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新意見階層”網絡輿論的思考

○ 后 哲

（作者系湖北省襄陽市委黨校副校長）

隨著互聯網的迅猛發展，我國社會階層結構中出現了一個新的意見階層，指的就是那些時刻關注新聞時事、在網上直抒胸臆的網民。根據我國著名社會學家、反腐研究專家邵道生的解釋，“新意見階層”不是普通的網民，而是網絡群體中最能反映民意主流的、最能關注社會發展中問題的、敏感性和社會責任感特別強的、對弱勢群體有天然同情心的、對貪官污吏特別憤恨的一個“假設群體”[1]。對網上的新型知識分子加強政治引領和政治吸納，這是在我國社會階層結構出現新變化以后，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具體體現。

一、新意見階層是互聯網和市場經濟發展的歷史必然

1994年4月20日，中國實現與國際互聯網的全功能連接，從此開啟互聯網時代。20年間，互聯網深刻改變著中國人的生活，并成為國民經濟發展的重要驅動力。當前我國微博客賬號12億，新浪微博、騰訊微博每天發帖2.3億條；微信賬戶6億，微信日均發送160億條，而QQ日均發送量60億條。手機客戶端日均啟動20億次[2]。現今，隨著傳統媒體的滯后，互聯網順勢而上、來勢洶洶，它已逐漸成為新聞輿論的獨立源頭，成為廣大網民自發爆料和吐槽的輿論平臺。網上的爆料無論真假，只要足以吸引眼球和點擊量，傳統媒體自然也按捺不住從而通過采訪和大量的評論，進一步佐證了網絡上的輿論，使事實進一步接近真相，提升了可信度，更能引起政府和相關部門的重視；而傳統媒體對社會正能量的傳播和對不良現象的批評報道，通過互聯網的廣泛宣傳和放大效應，迅速凝聚民意，進而形成了強大的輿論場。網絡虛擬社會的迅速發展，中國網民強大的市場潛力，對現實社會構成了極大的挑戰。如果說“新社會階層”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的重要同盟軍；那么在網絡上興起的“新意見階層”就是社會治理的一個重要依靠力量，至少是我國“愛國統一戰線”可以爭取的社會力量。

二、新意見階層網絡輿論對我國社會治理的影響

“新意見階層”依托互聯網表達自己對社會公共事物和公共事件的觀點和看法，加強了政府與普通民眾的交流，形成雙方的一種良性互動，改變了有史以來“官本位”所倡導的自上而下的決策模式。這一方面顯示了網絡草根民主對社會民主政治參與的巨大推動作用，但是另一方面,由于網絡信息場的復雜性和虛擬性，它在提供人們便利的參政議政渠道的時候很難避免自身的劣勢，給“新意見階層”的發展也造成了一些阻礙。因此，“新意見階層”的興起是一把雙刃劍,必須通過政府合理有效的引導和管理。

（一）正面影響

1.新意見階層網絡輿論提供了參政議政的新渠道

當前中國的社會輿論場主要有四種類型。第一種是民間輿論場，多停留在街談巷議層面，處于分散、初始狀態，常為主流輿論所忽視和歧視，包括一些民謠、段子、順口溜，主要以官場腐敗、社會不正之風等現象為談論的主題。第二種是傳統媒體輿論場，主要是在網絡媒體發達之前，內嵌于特定政治體制框架的媒介系統，主要為黨政意識形態服務，例如黨報、黨刊、黨臺構成一種特殊的主流的輿論場域，同時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一些市場化的輿論手段逐漸呈現多元化趨勢。第三種是境外輿論場，當今世界的主流媒體主要掌控在以美國為中心的西方發達國家手中，國際輿論話語權也被西方發達國家所掌控，而中國的國際媒體傳播能力還稍顯薄弱，難以與西方強勢話語權抗衡。第四種便是如日中天的網絡輿論場，即“新意見階層”的出現打破了傳統輿論場主控的局面，而是通過互聯網提供的新的政治參與渠道,彌補了現實政治參與渠道的不足，使網絡輿論場成為“下情上達”、“民情普達”的主要橋梁。這種參政議政新渠道所釋放出來的巨大能量，對中國社會，包括中國政治形成極大影響，大有“圍觀改變中國”的架勢。

