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如是而已

陳樂億

平時一直喜歡讀些雜書，高三時讀過一篇關于“中山裝”來歷的文章，說是孫中山為推行民主、自由、平等、博愛和三民主義，派人專門設計了“中山裝”。這“中山裝”的含義和思想似乎十分深刻，渾身上下都有說道。其中前襟外面的四個口袋，分別表示孫中山先生的五權憲法學說中的行政權、立法權、司法權、考試權，前襟內側口袋，表示監(jiān)察權，以彰顯人民行使監(jiān)督權的作用。

我對其他不甚了了，但對這“考試權”挺感興趣。從小考到大，考試一直是件十分令人頭痛的苦差事，簡直是一種讓人討厭的負擔。我相信，除個別學霸可能有不同認識外，大多數(shù)學子對考試都有些“懷恨在心”吧。不承想，這考試居然是如此重要的一項“公民權利”，以至于孫中山先生將其提高到與所謂“三權”平起平坐的憲政地位。從此，我似乎對考試產(chǎn)生了一些“崇敬之情”，也有點理解為什么對考試的監(jiān)管需要如此嚴格，尤其是大考時，為什么考場里三層外三層，戒備森嚴，如臨大敵一般了。這可能就是“權利的實現(xiàn)必須有嚴格制度保障”這句法諺在考試權上的外在表現(xiàn)吧。

但等我來到法國，發(fā)現(xiàn)法國人對考試似乎并沒有我想象的那種神圣感，倒顯出一種隨便和放松。記得我來法國三個多月時第一次參加考試，考兩門課：光學幾何和電動力學。這次考試誰也弄不清是什么性質的考試：說是臨時性的測驗考試吧，又聽說考試成績要錄入檔案，是一次蠻重要且很嚴肅的考試；說是期中考試吧，可這又不是定期的考試，考試通知也是老師一周前才發(fā)布的。反正感覺上這里的考試就是比國內隨性。

進入考場前，我習慣性地將所謂一些“違禁物品”交出，但監(jiān)考老師對此卻覺得有些“驚愕”，或許，在他眼里根本沒有什么考試的“違禁物品”，他只是要求不能使用什么樣的文具或書籍。偌大個階梯教室，學生座位雖說按姓氏頭個字母的順序排位，但你隨便選擇也無關緊要。監(jiān)考老師就一名，不像國內，每考必配兩名監(jiān)考，一前一后，目光如炬，明察秋毫，隨時保持著獵豹般的高度警覺。相比于國內，這里的監(jiān)考可以說是“毫不作為”，他幾乎不巡視，只坐在一旁翻看自己帶來的書籍資料，看累了出去溜達一圈再回來，目光也散散漫漫的，好像眼前一切都與自己無關。更令我費解的是，監(jiān)考老師不會去阻止考生在考試時說話，沒有人會因為交頭接耳講話而被記作弊。可能他們覺得別人說話的權利是不能隨便被限制的，無論在平時還是在考試的時候。學生隨時可以交卷，考完后也是自己交上試卷。考試沒有鈴聲，到了時間，監(jiān)考也不會要求立即停筆，拖延幾分鐘交卷好像十分正常。

難道不怕學生們作弊嗎？后來，我將自己的這個疑惑向一個任課老師請教。老師說，在法國，誠信體現(xiàn)在社會的方方面面，誠信度對每個法國人都至關重要。沒有哪個人會為了在考試中多得幾分而拿自己的誠信冒險，那簡直不可理解。因為失去誠信的后果不只是在檔案上記上一筆，還有可能失去全社會比如銀行、兵役、就業(yè)、福利等的信任，并且足以影響一個人的一生。所以作弊是風險極高收益卻極低的賭博，誰愿意這樣去賭呢？

考試時，我發(fā)現(xiàn)，這里的考試形式也與國內很不一樣。選擇題、判斷題、填空題等類的客觀題極少，題目主要是三四道主觀題，占90%以上的分數(shù)，類似于國內的問答題、論述題。答卷就是一張白紙。答題的要求是將所有你認為正確的思路表達清楚，表達的方式可以是文字、公式、圖表等，或幾種形式的結合。我想，或許這種比較主觀的考試題型，一方面是全面考查學生對知識、理論真正的掌握程度，考驗學生的學習水平；另一方面，也使得考生無法投機取巧，減少作弊的機會。當然，這樣也凸顯了老師的權威，因為分數(shù)的多少、高低完全取決于老師。

另一個與國內考試有重大差別的是，法國的考試往往都是二十分制，而不是百分制，或更高的分數(shù)制。我現(xiàn)在還不太清楚，這二十分制是不是法國教育學家們研究出的最為科學合理的考試分數(shù)制，但我自認為二十分制具有較強的科學性。因為考試存在一定的偶然性或隨機因素，在百分制或更高分數(shù)制的考試中，題目分散，考點面廣，分數(shù)點低，看似方方面面都涉及，但往往對重點原理、理論考不透，考不深，且不能充分反映考生的主觀理解和掌握水平；另外，因偶然因素介入，使分數(shù)多一分少一分，這在對學生學習水平的衡量上，意義并不太大。而二十分制這樣一種考試方式，能抓住要害原理、重點理論，全面考查學生真正的學習程度；同時，因為這種看似籠統(tǒng)的考試方法，能讓學生享有充分發(fā)揮主觀性作用的余地，可以弱化偶然性介入這一問題，一定程度上增強了對學生學習水平的真實評價。

梁實秋在《談考試》中說：“其實考試只是一種測驗的性質，和量身高體重的意思差不多，事前無須恐懼，臨事更無須張皇。考的時候，把你知道的寫出來，不知道的只好闕疑，如是而已。”當時看到這段文字時，我內心有些不平：梁先生，您老說得輕松，現(xiàn)實可不是如此輕巧，您可知道考試的結果有多重要嗎？可通過法國這樣的考試，我現(xiàn)在似乎突然理解了這段話的真正意義了：考試，如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