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玥
(黑龍江大學 政府管理學院,哈爾濱 150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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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熱點論壇
論微信朋友圈人際交往的雙向功能
——以社會學為視角
馬玥
(黑龍江大學 政府管理學院,哈爾濱 150080)
[摘要]近年來,微信體現了媒介化社交的諸多優勢。隨著微信的普及和社交功能的延伸,微信朋友圈在人際交往中扮演著愈加重要的角色。以微信朋友圈為研究對象,以社會資本理論為研究框架,對微信朋友圈的人際互動和“點贊”等行為背后的意圖加以分析,闡釋個人對“弱鏈接”的維持及對個人社會資本的影響,具有重要意義。此外,從社會心理學視角分析微信朋友圈這種“符號社交”對人際交往所造成的負面影響,消解了現實社交的情感價值,易造成社交障礙、社交焦慮與孤獨。同時,朋友圈的泛濫營銷導致人際信任危機的出現。這種新型的社交方式是把雙刃劍,過于依賴這種虛擬工具,對人們的現實社交和心理狀態產生的負面影響也值得高度關注。
[關鍵詞]社會學;微信;人際交往;功能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互動是人類社會存在的基本特質之一,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也指出了人際交往對人類發展的重要影響。在人際交往發展的歷程中,互聯網的普及和通信技術的發展促使了互動方式的一次次變革。人們的交流形式不斷豐富創新,互動交往成本降低,人際互動的實時性和便利性不斷得到提高,給人們帶來了新的交往體驗。微信朋友圈便是這種新的軟件應用之一,成為廣受歡迎的人際交往新途徑。
一、微信的社交功能及其社會學意義
2011年1月21日,騰訊公司推出了一款為智能終端提供即時通信服務的免費應用程序——微信,它作為新興的社交媒體迅速崛起,截至2015年6月,騰訊公司公布的2015年度業績報告,微信活躍用戶數量已達6億。微信作為一種新興的人際傳播平臺,可以進行文字信息聊天、語音聊天、在朋友圈互動和分享、發布視頻、記錄生活點滴或發表觀點、對朋友圈動態“點贊”留評,還可以瀏覽新聞、查閱訂閱號、使用二維碼。另外,搖一搖、查找附近朋友、漂流瓶可以用來結識新的朋友。正如微信官方標語所說:“微信,是一種生活方式”,微信朋友圈作為微時代最典型的圈子文化,塑造了一個基于現實社會關系的虛擬網絡場域,革新了人際交往的時空阻隔、文化氛圍和心理方式,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人們的社會交往和生活方式,形成了巨大的營銷效應。
微信朋友圈體現了中國的圈子文化,中國傳統社會的“圈子”概念在費孝通先生的《鄉土中國》一書中有系統描述。根據“差序格局”等相關理論的論述,可以說中國式的人際關系格局的特色是以己為中心向四周擴散,自身好似一枚投擲于水面的石子,一石激起層層漣漪,一層層由中心點向周圍擴散。而親疏關系的強弱程度根據距離中心點的遠近來劃分,處于中心的是以血緣關系為基礎的親屬關系,距離中心點近一點的就是所謂的“熟人”,也就是指強關系,稍微遠一點的叫作“半熟人”,輻射范圍以外的稱為“陌生人”,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弱關系[1]。在微信網絡的人際交往中,也存在這樣的差序格局,由于微信朋友圈中的好友主要通過手機通訊錄、QQ好友等方式添加,微信平臺的社交圈基本來源于現實生活,包括家人親屬、朋友同學同事、泛泛之交等,也有“熟人”“半熟人”“熟悉的陌生人”之分。與傳統圈子交往的區別在于,當某位用戶發布微信動態時,他所添加的所有好友都會收到,不用區分對象,在接收消息時削弱了傳統的強弱關系劃分,這就打破了傳統的差序格局,信息交流變得更加順暢,增進了與傳統朋友圈外圍的關系和互動。