2.新意見階層網絡輿論推動了政府決策民主化

早在2006年10月，中共中央十六屆六中全會《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就第一次提出了要“保障公民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督權”。從2008年開始，我國領導人開始關注網絡輿論的重大影響，先后有溫家寶以及相關部門的“一把手”參與與網友在線互動交流，正如胡錦濤于2008年6月20日在人民網強國論壇同網友交流時所指出的那樣，通過網絡來了解民情、匯聚民智，也是一個重要的渠道。此后每逢全國兩會，總有大批網民積極參與網上參政議政活動，許多意見和建議以各種形式反映到黨中央、全國人大和全國政協。不少省、市、自治區的政府網站也經常舉辦“網上聽證會”、“網上新聞發布會”、政府官員與網民對話等，廣泛吸納民意，形成了“網絡問政”的良性互動，推動了決策民主化。

3.新意見階層網絡輿論成為了輿論監督利器

網絡作為一種虛擬的和開放的平臺，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直抒胸臆、發出聲音?！靶乱庖婋A層”作為互聯網上的積極活躍分子,任何有關社會公平、官員腐敗、食品安全等等社會現象都能成為他們發出的聲音。特別是近年來網絡反腐成為一種勢不可擋的趨勢和主流浪潮，被“新意見階層”利用得淋漓盡致，有力地推動了我國的反腐倡廉建設。例如“表叔”楊達才、雷政富、“房叔”、“房嬸”、“房姐”等等經典案例都是一個個網絡反腐的鮮活例子。網絡反腐已被視為社會開放與文明進步的重要標志，它彌補了我國監督體制機制的不足，開辟了我國社會監督的一片新領域?！靶乱庖婋A層”代表網民通過網絡監督社會，他們的監督是非制度性的，是自下而上的監督，它是人民監督的一種表現形式，成本低、效率高。網絡輿論監督使各種社會問題尤其是腐敗問題得以曝光，彰顯了網絡監督優勢。

（二）負面影響

1．新意見階層的有限民意代表性產生輿論偏向

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 2013年在京發布的《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報告顯示截至2013年6月底，我國網民規模達5.91億，其中手機網民規模達 4.64億，占比 78.5%，互聯網普及率為44.1%。但并不是所有的網民都能改變政府議題設置，而只有網絡“意見領袖”才具備這個實力。從2013年中國互聯網輿情分析報告得知，在一些突發事件和公共議題上，網絡“意見領袖”的影響力常常超過傳統媒體和政府在微博中的傳播力。據統計研究顯示，平時大約有300名全國性的“意見領袖”活躍在互聯網上，他們的粉絲超過了幾百萬甚至上千萬，他們的聲音影響著互聯網。而這300名意見領袖中，主要有以下特點：男性占絕大多數，男女比例為9:1；以40-60歲的中年人居多，占樣本總數的83%；多數生活在一線城市，還有少數屬于境外人士；學歷水平偏高，文科居多；媒體圈、高校人數居多；年收入水平在10萬-60萬的人居多；絕大多數人士與傳統媒體保持著較好的互動關系；政治價值觀屬于自由派、對政府和現行體制有較多批評、偏右翼的人數居多。這種通過大數據的分析，可以明顯看出當前新意見階層的代表性是有所偏向的，他們可以引導輿論的導向，但是不能代表所有人的意見。目前的網絡普及率還需進一步提高，產業工人、農民等普通勞動者還屬于網絡弱勢群體,他們的聲音在網絡上還比較弱。因此網絡輿論不能等同于廣泛的“民意”。

2.新意見階層的情緒型輿論增加社會不穩定因素

民意是社會情緒和意識的一種反映，它通常以三種形態表現出來：潛輿論、顯輿論和行為輿論[3]。潛輿論是低水平的民意或處于形成時期的民意，表現為民眾某種共同的內心活動，這時候的民意處于一種社會情緒化狀態。而新意見階層網絡輿論便多為此種類型，即情緒型輿論形態。情緒型輿論容易導致公共意見的傾向性，喜歡“吐槽”負面信息。由于網絡的虛擬性，一些缺少理性、帶有某種不滿和激憤的社會情緒，容易使人產生非理性的社會心理。如果對非理性的情緒型網絡輿論引導不力或引導失誤，就可能導致社會的不穩定。而在政府和民生改革領域，很多網民基于對政府、對公務員等體制內人群以及富人的仇視心態，容易出現“一邊倒”的現象，即對弱者的同情，甚至產生盲目的同情。例如城管與小商販的博弈中，通常都是對小商販的同情，在強拆中對村民的同情，在醫患關系中對患者的同情等等。而對公務員、富二代、明星等人群的報道基本上會被放大到整個群體，討伐聲音蓋過了理性的選擇。盲目的口誅筆伐就容易引起現實社會的不穩定。

