首詩中的諧音雙關體現在詩的最后一句,“晴”原意為天氣好,而在這首詩中卻與表示愛的“情”雙關。作者表面描寫的是天氣晴朗,其實他暗指的是女主角的內心感受。通過這一方式,作者生動地描繪出女主人公墜入愛河的微妙卻又羞怯的情感。通過譯文我們可以看出,許淵沖先生顯然充分理解了原詩的深層含義,準確處理了原詩歌中的互文特性,使得目的語讀者同樣能夠體會到原詩的內涵和深意。
2.語義雙關及其補充譯法
語義雙關大多數情況下由多義詞組成,詩人通過借助多義詞所具有的不同含義形成語義雙關。我們以《古詩十九首》中的一首為例: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行行重行行》)
Day by day, the farther you will go,
Day by day, the thinner I will grow. —(汪榕培,1997)[8]
詩中的“遠”包含兩層含義,一指距離遙遠,二是指時間久遠。汪榕培先生在翻譯過程中僅將前者的含義表現了出來,而忽略了后者,實屬遺憾。筆者認為應在father后利用括號的形式加以進一步的補充如(longer),以保證原文的語義雙關得以完整保留。
3.轉喻及其省略譯法
轉喻指的是當兩事物不相類似,但有密切關系,以一種事物的名稱來取代另一事物的一種修辭手段。
例:玉勒雕鞍游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歐陽修《蝶戀花》)
Leaving his saddle and bridle, there he has been
Merrymaking. From my tower his trace can’t be seen. —(許淵沖,1992)[9]31
這句詞中,有兩處轉喻,分別是“玉勒雕鞍”和“章臺路”。前者表面意義指的是裝飾華麗的馬匹,而詞中表達的是其深層含義,指代騎著馬的女主人公的丈夫。后者原指漢代長安城的章臺路,此處指的是丈夫的下落。若譯者沒有相應的互文知識而造成誤譯,讀者將很難理解原詞的深意。
(二)非修辭互文性及其譯法
在此種互文性中,無需應用修辭格來達到修辭效果。
1.套話(慣常用法)及其闡釋譯法
當某些典故或習語被第一次引用時,作為一種互文符號,是很容易辨認的。但當這些互文符號得到廣泛應用后,就變成一個相對固定的用法,讀者也不會再對其產生新鮮感。隨著時間流逝,它作為一種互文性符號的身份也逐漸被遺忘,而變成了一種慣常用法。當目的語中沒有直接對應原語的表達時,譯者一般采用闡述和說明法。此方法主要應用于具有深厚的原語內涵,對于原語讀者來說熟悉,但對目的語讀者來說卻十分陌生的顯性引用互文符號。我們一起來看王之渙的《涼州詞》中最后兩句:“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這兩句詩歌有多種不同譯本,具體如下:
(a)Why need my Mongol flute bewail the elm and the willow missed? Beyond the Yumen pass the breath of spring has never crossed. (Tr. Fletcher)
(c)Why should the Mongol flute complain no willows grow? Beyond the Pass of Jade no vernal wind will blow. (Tr. 許淵沖)
(c)From a flute the Willow Songs wafts forth, but why? Beyond Jade Gate Pass, spring winds will never climb. (Tr. 張廷琛& Wilson)[10]
在中國古典文學中,“楊柳”通常用來指代鄉愁和對友人的思念之情,這大概是由于在中文中“柳”的發音與“留”(意為挽留某人)相類似。在古代中國,贈與遠行的游子或朋友一枝楊柳是一種習俗,“楊柳”也因此略帶傷感和悲情的色彩。這一意象經過反復應用后,已變成了一個慣常用法,意味著對友人和家鄉的思念。
在以上譯本中,譯文c很好地保留了原始意義。此外,出于對跨文化交流的考慮,譯者還在此基礎上添加了兩個腳注:
Willow Song: A sad tune traditionally played at parting. As tokens of enduring thought, willow branches were often presented to those who were departing.
Jade Gate Pass: In Dunhuang, Gansu Province. On the Edge of the great desert, this was the gateway to the Central Asia: an unlikely place for farewells, or willow branches.
而a、b兩譯本,譯者沒有添加額外的注解,這對于對中國文化并不了解的英語讀者來說,無法同樣體會原詩中的思念之情。
2.引用
引用指的是前文本出現在現文本中的情況,根據引用程度的不同,可被分為顯性引用和隱性引用。
(1)顯性引用及其音譯法
顯性引用指的是在現文本中直接引用過去文本的情況,引用的文本很容易被識別。若目的語中沒有相應的表達,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則采取直譯和音譯法。此法不僅能向目的語讀者介紹外來文化和新的表達方式,而且能使不同國家間的交流更加順利。例:
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
譯文: When she dreamed that she went to Liao-hsi
To join him there, they wakened her.—Witter Bynner[11]
在原詩中,“遼西”是一個互文性符號。英語文化中并無這樣的表達方式,因此賓納將該互文性符號直接進行了音譯處理。此種譯法必然會損失一定程度的原語文化信息,因為目的語讀者對于原詩的互文性符號并不熟悉。但音譯法為目標語帶來了新的文化信息,當目的語讀者逐漸習慣此種表達方式時,他們便從原語中獲得了新的知識。因此,當某個互文性符號首次在目的語文本中出現時,筆者建議在采用直譯和音譯法的基礎上添加部分解釋和闡述。以上述詩歌為例,我們可以在詩歌譯文的結尾處加上批注:Liao-hsi refers to the frontier of ancient China.(遼西指的是中國古代的邊疆)。
(2)隱性引用及其省略譯法
隱性引用指的是現文本中雖然存在對過去文本的引用,但對原文本的話語進行了處理,使得引用的痕跡不明顯。一般來說,互文性符號既包含字面含義也包含深層次的文化內涵。在翻譯的過程中,有些情況下只需保留前者,后者應被省略。
例:問前度桃花,劉郎能記,花復認郎否?(劉辰翁《摸魚兒》)
“劉郎”是一個互文性符號,它的表面含義指的是作者本人,而深層含義指的是東漢末年的劉晨。作者用“劉郎”的典故暗示往事不堪回首,舊地重游,江山已易主。我們一起來看許淵沖先生的譯本:
As before blows the eastern breeze.
I ask the old peach tree
I recognize, if it still recognizes me.[9]82
這里,許先生將“劉郎”譯作“我”,這一互文性符號的深層含義被省略了,只有字面意思被保留了下來。在處理此種互文性時,這一做法是十分適宜的。因此在某些翻譯的過程中,譯者需對其中的互文性符號做省略處理。
綜上,為了充分理解原語詩歌的深厚內涵,譯者應具備豐富的互文性知識,其中既包含了原語語言系統的具體元素,又包含某些特定的符號學系統單位。譯者還應加強對原語和目的語的社會文化背景、社會規范和文化差異的理解,加強自身的跨文化語言能力。只有這樣,才能提高自己的互文性知識,消除文化障礙,譯出好譯本。
[1] Barbara Johnstone. Discourse Analysis (2ndedition)[M].Australia: Blackwell Publishing, 2008: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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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許淵沖.中詩英韻探勝[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2.
[10] 蔣驍華.符號學翻譯研究:文學語言的理據及其再造[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3:171.
[11] 呂叔湘.中詩英譯比錄[M].上海:中華書局,2002:68.
責任編輯:九 林
2016-11-15
任高瑩(1991—),女,遼寧鞍山人,遼寧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英語語言文學專業2014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譯學。
H3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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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8275(2016)06-008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