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正確認識與利用家譜的思考

摘 要：家譜在我國存在時間悠久，數量眾多，是一種十分重要的歷史資料。從家譜發展歷史出發，指出家譜中普遍存在的亂認祖先、濫造世系等造假、作偽現象，提出在使用家譜之前要對其進行嚴格地考證，分辨家譜所記述事情真偽的建議，為合理使用家譜提供參考。

關鍵詞：家譜;祖先;世系

中圖分類號：K290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32-0087-02

家譜作為一家一族的文獻資料，在中國廣泛存在，單《中國家譜總目》就收錄了608個姓氏計52401種家譜，而沒有被收入，散落在民間的家譜則還有許多。隨著近代家譜學研究的興起，家譜被廣泛地引用，應用到考察名人軼事、婚姻家庭、婚喪禮儀及人口遷移等諸多領域。但是在現階段，家譜的應用領域存在著濫用的現象，使用者不知道或者有意忽略家譜中存在的問題，將一些記述不實的家譜應用在歷史研究中，造成許多錯誤。因此有必要對家譜進行全面考察，分析其存在的問題，合理利用這一歷史資源。

一、家譜的發展歷史

要合理引用家譜，必須要了解中國家譜的發展歷史，做到正本清源。中國家譜的歷史久遠，早在先秦時期家譜的萌芽就已經出現，漢代之后到唐朝，用于確定人身份、用于選官的譜牒盛行。但譜牒隨著隋唐時期科舉取士的推行和唐中葉之后社會的動亂，逐漸走向消亡，“五代衰亂，譜牒就蕩然無存了”[1]41。

在譜牒斷絕一百多年之后，隨著北宋的建立，社會逐漸穩定，與北宋社會經濟相適應的封建家族制度也逐漸形成，為達到“敬宗收族”目的，家譜重新興盛起來。北宋中期大文豪歐陽修和蘇洵分別編撰了《廬陵歐陽氏家譜》、《眉山蘇氏家譜》，開啟了家譜編修的新紀元，可以說中國現代所有家譜都源于此，其編撰思想深刻影響著后世。經過宋元時期的發展，到明清兩代，家譜編修已經蔚為大觀，這時“可以說既沒有無譜之族，也沒有無譜之人。”[2]270

二、家譜中存在的問題

中國家譜的編撰歷史可謂是源遠流長，家譜也被譽為一家一族之史。但這樣一家一族的史書，從古至今都不乏偽造、亂編之作，記述可靠的家譜十分罕見。文天祥就認為宋代家譜中“鑿鑿精實，百無一二”[2]297。家譜的問題形式眾多，可謂是花樣百出，令人眼花繚亂，有亂認祖先、攀附名族，有濫造世系，有隱惡書善等，其中亂認祖先、攀附名族和濫造世系最為常見。

（一）亂認祖先、攀附名族

亂認祖先、攀附名族這種現象源遠流長，即使是官家修撰、管理嚴格的譜牒也存在，六朝譜學名家賈淵在撰著《氏族要狀》時，受賄將庶族王泰寶列入世族瑯琊王氏譜中，事發后被捕下獄;庶族出身的齊高帝蕭道成、梁武帝蕭衍為抬高身價，將漢代開國宰相蕭何列為其祖[3]88。到宋代之后，由于前代譜牒資料的湮滅，各個家族的譜系都不可考，同時官府也不再管理家譜的修撰，各家族自行修譜，這些都為亂認祖先、攀附名族創造了條件。前代的名人，特別是生死成謎及后代世系不可考的名人，則成了被冒認的重災區，如駱賓王。

駱賓王參與徐敬業討伐武則天（公元684年），事敗后其生死成謎，其家人后代從來就沒有任何資料記述。但從與駱賓王同時代的宋之問的記述來看，被殺的可信性更高。唐中宗景龍二年（708年），宋之問在《祭杜學士審言文》中寫道：“王也才參卿于西陜，楊也終遠宰于東吳，盧則哀其棲山而臥疾，駱則不能保族而全軀。”很明顯駱賓王不僅被殺而且受到族株的懲罰。