3.新意見階層的無序化組織使社會監管更加困難

網絡媒體的虛擬性和商業性，以及媒體“把關人”的缺失使得網絡新聞報道的真實性和信譽度受到質疑，這將成為網絡輿論監督發展中最為致命的軟肋。“在互聯網上，沒人知道你是一條狗”。這是一句互聯網常用語，強調任何網民都能夠以一種不透露個人信息的方式來發送或接受信息。這種匿名性就導致網上真假信息泛濫，尤其是一些不法商家利用網絡的“聚光燈效應”發展“眼球經濟”，一些爆料者不顧法律的約束，抱著一種唯恐世界不亂的心態穿梭于各大論壇、貼吧。例如從“芙蓉姐姐”、“鳳姐”到“干露露”事件等很多低俗的、超越人們三觀的新聞事件沖擊著整個網絡社會的文明，很多都是被網絡推手、網絡水軍所創造出來的。最嚴重的還是一些網絡謠言，例如汶川地震后的“蛆橘事件”、地震謠言、劫機謠言、“搶鹽風波”、艾滋病“針刺”謠言等等許多虛假信息通過網絡擴散之后，會形成巨大的“輿論泡沫”，在社會上造成恐慌，甚至引發嚴重的社會問題。但是目前我國還缺乏完整統一的新聞法規體系來保障媒體輿論監督的獨立地位和規范輿論監督主客體的行為，使得網絡輿論監督機制缺失。

三、正確認識和把握新意見階層網絡輿論

新意見階層網絡輿論已經成為一種勢不可擋的力量，影響著政府的議程設置，雖然他們缺乏組織、缺乏理性的聲音依然存在，但是這把雙刃劍利用好了有利于推動社會民主政治的發展。政府如何在這虛擬的網絡輿論場中發揮主場的優勢，如何把握好“疏”“堵”結合的策略選擇，是提高社會治理水平和治理現代化能力的關鍵所在。

（一）經濟上補償，逐步消除職業網友

大部分網友都是有經濟來源的，一些普通的網友能夠一邊工作，一邊在網上發表自己的意見與看法，這是一種網絡發展的常態。從300名意見領袖的樣本調查數據可知，他們的職業遍布新聞媒體、高校、企業、研究機構、社會團體，也有部分是自由職業者、退休人員。而他們的收入在全社會中也屬于中等水平，所以這部分群體的話語權很容易得到保障。但是還有部分職業網友，例如網絡水軍，又稱“網絡水手”，即受雇于網絡公關公司，為他人發帖回帖造勢來獲取報酬的網絡人員。據業內資深水軍網站千浪網總監透露，頻繁活躍的“水軍”至少有數萬人。如果這些群體沒有得到有效收入來源，便會成為社會一股不穩定的力量，因此政府須在就業機會、社會保障等多方面提供渠道，力所能及的保證這部分人群的正常就業，促使他們發出理性的聲音。

（二）政治上重視，提供與政府對話的機會

根據互聯網輿情的分析報告，新意見階層的領袖主要還是一些處于社會頂層的知識分子，他們大多來自于國家公權力部門以外的職業，是我國市場經濟中的屬于非公有制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他們的意見主要來自于非公領域，基于普通民眾對政府的過分依賴以及目前對黨執政水平的懷疑，政府以外的聲音更能聚集起強大的輿論能量。新意見領袖不是同志，不是部下，更不是敵對力量，他們不代表政府，只代表自己。因此對待這一部分群體，政府不必動用公安和安全部門，而是要放下身段，與之平等對話，以理服人。同時政府要對他們的意見進行甄選，采納合理之言，解釋無理之處，保證政務公開和及時回應，而不是聽之任之。我們黨歷來有著豐富的統一戰線經歷，這是毛澤東所倡導和堅持的“三大法寶”之一，政府要主動吸納新意見階層領袖，引導他們“多建睿智之言，多獻務實之策”。同時又要保持他們的相對獨立性，求同存異，聚同化異，善于接受批評和不同意見才能鞏固自己的統治和人民主體的地位。只有政治上重視，學會和網絡民主對接，加強和網絡民主的互動，并積極把網絡民主這一體制外民主力量納入體制框架內，使其作為一種建設性的批判力量而不是破壞性力量，這才是網絡民主的治本之道，才能鞏固好這一“統一戰線”。

