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華
今天值24小時班,剛忙完急診,望著窗外的霓虹燈,吸著清冷的空氣,不禁想起我的一位中學伙伴。
當年班上報考醫學院的同學連我在內共3人,其中一位還是我學醫的啟蒙者,正是他向我推薦了協和醫學院。若干年后,同學聚會,他卻早已脫下白大褂,成為商界精英,全班唯有我一人守望杏林。我和他開玩笑:你把我推入“火坑”,自己卻顛兒了!他笑而不語。
后來若干年,我艱辛而充實地行走在醫學之路上。說到艱辛,不是我矯情,但不是醫生恐怕很難深刻體會;說起充實,不是我虛偽,而是因為我的患者朋友們都能感同身受。坦率地說,當今的社會環境,醫生不是最佳的職業選擇。但為什么我,以及很多和我一樣的同行還在堅守,未曾放棄,那是因為患者的需要就是我們的價值!這不是一句口號,這里面有關于信任背后的感動。
社會是多元的,人也是多元的,但有一點是共同的:人心都是肉長的。做任何事,如果將心比心,就能將心換心。我年輕時,也遇到過很多讓人不痛快的事,碰到過讓人抓狂的人,自己也很不平衡,心想讀了那么多年書,上了中國最好的大學,如今卻過得不如某些民工。這種心態曾讓我懷疑自己是否該堅守這個職業。一次機緣巧合,和一位老者探討我的困惑。我說,我想做一個能為患者解除病痛、有價值的好醫生,可是現實環境又讓醫生得不到應有的尊重,每一位同行都在這種困惑中艱難地工作,在卑微的平臺如何做高尚的事?
老者對我說:以出世的心做入世的事!
于是我開始放下心中的困惑、委屈、煩躁,嘗試在醫學技術之外用心去體諒我的患者。而后我發現,我的所有患者都非常善良而純樸,我們擁有一樣的心。我會為帶父母來看病的孩子的孝心而感動,這讓我想起了自己年邁的父母;我會為焦急地帶孩子看病的父母加號,因為我也為人父母;我會放棄休息時間為偏遠地區來的患者加號,因為我知道他們來一次有多么困難。早已過了吃飯時間,聲音早已變得沙啞,我仍會認真地和最后一位患者詳細講解病情和用藥事項,就像他是第一位患者。因為,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患者,我最迫切希望大夫能幫我解決什么困難?
有一次,我從早上一直坐診到下午1點40,除了掛的號,另外又加了20多個號,確實累得不行,又渴又餓,食堂也關門了。當我走出診室,看到外面還靜靜地坐著一位患者在等我……她遞給我一袋面包和一瓶水,說了聲,楊大夫,要注意身體、注意休息,然后就走了。我的心里瞬間充滿了感動!
有患者朋友病愈后,夸我醫者父母心。我很慚愧,只把感謝當作鼓勵。朋友半開玩笑:不要當偽圣人。我說不是的。于是我和他講了一個藏族朋友的故事。
我和同科室的陳主任曾經為一位川西的藏族朋友做過耳部手術。因為耳病,他不能喝酒,一喝就流膿,而喝酒是他們生命中的快樂源泉之一。手術后他恢復得很好,又可以喝酒了。他一直希望我們有空去川西做客。前些日子,我們去四川開會,會后去他們縣短暫停留。到了那里才知道,他到北京一趟要翻山越嶺先到成都,然后才能再到北京,求醫之路的艱辛超出我的想象。他和他的藏族朋友熱情地款待我們,純樸而至誠。我們深受感染,也一起亦歌亦舞,亦飲亦醉。這次純樸的相聚,因他的一句話不禁讓我對醫生的價值有了新的感悟。他說,醫生和患者是有緣人!
何嘗不是呢!每一位掛我的號的患者朋友,我們原本素昧平生,在十幾億人中能相遇比彩票中大獎更不容易。您來我這里敞開心扉告訴我您的病痛,這源于信任;我給您開的處方,您回去放心地服用,這源于信任;您放心地讓我來為您做手術,這是最大的信任!還有什么比信任更讓人感動的呢?
我上醫學院的時候,理解的醫學是純醫療技術層面的內涵;我工作以后,理解的醫生的首要素質是責任感;現在,除了責任感之外,我還覺得一名優秀醫生的內在素質是珍惜信任和緣份。作為醫生,要時刻保持冷靜和理智;作為有緣人,要保留一顆熱情之心。怎么才能做到統一呢?把我們的患者真心地當作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吧,他們也會回饋以信任、尊敬和寬容。感動,源于我們彼此的信任。
我們無需抱怨為什么有人不理解甚至詆毀我們;無需抱怨社會運行的邏輯為什么不是我們所期望的那種單一模式;無需抱怨醫患關系為什么不像國外的那么理想。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堅持信念,專心做好工作,盡心為每一位患者解除病痛,珍惜和感謝患者的信任。
因為我們都是兄弟姐妹!
編后語:楊醫生的這篇文章感人肺腑。如果大家都能將心比心,以心換心,醫患關系絕不會出現水火不相容的情況。20世紀50~70年代,我國醫患關系很融洽,是一種魚與水的關系,醫生把病人當親人,病人視醫生為恩人,從未出現過醫生怠慢病人,病人不信任醫生的情況。如果現在的醫生都能像楊醫生一樣,如果患者也能更寬容,我們同樣可以迎來醫患關系如魚與水一樣的好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