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杰 王慶國 王雪茜 程發峰 王梓松 馬重陽 翟昌明 李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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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補、通陽義不同,從《傷寒論》四方論仲景用薤白以溫補
穆杰 王慶國 王雪茜 程發峰 王梓松 馬重陽 翟昌明 李長香
張仲景所著《傷寒雜病論》用薤白有四方,后世對于書中薤白功用之論在金前后出現分水嶺,本文通過考證仲景時期對薤白的普遍認識與仲景在《傷寒論》中薤白用法、用量及配伍的變化,論仲景用薤白之本意。
薤白; 溫補; 傷寒論
通陽、溫補本有異,通陽,即通行陽氣,多用陽郁之證;溫補,即溫補陽氣,治虛證而論。自金至今,對于薤白之功多認為以通陽為主,《傷寒論》中薤白之用同以通陽而論,然此之所論與仲景所用之意多有偏差,考證宋之前對薤白的普遍認識以陶弘景承《名醫別錄》著《本草經集注》中記載的溫補為主,此與仲景時代相近,薤白溫補更貼合仲景所用之本意。又觀仲景用薤白四方,無論其藥味組成與藥量變化應用上也均體現薤白溫補之用。
1.1 宋之前薤白“溫補”的主流思想更貼合仲景之用意
薤白以“薤”之名首載于《神農本草經》[1],《神農本草經》言其以療“創”(通“瘡”)為主并載其性味,謂之“味辛溫,主金創、創敗,輕身不饑,耐老,生平澤”,《傷寒論》載方三首療胸痹,并創以四逆散加薤白治泄利下重之首用,南北朝陶弘景承《名醫別錄》薤白“溫中”之論于《本草經集注》言薤白溫補,謂之“薤性溫補,仙方及服食家皆須之”,唐宋醫家多繼承陶弘景之言,并以此形成了至唐宋以前對薤白功用的主流觀點,即薤白溫補。如蘇敬《唐本草》謂之“補而美”,孟詵《食療本草》謂之可“通神安魂魄,益氣續筋力”,《日華子諸家本草》記載“耐寒,調中補不足,止久痢冷瀉,肥健人”,蘇頌《本草圖經》“薤,補虛,最宜人凡用”。
唐宋時期醫家對薤白的認識多源自陶弘景之論,而陶通明對薤白之言承于與仲景同時期的《名醫別錄》,可見薤白溫補之功實為宋之前對薤白功效認識的主流觀點,因而仲景在《傷寒論》[2]中的薤白之用當與其切合。
1.2 宋之后薤白“通陽”之論欠合仲景之用意
宋之后,金·成無己首立方解,創立以方解藥之思想,承方解思想基于《傷寒論》薤白之用通過以方解藥立論而形成了金至明清時期對于薤白“通陽”功效認識的主流觀點。如明至清中期著作方解薤白之論,《注解傷寒論》“泄利下重者,下焦氣滯也,加薤白以泄氣滯”,《傷寒貫珠集》“泄利下重,寒滯于下也,薤白辛溫,散寒通陽氣”等,而清中晚期醫家承此而直言薤白通陽,如《本草便讀》言“薤白,辛滑通陽”,《經方例釋》“薤白滑利,善通陽氣”,《傷寒經解》“薤白,通滯氣也”,基于此形成了時至今日對薤白功效認識的主流觀點,即薤白通陽。然此之論與仲景時期《傷寒論》書中之用多有偏頗,首而言其時代相去甚遠,且方解之論于此多有不妥;繼而由四方所用而看,與仲景同時期的溫補觀點更為契合。
2.1 治胸痹三方中薤白溫補與通陽之辯
2.1.1 白酒、桂枝通陽,非薤白也 仲景用薤白主療胸痹,載方三首分別為栝樓薤白白酒湯、栝樓薤白半夏湯、枳實薤白桂枝湯。三方之中,白酒、桂枝實為通陽,而并不是薤白。