二、微信朋友圈對人際交往的正功能
在現實中同一時刻我們只能活躍在一個圈子之中,而在以人為中心重新整合的微信朋友圈,我們卻可以同時出現在多個圈子中,微信朋友圈社交更具靈活性,它跨越了地域、生活圈的界限,擴大了個體的社交廣度。
(一)鞏固加深強聯結,強化弱聯結
不同于微博、QQ這樣的非實名制社交平臺,微信的好友們基本來源于現實中通過種種途徑認識的人,具有線下真實性,線上交流主要基于用戶間的強關系,是具有強聯結的社交功能的。格蘭諾維特認為,強聯結是指個體特征和社會經濟特征差距較小,具有相似背景和信息源的同質性聯結機制[2]。微信交際互動中,人們依舊與強關系范圍里的人交往頻繁、聯系密切,通過高信任度的個人或群體間的交互,獲取信息資源、維系情感。人是社會性動物,人與人之間對社交的渴望是與生俱來的,經常使用朋友圈的人,毋庸置疑地鞏固加深了強關系范圍內的親密關系。此外,微信朋友圈社交的場域是虛擬網絡,打破了地理位置和時間空間上的限制和阻隔,通過使用這種基于現實的虛擬社交工具,可以進行持續的互動交流,以此為支撐增強類群意識,強化原本的強聯結。
微信朋友圈互動中,強聯結和弱聯結之間的關系不同于傳統朋友圈,它們不是靜止不變的,而是可以轉化的。處于弱關系范圍里的人,包括關系一般的同學、朋友、同事、泛泛之交或是通過“搖一搖”等功能加為好友的人,這些成員擴充著朋友圈的好友數量。依據羅賓·鄧巴的計算,人類大腦受演化限制,能應付的朋友上限是150人,而多數人朋友圈的好友數量遠超過這個數字,這些多出來的所謂的“弱人脈”,正是生活中廣泛存在的弱聯結,這些弱聯結有很大的轉化為強聯結的可能性[3]。馬克·格蘭諾維特的聯結強度理論認為,弱聯結在信息的分享和傳播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因為弱聯結跨越了不同的背景和信息源,通過這條紐帶把不同的圈子連接起來,一個群體可以獲得其他群體在社會網絡中的信息和資源,不同的信息源得以融合溝通,以此起到增強信息流動、促進異質性互動的橋梁作用。社交網絡中人們通過對弱聯結關系的個體所發布的狀態、照片底下“點贊”或者留下評論,表示我對你的關注,借此保持聯系的存續性,就好比靈長類動物間互相捉虱子的行為,同時也期望得到對方的關注和回應。這種社會行為起到了維系關系的作用,弱聯結得以強化,也增強弱聯結轉化為強聯結的可能性。通過交換和分享,人際交往范圍得到拓展,朋友圈的朋友越多,信息分享和交換就越豐富,有助于擴充人脈資源。
(二)有利于個人社會資本的積累和培育
在社會網絡中,任何個體都可能與其他個體產生聯系,伯特的結構洞理論認為,由于有些個體之間不發生直接聯系,所以看起來整個網絡結構存在著無數空洞,而填充這些洞穴的就是弱聯結。人們運用朋友圈的推薦功能,分享某家飯店或淘寶店,發布旅行游玩的照片、美食照片等生活記錄,這些記錄也是在傳播生活方式和文化,對于沒有經歷過的朋友們而言,是值得信賴的親身推薦。通過朋友圈的分享,擴展了圈內朋友的信息,增加了與外部的聯系,填充了結構洞。
此外,社會網絡主體結構洞越多,擁有的社會資本也就越多。皮埃爾·布迪厄首先提出了社會資本這個概念,在他看來,社會資本是實際或潛在資源的集合。普特南認為社會資本產生于社會網絡,是互惠規范和信任的個體之間的聯結。根據科爾曼的社會資本理論,個體的社會網絡規模越大,異質性越強,社會資本就越豐富,攝取資源的能力也就越強。通過微信群或朋友圈,發表個人觀點分享知識,獲取幫助建議、情感支持和歸屬感,關注朋友圈內的動態和分享,都是在無形中積累社會信息資源,通過群體間的交流與共享獲得和豐富個人的社會資本。因此,有效合理地利用微信朋友圈,對于維護和發展人際關系、積累和培育個人社會資本起到了積極作用。
三、微信朋友圈對人際交往的負功能
微信的廣泛流行,曾使網絡中流行過一句戲言:“世界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之間的距離,而是我坐在你旁邊,你卻在刷微信朋友圈”。由此可見,微信朋友圈和現實社交圈之間既有融合的地方也不乏割裂現象的存在。
