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的另一個角度

上海國際藝術節是中國唯一的國家級綜合性國際藝術節，自1999年起開辦，每年一屆，至今已走完17個年頭。國際文化大都市一個最為顯著的特征，就是有著豐富多樣的節慶活動，其中藝術節已經成為衡量城市文化的一個重要標尺。上海國際藝術節成功躋身于世界藝術節大家庭，在展望下一個五年甚至更長一個時期的發展，作者認為我們必須具備危機意識和反思精神。

2015年11月16日，隨著馬林斯基劇院芭蕾舞團古典芭蕾《舞姬》在東方藝術中心的完美演繹，第十七屆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正式落下帷幕。上海國際藝術節是中國唯一的國家級綜合性國際藝術節，自1999年起開辦，每年一屆，至今已走完17個年頭。今年的國際藝術節，共計46臺節目參演，境外25臺，境內21臺，原創新作占比45%，另有10個參展項目。經過十多年的持續努力，上海國際藝術節無論組織形式、運作管理還是開拓創新，都已經彰顯與上海國際文化大都市精神氣質越來越一致的特征。毫無疑問，上海國際藝術節已經成為上海最為具有影響力的文化品牌活動，也可以毫不夸張地說，上海國際藝術節已經跨入國際有著相當聲譽和號召力的藝術節行列。

國際文化大都市一個最為顯著的特征，就是有著豐富多樣的節慶活動，其中藝術節已經成為衡量城市文化的一個重要標尺。在上海國際藝術節成功躋身于世界藝術節大家庭、在展望下一個五年甚至更長一個時期的發展之時，筆者認為我們必須具備危機意識和反思精神。

記得幾年前愛丁堡國際藝術節前任總監喬納森·米爾斯在上海戲劇學院的一次演講中，回答聽眾關于上海國際藝術節與愛丁堡國際藝術節影響力比較問題時，甚至帶有一定程度的傲慢，認為上海國際藝術節要趕上愛丁堡國際藝術節在相當長的一個時間內并不現實。作為國際化特色最為明顯的上海，上海國際藝術節也具備了相當的國際視野，其國際化的程度已經達到相當水準，最明顯的表征就是每年眾多的高水平的國際藝術機構和團體積極響應、廣泛參與。但是我們也不得不承認，作為后發國家，作為僅僅創辦十余年的上海國際藝術節，某種程度上仍然處于成長期，在諸多方面還處于向發達國家和地區藝術節模仿學習的階段。但是，筆者想在這里重點探討的是，我們在追求國際化的步伐中，如何回到自己的歷史源頭、回到自身文化傳統、回到當下中國或上海文化現狀的應對，在融會中西的大潮中打造一個獨具特色的中國上海國際藝術節？

這里就涉及上海國際藝術節如何面向民族和地方的問題。顯然，國際藝術節決定了其鮮明的國際性，也就是每一屆藝術節必然要有大量的國際節目被邀請過來，也成為藝術節吸引觀眾參與的最為有力的保證。但從近幾屆上海國際藝術節來看，境外和境內參演節目似乎顯示了某種不平衡性，雖然數量上大體相當，但是最為吸引觀眾、成為話題的大多是國際上名團名家帶來的節目，在票房上也顯示這樣的特征。國內的參演節目成為藝術節熱點的占比并不多。這一方面顯示了目前國內包括上海文化藝術發展的實際情況，也給我們帶來某種思考，也就是說本土和地方性在藝術節應當扮演什么樣的角色？這涉及國際藝術節的表達問題。其實，其他國際藝術節已經有著比較好的實踐，比如愛丁堡國際藝術節一定是展示蘇格蘭文化的一個機會，正如他們的新任總監、愛爾蘭人弗古斯·萊恩漢認為，在一個國際化的藝術節中本土節目非常重要。也就是說上海國際藝術節面臨著一個如何展示國家民族特別是上海文化的一個必須重點考量的問題，這是打造上海國際藝術節獨特文化身份和文化認同的必然要求。來自五湖四海的觀眾和參與者，一定要體會到上海國際藝術節某種不同于其他地域藝術節的獨特性。筆者統計了近三年上海國際藝術節的開閉幕式演出，其中芭蕾3臺，交響芭蕾1臺，音樂劇1臺，歌劇1臺，在非常重要的委約作品中，交響樂1臺，話劇1臺，歌劇1臺，舞蹈3臺，京劇1臺，藝術節似乎格外偏好舞蹈特別是芭蕾，包括嘉賓國和嘉賓省的演出中也以舞蹈為主，可以看出中國和上海地方的傳統藝術種類在開閉幕式演出中很少見到，對上海本土的藝術家似乎重視不夠。上海國際藝術節應當加強民族語匯和地方語匯節目的數量和等級，特別是在開閉幕式演出中加大這一語匯的表達。

