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6月,內戰正酣,國共在東北四平進行了一場慘烈的廝殺,雙方激戰十八個晝夜,以林彪所部民主聯軍被迫撤退,陳明仁所率國民黨71軍堅守成功告終。戰后,國民黨方面為此“大捷”專門組織了記者團前往采訪報道。但是,當時的《大公報》卻發表了記者的長篇通訊,標題竟是《哭四平》,這是怎么回事?
十八個晝夜“拉鋸戰”
1947年5月中旬,東北民主聯軍發動夏季攻勢,先打分散守備懷德、昌圖、公主嶺、梅河口的國民黨軍各部,迫使國民黨軍收縮于長春、吉林、四平、沈陽和錦州等戰略據點;后又集中兵力圍攻連接沈陽、長春、吉林間的交通樞紐四平。
四平在沈陽東北三百華里,物產豐富,有大豆、高粱、苞米、小豆,所以日本人稱之為“南滿的米倉”。以四平為中心,有鐵路東連梅河口,北通哈爾濱,南接沈陽,西北可直抵昂昂溪,是東北的重要交通樞紐,商業比較發達,形成南滿一大集散市場。當時全市人口八萬多人。市區分鐵東、鐵西兩部分,鐵東多民宅與零星商店,鐵西為商業中心,各機關與高級官員住宅也都在鐵西。
5月20日以后,民主聯軍以四平為主攻目標,先后占領四平以東的東豐、西豐、西安、海龍,和以西梨樹、遼源、雙山、通遼等縣,等于兩把刀子向四平兩肋插來。6月上旬,又攻占了四平以南的昌圖、開原兩縣,這樣就封閉了四平外圍僅有的缺口,四平被包圍了。一場激烈的爭奪戰就此展開,這就是1947年那場著名的四平戰役。
當年的《大公報》曾連續報道四平戰況:
6月9日,東北戰事緊張,共軍回攻四平城郊,一度逼近城郊車站被擊退。
6月10日,共軍向四平外圍集中,國軍空運大批軍需,雙方攻防戰在準備中。
6月11日,中央社南京消息,中宣部新聞局長董顯光談東北軍情稱:共軍已改變其歷來之流動游擊戰術,而作陣地戰,此為共軍作戰方法之空前轉變;……(共軍)今番能于甚短期內迅速整補完成,并攜帶較前更為精良及新式武器再度大舉進攻,殊堪注意。
6月12日,四平外圍大戰展開,共軍增兵炮攻機場、車站;沈陽難民天天增加,逃難學生已達七千余人。
6月13日,四平爭奪戰激烈進行中,共軍向市區發炮百六十余發,市內屋瓦震撼;四平至沈陽電話已為炮聲震擾不清。
6月14日,四平機場經四次拉鋸戰,迄今仍在激戰中;共軍已晝夜不停猛攻四平數日,守軍處境頗為危險,陳明仁軍長致杜聿明長官電,表示以成功成仁之精神保衛四平。
6月15日,昨夜共軍總攻四平,一小時內發炮兩千余發;四平巷戰,雙方已有肉搏發生;昨夜少數共軍潛入市內;突入公園之兩千人一部已被守軍消滅,惟嚴重之局面仍待解除。蔣經國下午抵沈,當夜訪熊式輝、杜聿明長談。
6月16日,四平之危局已渡過,市內已轉穩定;昨突入市內之共軍后路被切斷,雙方短兵相接,巷戰后被國軍大部解決;四平形勢外圍仍緊,空軍晝夜不停連續出動助戰;蔣經國十六日晨與空軍副總司令王叔銘同機飛四平上空視察。
6月17日,四平共軍仍猛撲市區,雙方沖殺慘烈。蔣經國十七日復乘專車赴鐵嶺、撫順各地視察,并慰問駐軍。
6月18日,四平之戰已至白熱化,共軍不斷向市內增援,一部已在市內核心與國軍作房屋爭奪戰;昨日國軍空投大批手榴彈供應守軍,四平之戰為東北大戰以來最慘烈者;蔣經國此來系代表當局視察駐軍及慰勞。
6月19日,四平市區內之巷戰肉搏已進行一周,迄今慘烈程度有增無減。
6月20日,(沈陽)新報十九日刊載南京專電,內有國民黨中央政治會上有人討論縮短戰線,對東北主張撤出軍隊以待國際之處置一訊,經東北當局處罰,自二十日起停刊三日;東北行轅特別公告,表示此說殊屬荒謬無稽。
6月21日,四平爭奪戰昨夜今晨仍血肉相拼,核心地區之房屋均反復爭奪,國軍市區內之防線已被切斷一部,空軍每日仍可空投彈藥至守軍陣地內;昨國軍撤守鐵路西之陣地,現集中在鐵路東核心地區作戰。
6月22日,國軍分路反擊以解四平之圍,共軍密集炮火向市內轟擊;沈陽高級將領連日重要會議,戰事之新發展醞釀中,四平之戰近日為決定性攻守戰。