(一)消解現實社交的情感價值,不利于維系友情
微信將現實生活中的社交網絡擴展到虛擬社區,增進了個體間線上的聯系,作為線下面對面社交的補充。但是事實上,很多用戶將這種線上的人際交往方式作為首選,當玩微信成為一種習慣,手機不離手時刻在刷微信,無論是家庭聚會還是朋友聚會,總出現相對無言的現象,漸漸地交流溝通的欲望減弱,明明身處同一個地區,卻只是“微信見”,閑暇時,與同事朋友親人間,親密的直接溝通變少了。面對面的線下交流存在著情感互動和依戀,雙方能感受到彼此間的語言、心理、肢體、眼神等交流信號。而微信作為“符號社交”消解了現實社交的情感價值,微信聊天往往只是“聊聊”而已,雜亂的聊天內容更像是碎片化的信息雜燴,這些轉瞬即逝的信息符號,很難給雙方帶來情感和思想上的深刻影響。而且由于聊天者雙方身心狀態和網絡環境的不同步,交流往往是漫不經心或是三心二意,這種“無聊應對”“逃避式”回應,難以達到深度交流和情感體驗的目的。通過網絡維系友誼存在不少風險,由于電子信息技術的本質所限,人際交往的細微深刻之處會被遺漏。一張龐大的社交網絡能提供許多拓展人脈的機會,但是任何時代都是一樣,友情重要的是質量,而非數量。
(二)微信社交助長社交焦慮與孤獨
人們對于社交網絡最大的詬病,是助長了孤獨和焦慮。埃里克·蘭納伯格說:“每個時代人們都會感到焦慮,但這種焦慮常常伴著新的溝通技術的出現。”微時代,許多人過于沉迷微信,患上了微信依賴癥,早晨從微信中醒來,晚上在微信中安睡,一天兩百次的低頭,每隔幾分鐘就點亮屏幕,總想刷新消息和朋友圈更新,時刻查看是否有新動態,對朋友圈產生過度的心理依賴,在“強迫性媒介行為”“時間管理問題”和“人際交往”等方面出現嚴重問題。陷入“越微信,越焦慮,越孤獨”的怪圈,明明知道多次刷新是無意義的,但卻控制不住自己,“總擔心錯過什么”產生心理饑餓感和信息遺漏焦慮。而這種依賴癥背后,是一種孤獨的癥候,在網上聯系地越緊密,反而越感到孤獨。雪莉·特克爾在《群體性孤獨》中說:“他們就坐在你對面,可他們的精神已游離到另一個世界。”雖然與親人朋友間的聯系頻率增多,交往方式更便捷,但是溝通卻少了專注和真摯,現實朋友圈逐漸淡出生活。我們越來越不受限于時空的制約,心理距離和道德密度也在日漸拉遠。
(三)沉溺于“過度表演”導致社交幻化與自我迷失
戈夫曼的“擬劇理論”認為社會就像一個大舞臺,也有前臺、后臺之分,每位社會成員依據不同的劇本,即所處的社會角色要求,在特定的場景中進行表演與展示[4]。微信朋友圈好似一座虛擬的劇院,人們在其中進行的自我暴露式的表演,混淆了前后臺的界限,導致“后臺行為前臺化”。微信用戶出于表演欲望和“容器人”的孤獨情懷,無所顧忌地暴露自己的后臺行為,不放過任何公示的機會。把日常生活的所有瑣事,包括每天的吃喝、睡覺、購物交際等,都搬到朋友圈,自愿展示隱私,滿足“觀眾”的窺視欲望,同時滿足“表演者”自身的虛榮感,博取存在感。在“表演”自我的過程中,人們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控制他人對自己的印象,塑造我們愿意示人的自我形象,這就是所謂的“印象管理”。在朋友圈中,表演者把他所展示的內容進行重組和篩選,以此控制印象管理,策劃一場場表演。通過理性化表演,“曬”自己的吃喝玩樂、人際交往等,精心編輯圖片和文字,時刻關注反饋,看這次理想化表演是否成功。如果表演不成功,發布者還會制造一些假象,比如自己留評“點贊的都什么心態哦”“謝謝親們的贊”“贊的是人氣”等,目的是想告知眾人,這次動態引得很多關注,沉迷于這種理想化表演,會逐漸喪失現實中的“主我”,陷入茫然孤立[5]。朋友圈充斥太多窮人充富,富人裝窮,愚者充智者,流氓裝紳士的現象,為了塑造自我的理性化形象,注入各種虛假符號,試圖通過這種誤解表演,捏造一個與真實印象有誤差的個人形象。此外,通過“點贊”來滿足互動雙方的虛榮心,有時主動發布一些故弄玄虛的競猜,僅僅為了獲得他人的“點贊”關注。很多情況下,礙于面子原因,已無所謂分享的內容,“點贊”成了禮尚往來似的被動的、手指的機械式操作。