當然，上海國際藝術節的身份辨識與其定位的另一方面也有關聯，就是作為綜合性藝術節如何在不斷開拓視域的同時還得有某種節制和相對穩定的選擇。比如，戲劇、舞蹈、音樂等表演藝術是愛丁堡國際藝術節的主打，上海國際藝術節也基本以此為主；比如在不斷開拓中加入了展覽展示，似乎就值得商榷，因為在上海，每年還有很多專業性的節慶和展覽，國際藝術節雖然是綜合性的藝術節，但仍然應該有其邊界，因為限制就會集中，節制就會有特色。再比如，藝術節做得比較成功的交易會，應當交給其他機構來專業運作，藝術節中心應當集中參與參演節目的選擇、原創作品的打造等重點任務上。

一個成功的藝術節的可持續發展，其高水平的體制建構和運作管理機制是非常重要的。上海國際藝術節由上海國際藝術節中心運營，中心作為一個事業單位，下屬幾家企業性質的公司。某種程度上這一體制和機制存在一定的問題。國際上通行的做法是由一家非營利性機構來運營，上海國際藝術節這種事業加企業組合的做法對其可持續性的發展和管理可能帶來體制和機制不暢的問題。一家非營利單位的運作，可以接受政府的公共支持、私人的捐贈和贊助，包括自身經營上的收入，都具有合法性，而事業單位必然會有很多體制上的限制。愛丁堡國際藝術節有著龐大的屬于自己的專業制作隊伍，所有參演劇目，藝術節均參與制作，承擔演職員的經費開支，但是必須獲得票房，上海國際藝術節目前主要選擇國際國內成熟的節目，甚至一些劇目僅僅貼上藝術節的標簽。要形成理想的運營機制還有相當的工作要做。目前上海國際藝術節政府的投入還嫌過少，自己合法運營的收入估計也非常有限，由于我們全社會還沒有養成贊助和捐助藝術的習慣，國家也沒有相關免稅的法案，所以這方面的資金來源也不多。愛丁堡藝術節2015年預算大致1000萬英磅（大致相當1億元人民幣），政府投入占50%，捐贈和贊助25%，票房占25%，只有如此龐大的預算方能保證高水準的藝術。

國際上大都會必然有著重要的藝術節，但是我們也看到，西方比較成功的藝術節反而偏居一隅，比如法國的阿維尼翁戲劇節就在法國南部小城阿維尼翁，加上郊區人口也不到30萬，愛丁堡國際藝術節舉辦地也只有50萬人口，新近幾年迅速崛起的烏鎮戲劇節也顯示了小鎮的某種魅力。所以，在國際大都市舉辦的藝術節也理應在舉辦場地上有相應的集中，上海國際藝術節作為已經形成的藝術品牌，有必要建立自己的專屬主場，包括國際藝術節中心都應當由屬于自己的地標性場所和相對集中的穩定區域，因為它已經成為一個具有影響力的類似旅游目的地的符號，在上海“十三五”乃至面向2040年的城市總體規劃中應當加以考量。

上海國際藝術節還缺少方法論意義上的研究，愛丁堡國際藝術節成功地研發出一種測量藝術節影響力的工具，2014年的愛丁堡國際藝術節吸引了來自76個國家的觀眾，人次超過41.5萬，票房收入超過315萬英鎊。同時，也測量出藝術節對整個城市旅游業等的經濟帶動作用，比如2014年的收人大約2億英磅。上海國際藝術節也應當逐步建立一套科學的跟蹤研究方法，比如對觀眾的分析、對票房的分析、對經濟帶動的分析等等，以便更科學地從定性和定量兩個方面對藝術節的提升和改進提供科學的咨詢和參考。

上海國際藝術節通過委約作品和青年藝術家扶持計劃，在藝術原創上越來越顯示實力、取得成果，這些應當成為一個不斷走向深入的道路，因為藝術節不僅僅是搭建展示的平臺，更重要的是還要營造原創的動力。上海國際藝術節應當成為具有創造性節目打造和新作品創造的中心，可以依托自身創造，達成高水準的內容生產。

上海國際藝術節中心已經鍛造了一支非常熱愛藝術、懂得藝術管理的隊伍，應當在定位、體制、機制的不斷完善中，不斷向一個具有巨大藝術生產力、文化表達力和文化影響力的國際高水平藝術節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