6月23日,四平連日在熊火濃煙籠罩中,記者昨下午飛長春時,在四平上空俯瞰,鐵道以西一帶濃煙大火七八處;最近一周間之戰局發展大可注意。
6月24日,四平寧靜,炮聲疏落,共軍久攻不下有撤退跡象;據由四平逃出之難民稱:四平被圍以來,鐵西大部毀于炮火,巷戰以后,飛機轟炸,人民死亡頗眾,白天飛機炸,入晚大炮轟,不得不相繼逃亡;市內食糧尚無問題,燃料已起恐慌,多以桌椅取火做飯;由四平至昌圖沿路均有人民死尸,臭氣難聞,五十里外尚能見四平熊火濃煙;末謂四平平矣。
6月25日,四平之戰仍相持中,未經證實消息稱共軍主力已撤離,北援國軍克昌圖迫公主嶺。
6月26日,四平之戰二十五日至今晨共軍攻城益為激烈,步炮聯合向國軍陣地沖擊,國軍固守并予還擊;共軍今后是否在四平外圍與增援國軍大戰,目前尚不能判明。
6月27日,國軍兩路競趨四平,共軍攻勢頓挫;據此間和平晚報載:二十六日夜共軍千余誤入國軍預設地雷與汽油房內,經國軍放火,共軍悉數燒死。
6月28日,共軍猛攻市區后即轉移,其主力可能早已撤離四平;解救四平之國軍南下北上兩路均有進展,據推測,共軍主力似避免與增援國軍作戰,四平本身之危險已過。
6月29日,國軍由中長路南北夾擊四平,四平城內仍有小接觸,但不如往日激烈。
6月30日,國軍會師,四平解圍,沈陽各報出號外;共軍向八面城退去。熊式輝等昨飛四平視察。
慘不忍睹的“大捷”
7月1日,四平戰役結束后的第二天,東北保安長官部組織中外記者團專機飛往四平采訪,報道“大捷”。《大公報》特派員張高峰隨行。
四平所見,全城幾乎成為一片廢墟,民居、學校、商店的桌椅床柜全被搬到街頭做了巷戰障礙物,多處余燼尚未熄滅,雙方戰死的士兵陳尸道旁。看著這毀滅的情景,張高峰對國民黨東北長官部政治部主任余紀忠說:“這樣的內戰真不能再打了。”余聽了默不作聲,只是一同邁著沉重的步子做戰場“巡禮”。
在曉東中學71軍軍部,軍長陳明仁向記者團介紹戰役經過。這位黃埔一期的國軍將領,雖然剛剛擊敗他的“學弟”、黃埔四期的共軍統帥林彪,卻沒有顯示出多少興奮之情,反而顯得很疲憊,自稱“當了二十多年的丘八,也從來沒打過這樣的硬仗,挨過這么多的炮擊”。對于他采用將大批黃豆撒在街上,阻止共軍快速推進的戰術,人稱“撒豆成兵”的傳聞,他也一笑了之。記者提問后,陳明仁請余主任講話,余紀忠禮貌地謝絕了,似乎也沒有興趣歌頌“四平大捷”。
當晚,記者們都住在曉東中學樓上的教室里,這個學校的大部分已毀于炮火,大家蓋著空投物資的降落傘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張高峰站在窗口凝視著眼前的殘垣斷壁,聽著遠處傳來的炮聲,各處燃燒著的大豆還都未熄滅,瓦礫之中冒著煙火。四平所見所聞,令人感慨萬千。張高峰先發新聞專電:
2日專電:劫后四平并不是一個“慘”字所能形容,簡直等于毀滅了。抗戰期中也沒有一座城市毀得這樣慘。四平比人間地獄還不如,這一副災景有幾人看過?鐵西區一片廢墟,店民寥寥,鐵東除民生藥房外,也幾乎全中炮彈。自來水毀了,電力局毀了,車站燒了,各機關只剩彈痕斑斑的四壁,民宅更不用說。四平毀滅在炸彈與炮彈之下。市民傷亡一萬多,省府公教人員失蹤也不少。劉主席翰東談:“作戰容易善后難。”就是省府要找個辦公的地方也不容易。四平還能復活嗎?劉主席說,非三五十年不能恢復舊觀。
3日專電:四平全城數萬難民亟待救濟。行轅一日撥來救濟專款流通券三千萬元。政府忙于善后工作,活人每人救濟千元,傷者兩千,死者三千。連日焚燒死尸已三千四百具,積壓房下者仍在挖掘。因死尸過多且有未掩埋者,疫癘預防亦在著手準備。
4日專電:三日竟日大雨,歸來之難民扶老攜幼,躲于斷壁頹垣之下,面對一片瓦礫,狀至悲凄,救濟工作不宜拖延。雨后車站附近燃燒之大豆已熄,街頭死尸臭氣亦稍減。
