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與暴烈
——論李玉電影對人物精神困境的觀照

胡海艷 （淮北師范大學 235000）

溫柔與暴烈
——論李玉電影對人物精神困境的觀照

胡海艷 （淮北師范大學 235000）

李玉是中國當代導演中不可多得的關注個體生命生存困境的女導演。從其第一部作品《今年夏天》到之后的《二次曝光》，無一例外，都是對現代人精神困境的有意觀照。本文擬就導演的幾部代表作為文本，著力分析其對這一問題的追問與思索。

李玉電影；精神困境；觀照

李玉作為中國新生代女導演，迄今為止，共拍攝了六部電影作品，除《萬物生長》，其余五部均明顯涵蓋著同一主題，即對現代人精神困境的有意觀照。作為女性導演，在對這一主題的直面與揭示過程中，李玉的鏡頭語言充滿暴烈的力量感，同時又不乏溫柔的撫慰。

一、人物精神困境的呈現

李玉電影制片人方勵曾評價李玉是一個有“暴力傾向”的女導演。所謂“暴力傾向”，即指李玉總能用她真實的鏡頭去觀照蕓蕓眾生生存的困頓與郁結，且這種觀照并非隔靴搔癢，而是直指人心，充滿張力的。可以說，李玉的鏡頭語言是暴烈的，但在暴烈的外在形式下，我們也不能忽略導演的人文關懷，即對處于困境中的人們，她也給予溫柔的撫慰。正是借助這一既暴烈又溫柔的方式，導演呈現了蕓蕓眾生的精神困境。

（一）生命底色的黯淡與蒼涼

由于童年時便在單親家庭中成長，李玉總是對那些同樣生于破碎家庭中的年輕人有著更為傾心的注目。而這些年輕人，由于早期不幸的家庭生活，對生命的苦悶與困頓總是體會得更為切膚。《今年夏天》中小群生活在父母離異的家庭里，并在幼時親歷了父親背叛家庭的過程。因為家的破碎，她感到窒息，開始想逃離，并跳進河中試圖自溺。可以說，小群自小便背負著對家庭與情感的困惑在成長。而電影中另一人物君君也來自不幸的家庭。在她十幾歲時，其父便對她實施性侵，而其母為了維持家的完整，始終假裝不知情。《觀音山》里南風的父親常在酗酒后毒打母親，而丁波也因母親的死亡一直怨憎父親，肥皂的父親則一心撲在麻將臺上，缺乏對孩子的關心。《二次曝光》里宋其目睹了母親遭到父親殘酷殺害的場景，這一童年陰影一直潛藏在她的無意識里。精神分析學的創始人佛洛伊德認為，這種被壓抑的經驗隨時可能以強迫的形式闖入人的生活，指引人的行動。這時，人腦便會出現幻覺。電影中，宋其經歷的殺人藏尸幻覺，便是其童年陰影在腦中的重現。可見，童年經歷對一個人的成長是極其重要的。而李玉電影中的人物大多有著不幸的童年經驗，這種不幸直接導致其幼時便陷入了精神困境，盡管這一困境還在無意識中，但始終伴隨著他們，并影響著他們日后的成長。

（二）情感的缺失與渴求

愛是人類永恒的主題，它得到了每一位真正的文藝工作者的重視。李玉以其女性導演特有的敏銳與細膩，觀照著一個個小人物靈魂深處里愛的缺失，以及對它的渴望與追尋。在這追尋的過程里，人物往往面臨著重重困境。《紅顏》里生于單親家庭的曉云，自幼缺乏父愛，后與高中同學偷食禁果有了身孕。此事泄露，男友逃離家鄉，曉云只能獨自承受外界的唾棄。成年后的曉云，愛上有婦之夫，并遭其婦當街打罵。可以說，曉云一直渴望被愛，卻始終處于被拋棄的位置。《觀音山》里南風深愛丁波，丁波卻始終不予回應。究其原因，是他的家庭悲劇致使其怯于應答。一方面，因母親的死亡他怨憎父親，另一方面，他又懼怕自己成為像父親一樣無法承擔起家庭責任的男人。所以，面對南風的感情，他缺乏接受的勇氣。這種困境既折磨著他自己，也折磨著南風。《二次曝光》里宋其在自己的精神困境中更為煎熬地掙扎。其自幼目睹父親殺害母親的殘酷場景，后由母親情人撫養成人，成年后，她愛上自己名義上的哥哥，卻遭到養父的極力反對。她內心深處強烈渴望著獲得感情，卻又屢屢受挫。加之遭遇養父車禍身亡及親父患癌死亡的慘劇，她悲痛欲絕，繼而進入幻覺世界，并在其中惶惶不安、歇斯底里。