先言通陽為桂之辯。桂枝通陽在仲景時期前后多有論述,如《神農本草經》“牡桂,味辛溫”,《名醫別錄》“牡桂,溫筋通脈”,而《傷寒論》除枳實薤白桂枝湯以桂枝溫通心胸之陽外,又有桂枝甘草湯、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等方證[3]。
再言通陽為酒之辯。仲景在此用酒為通陽而非僅僅用于助藥力,須從仲景用酒之法、方中用酒之變、漢前后酒之功效認識三方面看。首先循仲景用酒之法,仲景以酒用作助藥力時常將其寫入湯方煎煮方法中,而此兩處直將白酒寫入湯方之下,說明白酒在兩方中實則為方中重要的藥物組成,此外栝蔞薤白白酒湯以酒入方名,足以說明白酒在方中的作用舉足輕重,而非僅有助藥力之功。其次從仲景時期對酒的功用認識看,《內經》有言“酒之性熱氣悍”“酒味辛熱,酒性善動,味辛氣熱”,又有白酒的描述“白酒辣,桂性味辛溫,能通經絡,行血脈”,可見在仲景前后對于酒性散、性熱、氣焊而溫通經脈氣血已有認識。最后從方中用酒之變看,栝蔞薤白半夏湯較栝蔞薤白白酒湯證為重,痰濕壅盛而陽氣痹阻更甚時,仲景加半夏以滌痰,然而薤白由“半斤”減至“三兩”,若薤白通陽當加重其用量而非減其用量,說明此用薤白不為通陽,白酒由“七升”增至“一斗”,在陽氣痹阻更甚時非但沒有增加薤白的用量反而增加了白酒的用量,此足以說明白酒在此之用實為通陽為主。綜上,在仲景用酒之法、方中用酒之變、漢前后酒之功效認識三方面看,仲景在此用酒實為通陽,而非以薤白通行陽氣之痹阻。
2.1.2 胸痹之證虛實兼顧,薤白溫補扶正 仲景在論胸痹之證時言“夫脈當取太過不及,陽微陰弦,即胸痹而痛,所以然者,責其極虛也。今陽虛知在上焦,所以胸痹、心痛者,以其陰弦故也”,此指出胸痹先有陽虛為其本,因“邪之所乘”而發,仲景以“責其極虛也”著重強調其本虛,且仲景組方善標本兼顧,故在組方時當有固本之品以達標本兼顧之意。如繆希雍《先醒齋醫學廣筆記》中所說:“標急而元氣不甚憊者,先救其標。標急而元氣衰劇者,則當本而標之?!?/p>
栝蔞薤白白酒湯證“胸痹之病,喘息咳唾,胸背痛,短氣,寸口脈沉而遲,關上小緊數,栝蔞薤白白酒湯主之”,此虛實并重之證,治以虛實兼顧,以栝蔞一枚化痰寬胸,白酒七升辛熱通陽,薤白半斤溫補扶正。栝蔞薤白半夏湯證“胸痹不得臥,心痛徹背者,栝蔞薤白半夏湯主之”,此痰壅而陽氣痹阻更甚,虛實夾雜而標實更重,以治標為主兼顧固本,故于栝蔞薤白白酒湯中加半夏半升以增強化痰之力,白酒加至一斗以增強通陽之力,此邪實陽氣痹阻甚因而溫補作用當減,故薤白減至三兩(若薤白為通陽作用,則此證薤白當加量而非白酒加量)。枳實薤白桂枝湯證“胸痹心中痞,留氣結在胸,胸滿,脅下逆搶心,枳實薤白桂枝湯主之”,此胸陽不足而氣滯者,虛實并重而治以標本兼顧,枳實、瓜蔞、厚樸以化痰行氣開胸,桂枝一兩溫通心陽,薤白增至半斤以溫補扶正。
綜觀,仲景對胸痹病機之“極虛”的著重強調,加之仲景尤善分虛實標本而施治的特點,再而方中藥味藥量之加減變化及其同時代對薤白的功用認識看,此薤白之用實為溫補。
2.2 四逆散證加薤白溫補與通陽之辯
薤白在《傷寒論》中除治胸痹三方外,還用治少陰病四逆散證見泄利下重者[4],在《傷寒論》中用薤白治瀉痢下重條文為“少陰病,四逆,其人或咳,或悸,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痛,或泄利下重者,四逆散主之”“泄利下重者,先以水五升,煮薤白三升,煮取三升,……”,此處薤白作為加味用藥用于四逆散證見泄利下重者,觀仲景時期前后對薤白治瀉痢多有論述,《本草品匯精要》中記載漢末《名醫別錄》之言“止赤白痢取一握,切,煮作粥食之”,漢末正為仲景立書之時,此之論說明仲景時期前后薤白應為治瀉痢臨床常用藥。唐宋醫家在此基礎上論薤白治瀉痢之理為溫補,如《日華子諸家本草》記載“耐寒,調中補不足,止久痢冷瀉,肥健人”,此與仲景時代最為相近,故仲景在此以薤白加味應為同時期薤白溫補治痢的普遍認識所趨。