7日專電:四平解圍已一周,國軍之進展仍有頗大阻力,撤離四平之共軍未北返,僅轉至長沈鐵路兩側,由內線變為外線作戰,四平沈陽間平梅線上仍為雙方主力所爭之地,西側之遼源一線仍為共軍盤踞。連日雖無大戰,然雙方之發展仍極關重要。以種種情勢觀之,國軍恢復此次戰前之原態勢恐非短期之事。
9日專電:東北軍慰團慰問工作完畢,九日招待記者,望對四平傷兵及難民迅速救濟。據該團所視察四平之第三十后方醫院,內有傷兵一千七百余人,無床無被,連草墊都無,多赤身露體者。飯系未熟,面湯不如漿糊,醫藥亦無。一千七百余傷兵僅醫生六人,看護一人。傷兵傷處已生蛆,滿身亂爬,蒼蠅成群。該團甫進門,傷兵即呼老爺奶奶救命。難民無家無食,均亟待救濟。該團除向此間當局呼吁外,并吁請京、滬、東北人士與慈善家救濟。
就在四平戰后的那天,《大公報》發表了張高峰此前發回的通訊《東北的悲劇》,其中寫道:
我們對這次東北大戰的評價是什么呢?不論中共的背后有無別人來支持,其戰斗力之逐漸強大是事實,不能再以過去的尺度來衡量。中共戰術的改變也有叫人可注意之處,“突破重點,越點前進”,甚至“逐一吃掉”,這是中共在東北開始運用的新戰法。這一次的戰爭,雖然有一大片土地與人民被卷在炮火底下,其慘狀勝過以往,但更可怕的是今年秋天,那時候青紗帳起,東北若再有大戰,將比今日更復雜,更悲慘,……
總之,張高峰認為,內戰可怕,百姓悲慘。這也成為他寫四平報道的主旨。很快,他寫出長篇通訊,題目就是《哭四平》,分別發表于1947年7月10日、13日的上海、天津大公報。
為內戰為百姓而“哭”
通訊的開篇就是沉重的:
幾次提筆,又幾次停筆,這篇追悼四平的祭文從何寫起?十八晝夜的拉鋸戰,把四平拉成鋸末了。
是誰殺死四平,人民嗎?人民也是被殺害的對象。我們不必再推敲四平死在誰手里,多少未來的四平還要毀滅呢?以后的悲哀恐怕更多,更慘。如果我們不能停演這“時代的悲劇”,想活的人也要早些預備一口棺材。
這不是太悲觀了嗎?不信請你看四平,全城是怎樣毀滅的,人民是怎樣被殺害的。
從六月十一日起,共軍開始向四平城內進攻,七十一軍軍長陳明仁奉命堅守,激戰十八晝夜,炸彈炮彈一齊向四平轟擊,國軍要守,共軍要攻,人民夾在中間,鋸呀!鋸呀!由鐵西鋸到鐵東。鐵東的天主堂一度被共軍占領,陳明仁軍長仍在鐵東的曉東中學內指揮抵抗,這時候援軍北上最為迫切,飛機掩護,國軍由開原攻抵雙廟子,六月二十九日抵達四平南九公里的虻牛哨,三十日早晨九時與城內守軍會師,共軍分東西兩路退去,四平之圍解開了。
接下來,通訊具體描述了戰后四平所見:
記者團乘吉普車參觀四平市區,大家都有一種悲哀的心情,要痛哭四平一場。車由七十一軍軍部出發,先到鐵東重慶路一帶,沿街三步一坑,兩步一溝,到處鐵絲網,汽車過來退去,繞著前進。大街上還沒有野外平坦,家家墻上不是炮彈洞,就是子彈眼,打的像篩子一樣。一些想逃而逃不走還能蘇生的老百姓,大人小孩的臉好像幾天沒有洗,站在門口,看過路的汽車。當汽車要過街頭戰溝的時候,他們趕快拿門板來墊上;汽車輪軸里攪進去電網,他們又蹲在一旁耐心地給解開,老百姓是善良的。
重慶路、一、二各馬路完全毀了,沒有一家居民。小巷的壕溝里埋著死尸,不知有多少,只聞臭氣沖天,大家掩著口鼻。偶然發現一兩具士兵尸體,看看他們的手還用繩綁著,那是誰家的兄弟,被誰家的人這樣殘殺了?一堆高粱干飯扔在路旁,有人說那是八路吃的。另一條街上,有一家四平最大的糧店,一大片高粱在燃燒,附近沒有了居民,沒有人去救火,也沒有人去搶糧,任其燒完為止。聽說四平損失的糧食約十萬噸。
車繞回去看鐵西,筆直的中山路約三四里長,兩旁的商店、住宅、機關沒有一家完整,街頭上堆滿桌、椅、木板,看來是作戰時的阻礙。難民三五成群來歸,十有八九背著糧食,只有這點財產了。扶老攜幼,頭發凌亂,滿臉灰塵,他們的眼睛絕不東張西望,只是低著頭走路,也許他們是從那些廢墟中逃出去的,回來只想看看自己的家還有沒有?老小誰死誰活?顧不到再張望別家毀了的房子。家里房蓋早就沒有了,那些難民連避雨的地方也不易找到,站在一堆瓦礫上,欲哭無淚,呼天不靈,叫人民怎么活下去?!