如今快節奏、高壓力的陌生人社會,個體的內心世界類似一種孤立封閉的罐裝容器,現實人際交往出現諸多困境,迫使人們逃避到朋友圈這樣一個脆弱虛假的狂歡中,“容器人”在朋友圈這種網絡世界中狂歡表演,現實世界卻是孤立封閉的。過度沉溺于微信,削弱了對現實社交的欲望,自我透明化的不斷放大,使身體和思想產生分裂,微信社交異化為自我的牢籠,現實朋友圈逐漸淡出生活,這顯然不是健康的人際交往方式,違背了人際交往活動的原初意義[6]。
(四)人際交往的碎片化造成社交障礙
人類作為社會性動物,長時間缺乏面對面的直接交流,會導致自信缺乏,助長抑郁和孤僻等負面心態,變得無法適應現實交往中的復雜規范,過度的虛擬社交疏遠了現實的人際交往,呈現出“逃避現實世界”“逃避社會角色”的狀態。生活在高度信息化的微時代,信息的爆炸式增長,信息傳播、閱讀文本的碎片化導致生活方式和人際交往的碎片化,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微信上的交流,多數只是只言片語,缺乏文本的完整性和邏輯性,而且在以微信為工具的人際交往過程中,常常無視語法常規,語言簡化為表情和符號等非語言表達形式,語言表達的“快餐化”、閱讀的“淺表化”傾向嚴重影響了表達的連貫性和邏輯性,長此以往,養成習慣,導致深度思考能力的退化,喪失了邏輯思維能力,面對現實中復雜的人際交流,出現表達不清晰不明確等問題,無法從容暢快地溝通交流,造成社交障礙。
(五)微信朋友圈的泛濫營銷導致人際信任危機
微信朋友圈的快速發展,帶來巨大的商業效應,催生了微商的發展。一些微信賣家,在利益心的驅使下,只把朋友圈看成是生意圈,密集地發布有關的產品廣告,大量地分享與商品信息相關的鏈接,好友們被動地看到這些商品信息,對于沒有購買需求的用戶而言,無異于一種信息垃圾,是在過度消費自己的友情和信任,從而產生抵觸厭惡情緒[7]。更有甚者,利用朋友圈單向溝通體系的不透明性、隱私性來開展代理傳銷,販賣假冒偽劣產品、靠賺取代理費以謀利,朋友圈營銷變成專坑熟人的“強關系”營銷,使得朋友圈用戶產生嚴重的人際信任危機,對現實中的人際交往產生負面影響。
四、結語
微信朋友圈是增強人際交往的一種方式,每一位朋友圈用戶既是參與者,也是受益者,用戶的這種雙重身份使之必須注意自己的參與情緒與使用行為,創造一個良好的微信朋友圈氛圍。朋友圈用戶要提高自身的時間管理能力,增強自我約束與辨識能力,防止過度沉溺。科學合理地規劃日常學習、工作和社會生活安排,通過在現實生活中人際交往所體驗到的積極情感來對抗內心的孤獨感和焦慮感,適當控制參與微信朋友圈行為,形成正確的社交認知。對于微信朋友圈的營銷行為,賣家需要理性營銷。朋友圈的本質并非一個專業化商業平臺,而是一個熟人交際圈,過度追求商業利益往往是在消耗自己的友情,這樣不但不能夠加深朋友間的關系,反而會不利于人際交往。此外,政府可以對這類移動社交應用進行監督管理,維護互聯網秩序,借助輿論力量,引導微信朋友圈用戶形成正確的價值觀,防止網絡偏差行為延伸到現實生活中,給朋友圈用戶造成人際交往的障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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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聶磊.微信朋友圈:社會網絡視角下的虛擬社區[J].新聞記者, 2013,(5):71-75.
〔責任編輯:徐雪野〕
[收稿日期]2016-05-11
[作者簡介]馬玥(1990-),女,黑龍江哈爾濱人,碩士研究生,從事應用社會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C91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8284(2016)07-009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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