四逆散加薤白以其通陽為主之論源自清朝中晚期,諸醫家對此條文病機論以“陽郁”,如《長沙方歌括》“泄利下重陽郁求”等描述,故論薤白為通陽。然此論與仲景時代相去甚遠,難合仲景本意,此外《傷寒論》四逆散證本以“少陰病”為綱,少陰病多有陽虛,而方后加味又多為溫補之品,如“咳者,加五味子、干姜各五分”“悸者,加桂枝五分”“腹中痛者,加附子一枚”,以薤白通陽之論難圓其說,薤白溫補更為貼切。
宋之前未立方解之時,諸家立方用,多遵以藥用立藥理,以藥理立方用的過程;宋之后,金·成無己首立方解,創以方解藥思想,即由方用立方論,以方論探藥理,以藥理成方用的過程,此有欠妥之處,因此循《傷寒論》成書前后時期對于薤白認識的主流思想當更貼合仲景用薤白之本意,《傷寒論》成書于后漢,以薤白入四方,金之后因以方解藥思想通行而言薤白“通陽”,追本溯源宋之前并無醫書言薤白通陽之用,多以陶弘景承《本草別錄》所載的“薤性溫補”之論為主,就時代而言,薤白溫補當更貼合仲景用薤白之本意。
循《傷寒論》中薤白治胸痹之所用,無論從栝樓薤白白酒湯、栝樓薤白半夏湯、枳實薤白桂枝湯三方的藥物構成與藥量變化上均可印證仲景用薤白溫補之意。四逆散證的加味薤白為通陽之論,起于與仲景時期相去甚遠的清晚期,而觀方中其余加味所用也多為溫補之品,通陽之論難圓其說。綜上而論,《傷寒論》薤白溫補當為仲景用薤白之本意。
[1] 尚志鈞.神農本草經枝注[M].北京:學苑出版社,2008.
[2] 劉渡舟.中醫方籍整理叢書重刊·傷寒論枝注[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3.
[3] 趙麗娜,孫燕.仲景方桂枝攻效與配伍關系初探[J].環球中醫藥,2015,8(4):460-462.
[4] 王叢紅,袁堂賓,蘇琛,等.再看傷寒論四逆散證(318)條[J].環球中醫藥,2010,3(2):135-136.
(本文編輯: 董歷華)
100029 教育部證候及方劑基礎研究重點實驗室[穆杰(碩士研究生)、王慶國、程發峰、王梓松(博士研究生)、翟昌明(碩士研究生 )、馬重陽(碩士研究生)、李長香(博士研究生)];北京中醫藥大學基礎醫學院中醫臨床基礎金匱教研室(王雪茜)
穆杰(1990- ),2014級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醫辨證論治理論體系、經方治療常見病疑難病、經方配伍規律與作用機制及臨床中西醫結合治療消化系統疾病的研究。E-mail:1041415560@qq.com
王慶國(1952- ),博士,教授。研究方向:經典方劑的應用基礎研究。E-mail:wangqg8558@sina.com
R2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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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969/j.issn.1674-1749.2016.12.016
2016-0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