但是《潛陽唐夏駱氏宗譜》（以下稱《宗譜》）中卻記述了駱賓王不僅沒死，而且在隱居靈隱寺之后，終老於潛，其子駱崇德在於潛開枝散葉的事情。《宗譜》載：“潛陽駱氏，唐侍御義烏賓王公裔也，自廬陵之廢，協李敬業檄討武氏，敬業敗，當時人義其匡復，咸護脫之……寓杭之靈隱寺，有續宋考功韻‘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之句，其子崇德公遂■於潛，變易姓名，遙為問省計。記云，自（續）考功韻后，不知所終，蓋（終）於潛也。景云間，崇德立家室，造田宅，遂世籍於潛人。”

對照唐代典籍，《家譜》序文中駱賓王隱居靈隱寺，與宋之問對詩的橋段及“當時人義其匡復，咸護脫之”的說法，皆出自（唐）《本事詩·異征》，且不說《本事詩》雖然保存一些唐代詩人軼事，但是其中許多是附會之說，其有關駱賓王與宋之問對詩的記述更是被證偽[4]28-31，被稱之為“好事者為之”。《宗譜》中不僅記述了駱賓王隱居靈隱寺，并發展出駱賓王終老於潛，其子駱崇德的故事。這些不僅與《本事詩·異征》中“賓王亦落發，遍游名山。至靈隱，以周歲卒”相左，而且與《舊唐書》《新唐書》等史書的記載不符。明顯《宗譜》有關駱賓王的記述是在《本事詩》的基礎上，偽造了一段駱賓王終老於潛，其子駱崇德安家於潛的歷史，以證明駱賓王是其祖先。

除了駱氏之族認駱賓王為祖外，還有李姓之族認李白為祖，柳姓之族認柳宗元為祖，甚至是被朱元璋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藍玉也成為藍氏之人祖先。對這種亂認祖宗的現象，古人早有記述。清代陸云錦《芝庵雜記》記述：“今世富家有起自微寒者，往往依附名人，誣人以及其子孫，而不知迕理忘親，其犯不未韙甚矣。吳中此風尤甚，如太倉有孔淵字世升者，孔子五十三世孫……子克讓，孫士學皆能世其業。士學家甚貧，常州某縣一富家欲通譜，士學力拒之。歿后無子，家人不能自存，富家乃以米一船易譜而去。以此觀之，則圣賢之后為小人妄冒以欺世則多矣。”[5]85歷史地理學家潭其驤教授認為“譜牒不可輕信，而此諸姓之自言其所從出，尤屬荒謬無稽，斷不可信”[6]379。

（二）濫造世系

除去亂認祖宗這一經常性的作偽外，濫造世系則是家譜中普遍存在的又一重大問題。翻閱明清兩代及之后的家譜，我們可以發現絕大部分的家譜世系都采用大宗譜法，有的甚至從漢代開始記述，數十代相傳，代代不亂，十分清晰。可真實情況又如何呢？事實上在北宋初期，人們對自己三代以上的祖先已經很難說清楚了。像范質、王溥、魏仁浦和趙普這樣的大臣，對自己家族的世系也不大清楚。范質、王溥只知道自己父親一輩;魏仁浦幼時喪父，連父親叫什么都不知道;趙普的世系雖能數到曾祖父，再往上也搞不清了。