車過中山路天橋,橋下熊火四罩,濃煙窒人,車站積存的萬余噸大豆足夠燃燒十幾天。大豆有油,火愈燒愈旺,無人救,也真救不了。難民一群一群的冒火搶扒,周圍時有槍彈的爆炸聲,他們要活命,就不能再顧及什么流彈。一袋一袋地把大豆背出來,小孩三步一停,老太婆也喘息不堪。破口袋又滴滴答答地漏在地上很多,后來的人踩在大豆上,幾乎全要摔跟斗。也有人從別處拾來大塊豆餅,背著不方便,由地上滾回家去,一不小心豆餅倒在死尸旁邊,搬起來再推滾。不是窮人想發財,是饑餓叫人紅了眼睛,什么大火,什么死尸,有了糧食好活命。
車過天橋到中山西路,那就更慘了。電力局門前士兵死尸橫躺豎臥,皮肉紅腫,蒼蠅嗡嗡響。一個死尸的頭上中了三槍,殺的是誰?是誰殺的人?憑吊死尸,不禁滿腦袋問號。街旁的電桿倒的倒了,斷的斷了,稀稀落落的幾根電線,像禿子的頭發掛在電桿上。自來水塔的塔頂也坐在地上了。到處可以把人絆倒。中正路、聿明路、明仁路更是打得片瓦無存,因為政府機關全在這一帶。遼北省政府的大木牌殘斷后,還留在街頭,足證明共軍倉促打來,不及摘走。中正路都是高樓大廈,如今只剩下四壁,街頭沒有一個行人,靜寂的空氣里夾雜著死人的臭味。死人在哪里?就是那些瓦礫的底下,想挖也挖不出來了。
在一座地堡旁,前進報的孫系夫兄拾起一盒子彈拿給我看,硬殼紙盒上印著“U.S.A美造七九步槍尖彈二十發”,孫兄又問我要不要,我望著那賊亮的彈頭說:“不要,看看就夠了。”他把那子彈扔了,留下那印字的硬盒。
明仁路口的大樹被炸彈連根拔起,房上的瓦也都飛了,滿地彈片、手榴彈、擲彈筒。中山西路的西頭過去是日本人建筑的所謂官舍,專供各機關職員居住,共軍把東墻打個洞連上西墻,在墻里鉆來鉆去作巷戰。
通訊的結尾部分,記者寫下的是自己的感慨:
十八個晝夜就把四平毀滅了。抗戰期間,臺兒莊大戰、武漢會戰、長沙大火、桂柳之戰,比一比今天的四平,那些算不上戰爭。今天四平之戰才真正有血,有肉,有老百姓流不盡的淚水。慶祝四平大捷,不應該忘記死去的近十萬軍民。
沈陽東北民報一位同業寫“四平歸來”,開頭這樣說:“四平的解圍,說是一個神績,毋寧說是一場噩夢。苦戰的結果,在軍事的進展上是勝利,但在現實的獲得上,四平的解圍卻是剩下一片焦土,一處廢墟,一個萬劫后的破城。”遼北全省十縣三旗,全部于此次戰爭中失陷,近來陸續收復開原、昌圖等縣,全省三百幾十萬人口,無一不待救濟。哪里有這么大的財力?可是戰爭既然傷害了人民,又怎能忍心旁觀?今天的內戰真是時代的悲劇,打不休,講不和,我們甘愿做這悲劇的主角了。
看四平,憂慮全國,東北的戰爭將愈演愈復雜,愈打愈慘烈,人民沒有了活路,到處一片廢墟,國家的希望在哪里?趕緊把穩舵,中國還是應該早點停演這時代的悲劇,悲劇讓別人去演吧!
這篇通訊在《大公報》刊出后,杜聿明看了很不高興,說張高峰不報四平大捷,反而演“哭劇”,寫祭文,豈有此理!簡直像是共產黨的記者。張高峰后來說,因為《哭四平》,國民黨說我是共產黨,與1949年以后歷次“政治審查”說我是國民黨一樣荒謬。我沒有黨派身份,只是一個愿保持客觀、公正,想表達民間意愿的新聞記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