（三）浮城中的掙扎與迷失

由于早期從事紀錄片的拍攝工作，李玉的作品具有深重的現實批判性。她關注在城市中努力生存的小人物，聚焦于人與城、人與人復雜混亂的矛盾關系，在此種關系的呈現中，揭示現代人精神上所受的碾壓與傷害。這一點在幾部作品中均有體現，而在《蘋果》中表現尤為徹底。該片由一樁偶然發生的性侵事件展開，講述了洗浴中心老板強暴洗腳妹劉蘋果，后劉蘋果懷孕，兩個家庭因即將誕生的嬰兒而發生的一系列矛盾事件，電影在種種矛盾中呈現了生活于城市中的現代人面臨的精神困境。對于老板林東，即便他腰纏萬貫，卻始終缺乏可信的人。他的金錢實際上是一枚枷鎖，使他囿于其中，只能窺見利益關系。對于打工仔安坤，我們可以看到他靈魂深處的陰暗面。為了兩萬塊錢，他便能接受妻子被人非法強暴。而在妻子被強暴后，他非但沒有安慰，還不斷對其羞辱唾罵。在他的世界里，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屬品。但他也有值得同情的一面。作為在大城市謀生的民工，城市的繁華與他無關，他只能依靠微薄的工資，艱難謀生。當蘋果被強暴，他別無他法，只能向林東索要精神損失費。當他獨自走在北京城林立的大廈間，影片設置的背景音樂是浪漫的情歌《小薇》。而極為嘲諷的，愛情與尊嚴，都被他丟棄了。這一悲劇的發生，除了人物自身的原因，社會的發展現狀更值得我們深思。同樣受困于這座都市的，還有打工妹劉蘋果。毋庸置疑，她是整個事件的受害者，卻一直遭到丈夫的鄙夷與利用。同樣作為女性，王梅在其婚姻中，貌似強勢，卻也受到夫權的壓制。可以說，女性精神上的困境，很大部分源自男權思想的壓制。該片成功之處，便在于導演大膽觸及敏感話題，揭示在現代化進程中，蕓蕓眾生面臨的諸多困境，如道德底線的崩盤、信仰危機、人性的迷失與價值觀的破壞等。

二、人物精神出路的探尋

正如我們分析的，李玉的作品始終在觀照著現代人的精神困境，而對于精神出路的探尋，導演在每部作品中的呈現又各有不同。《今年夏天》里小群最終將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告知了母親，并得到了母親的理解與支持。《觀音山》里幾個年輕人也終于與父輩們達成和解，并開啟了新的人生旅程。丁波與南風相愛，他們十指相扣浸于水中的畫面令人印象深刻。這里，湖水象征孕育生命的羊水，他們浸于其中，如同新生。《紅顏》中導演給曉云安排的結局是出走，出走代表著反叛和決裂，只有出走才有可能看到新的出路。這一結局在《蘋果》中也有體現。蘋果在得知丈夫將親生子拱手讓人后，便毅然決定離開。《二次曝光》的結局是宋其潛入了收藏父母骨灰的溶洞，完成了對自身的矯正。而當宋其在海灘與男友相擁，遠方忽然乍現海市蜃樓的景況，電影便在這里戛然而止。這最后的一幕可謂神來之筆，導演有意設置了一個開放式的結局。主人公最后的重逢與相擁，也許只是宋其的幻境。所以，究竟有無出路，導演也在探尋之中。

[1]弗洛伊德.摩西與一神教[M].北京：三聯書店，1989.

[2]水心如鏡面，千里無纖毫——李玉電影中水的獨特審美意象[J].青年作家，2004（24）.

胡海艷（1989.02— ），女，江蘇沭陽，學習單位：淮北師范大學 文學院 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