朝廷重臣都如此，更不用說普通大眾了。在一個文盲率極高的中國古代社會，絕大部分人的世系脈絡只能靠口耳相傳，時間一久，極少有人能記得自己五代以上的祖先是誰、做了什么事？在這種情況下，在編修家譜之時，為突出自己家族的悠久歷史，就只能憑空臆造世系。奉陸九淵為祖的《臨安陸氏宗譜》列出唐宋時期的陸九淵世系為：“玨——展——佃——則——俊——九淵（九齡、九韶、九思）——檄、持之。”世系雖然十分清晰連續，但是與陸九淵親撰的《全州教授陸先生行狀》及楊簡述的《象山先生行狀》中“崇——德遷——有程——演——戩——賀——九淵（九思、九齡、九韶、九敘）——持之、遁之”的記述完全不符，陸氏家譜中的世系明顯是陸氏之人臆造的。除了憑空臆造世系，還有抄襲史書人物列傳，用姓氏這條線，將歷史人物聯系起來，創建自己宗族的世系。馮爾康在對明人《新安蕭江宗譜》進行考察后指出，“僅譜中世系圖本身就有17條錯誤，其中，有些是抄自《南齊書》《梁書》《新唐書》，可照抄還有抄錯的，其始遷祖蕭楨是名人之后和官員，也是編造的，編造的目的和作用就是可以上溯到蕭何。除此之外，譜中還存在將他姓著名人物改姓竄入，或盜用別人事跡、世系等行為”[3]89-90。

三、合理使用家譜的原則

鑒于家譜的歷史和其存在的問題，在使用家譜的時候，特別是利用家譜信息完善地方志書的時候，一定要用懷疑的眼光審視家譜，不能完全相信家譜的記述。正所謂“歷史的智慧，自懷疑始”。任何一種史料，都不是完全正確的，“可能有錯誤，可能有虛偽，可能有私人的愛憎，可能有地方及民族的成見，不經精密的考證，即篤信不疑，后患實無盡無窮。”[7]118對待家譜更是要如此，在使用家譜材料之始，更應考證家譜所記之事的真偽，特別是對擬采用的那部分內容進行考證。對一本家譜進行全面的考證，可以采用文史互證[8]228-258的方式，通過翻閱各種典籍，如：正史、野史、方志、碑刻、筆記、詩文等，找出各種令人信服的證據來檢驗家譜及其記述內容的真實性。盡管此種方式對要求高，花費的時間多、精力大，但是這是歷史研究者必須要做的。因為通過考證，證實家譜內容的真實性，對方志的編修意義重大，同時即使是“偽書偽事，在消極的方面，也是有其價值”[7]117。通過家譜的作偽之處，也可以一窺當時人們普遍的社會情感。

除了要對家譜進行精密地考證，還需要謹慎對待孤證。家譜中記述的內容往往是其他資料中沒有記載過的，缺乏其他資料的佐證。對待這樣的家譜應該慎重、再慎重，不應聞奇則喜，不假思索就加以引用，這樣往往會造成史實錯誤，損害史書的可靠性和價值。如實在沒辦法考證其真偽，則應秉承“信以傳信、疑以傳疑”的原則，對這些內容可作注釋，作必要的說明，留待后來考證，切忌“以愿望代替事實”，借家譜中的一家之言進行穿鑿附會。

家譜是研究中國歷史的重要資源，對補充正史的不足意義重大。正如梁啟超說的：“族姓之譜，六朝、唐極盛，宋后浸微，然此實重要史料之一。例如欲考族制組織法，欲考各時代各地方婚姻平均年齡、平均壽數，欲考父母兩系遺傳，欲考男女產生比例，欲考出生率與死亡率比較等等無數問題，恐除族譜家譜外，更無他途可以得資料。”[9]379梁啟超提到的家譜應用領域正是正史、地方志書記載不詳，甚至是不曾涉及的地方，從這個意義上看家譜可以與正史、地方志相并列互補。家譜資料應用到歷史書寫中正處在方興未艾中，可以說家譜仍然是一座有待人們進一步開發的金礦，但它也是一座摻雜了許多“愚人金”的金礦，在引用家譜過程中，需要研究者時刻擦亮眼睛，仔細辨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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