（三）文化上鼓勵，倡導加入主流媒體

目前互聯網輿論力量的構成，主要分為民間“意見領袖”、市場化媒體、體制內媒體和政務微博四支力量。而網民和網絡認證用戶通過網絡自媒體“發聲”，不斷成長為新聞曝光、輿情發酵與傳播的主要渠道，因此引導網友從“自媒體”回歸與加入主流媒體尤為重要。但是主流媒體一般與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相符合，要求觀點有來歷、提法有依據、說理站住腳。而一些網絡輿論觀點尖銳、材料出新、語言犀利，一般很難在主流媒體發表。因此主流媒體要善于接受新鮮事物，應該鼓勵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百媚爭艷，富有創新的寬容度和包涵度，提倡新觀點、新思想、新材料、新語言相互激蕩，而不是只“堵”不“疏”。要為新意見階層在報紙上寫文章、在電視臺亮相提供機會。這樣，即便是比較激進的網友，也會較為理性的發言。目前一些媒體也嘗試過讓一些激進的自由派網友在《人民日報》撰寫署名文章，有時候還能碰撞出許多建設性的意見。

（四）思想上引導，加大網絡輿論監管

2013年8月1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發表重要講話，提出“互聯網已經成為輿論斗爭的主戰場”，“要把網上輿論工作作為宣傳思想工作的重中之重來抓”。此后，政府驟然加大了互聯網管理力度，公安部部署了專項行動，集中打擊網絡有組織制造、傳播謠言等違法犯罪，一時“秦火火”、“立二拆四”等人被抓獲，還有“薛蠻子”、董如彬等多名“大V”被拘，同時專門出臺了《關于辦理利用信息網絡實施誹謗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通過幾個月的清理，網上爆料社會負面現象特別是批評政府的聲音逐漸減少，積極正面的聲音漸漸增多。而且通過政府的逐漸重視，目前政務微博的數量逐漸增多，成為引領話語權的主陣地。

（五）體制上創新，推進社會公平治理

按照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緊緊圍繞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有機統一深化政治體制改革”的要求，推動國家政治生活與新意見階層的良性互動。新意見階層說到底還是一種草根階層，它的作用發揮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國家政治體制的效能。如果體制內的政治生活能很好地呼應、引導、規制新意見階層的行為，后者的政治作用就是積極的，否則它就可能成為一股消極的破壞力量?！度嗣袢請蟆穬赡昵皩戇^一篇評論，引用了一個公式：社會穩定=政治制度化÷政治參與度[4]。當前互聯網讓新意見階層熱情高漲，如何維持社會穩定有兩個辦法：第一，打壓政治參與熱情，縮小分母；第二，擴大制度化的參與渠道，放大分子。《人民日報》給出的選項是做大分子，代表了體制內清醒的聲音。因此要打破利益固化的藩籬，體制上的改革必須納入議事日程。不僅要完善相關的法律法規，還要做好主要政策法規的解讀，妥善回應公眾質疑，并積極探索利用政務微博、微信等新媒體。同時要推動政務公開、提升政府公信力、提高網民的媒介素養。要順應網絡傳播的特點，積極建立健全政府網絡新聞發言人機制和網評員機制，鼓勵網民有序參與政治生活。列寧曾說過：“沒有公開性而談民主制是可笑的。”重視新意見階層，通過網絡這一新的平臺，探索、培育和開辟出一條新的民主渠道，才能使當今社會的民主發展更加具有活力。

[1]祝華新.知識界外有更大的民意底盤，而且是兩個[EB/OL].觀察者，http://www.guancha.cn/Zhu-Huaxin/2014_10_07_273733_s.shtml.

[2]邵道生.“新意見階層”的崛起與“網絡民主”的發展[EB/OL].光明觀察，http://guancha.gmw.cn/content/2009-03/24/content_901328.htm.

[3]閆平.加強網絡輿論引導和管理的思考[J].中共濟南市委黨校學報，2009，（3）.

[4]全國宣傳部長會議提政治上吸納網上新型知識分子[EB/OL].中華網，http://news.china.com/domestic/945/20141009/18838532_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