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中國自由擇業知識分子政治參與動因研究

○ 徐 軍

（作者系武漢市社會主義學院副院長）

傳統上，中國知識分子對于“政治”具有天然的親近感，因為在古代社會，文化是政治實施和傳承不可或缺的基本載體，所以歷朝歷代統治者都非常重視知識分子在政治運行中的作用，知識分子自身也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今天，當代中國自由擇業知識分子作為歷史上少有的一個主要不是依靠官本位體制生存，在非公有制領域發展起來的知識分子群體，其中多數人群同樣表現出對參與政治的濃厚興趣，其原因是什么呢？筆者擬結合在武漢調研的情況（筆者曾先后兩次在武漢市開展調研：第一次是2010年筆者在武漢進行的“中介行業代表人士隊伍建設與政治參與狀況”調查，共收回基本有效問卷270份，其中律師107份，注冊會計師92份，注冊估價師有房產經紀人39份，注冊稅務師32份，同時召開了四個行業座談會，對不同方面的8位中介行業代表人士進行了個人深度訪談。第二次是2011年，筆者任職的中共武漢市委統戰部根據中央統戰部的統一部署，對武漢市自由擇業知識分子基本狀況作了一次抽樣問卷調查，共下發問卷120份，回收111份，有效回收率為92.5%，其中律師31人，注冊會計師20人，注冊稅務師20人，注冊估價師11人，外商投資企業管理和技術人員9人，民營科技企業創業人員和技術人員10人，民營醫師10人，基本涵蓋了自由擇業知識分子各個主要群體），從主、客觀兩個方面作一分析。

一、當代中國自由擇業知識分子政治參與的主觀原因

當代中國自由擇業知識分子，特別是其中的中介行業的專業人員表現出對政治的濃厚興趣，是他們同自身的職業特點、成長經歷密切相關，人類參與政治動因的四種類型——理想型、價值型、功利型、補償型在他們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體現。

一是發揮專業優勢，參與地方經濟建設和社會事業。持這種觀點的占被調研人數的73.3%，在參與政治的主要目的這一問題下四個選項中排名第一。關于政治參與動因的理論認為：追求價值實現是人們參與政治的主要動因之一，其中又分為理想型和現實型兩個方面，前者主要是追求和維護一定的政治準則，后者則表現為希望自己的知識、能力能夠在為社會作貢獻中得以體現、承認[1]。知識分子一個共同特點就是擁有知識這種軟實力，都希望自己的專業知識得到社會承認并且在社會實踐中發揮作用，這一點在自由擇業知識分子身上同樣得到體現。不同于在工作崗位上主要希望更大發展空間和更高收入，在政治社會活動中，他們還是希望自己的專業知識能得到充分展現。由于已經脫離了傳統的事業單位體制，他們已不可能通過職級來參與，又不同于私營企業家有雄厚的經濟實力，手中看家法寶就只能是自己的專業知識和技能，正如我們在調研中當問到中介行業從業人員參與政治的優勢時，3個選項中“有深厚的專業知識與獨立、客觀的專業視角”占85.2%，高居第一。另外，我國中介組織一般來說規模不大，其專業人員自身精力和實力也有限，他們將自身政治參與主要定位于地方經濟建設和社會事業顯然也是一種非常務實的考慮。我國改革開放已有30多年，越來越多的地方政府也開始重視自由擇業知識分子這種軟實力，努力為他們發揮專業優勢提供舞臺。從這點可以看出，我國自由擇業知識分子參與政治在動機上更主要的是一種價值型，而不像私營企業主主要是補償型和功利型。

二是代表行業利益，反映行業訴求。持這種觀點的占64.4%，排名第二。我國的自由擇業知識分子，特別是其中的中介行業的從業人員具有很強的行業性和組織性，他們在現實中深深感受到，沒有行業的進步，個人事業也不太可能取得多大的成就，特別是那些行業中的代表人士更是把代表行業利益、反映行業訴求視為己任，既然國家提供渠道讓他們參與政治，那么為本行業發展爭取支持、營造環境就責無旁貸。現代政治就是各種不同利益群體相互博弈的舞臺，自由擇業知識分子許多時候認為自己在市場競爭中是弱勢者，這也使得他們更加珍惜參與政治的機會，而且現實中他們也的確從中受益，如武漢市律師通過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的呼吁以及行業組織的積極爭取，連續多年實現了稅收定率征收。在調研中發現，當前最關心的問題中，選“本行業發展”的占到40%；對本行業協會在政治參與中的期待中選“經常就困繞本行業的重大問題，加強與有關政府部門溝通，發揮好行業群體代言人作用”的高達77%，在五個選項中排名第一。應該說這種動機已具有兼具價值型和功利型的特點。

三是參與國家政治運行，促進民主政治建設。持這種觀點的占59.6%，排名第三。中國傳統知識分子一般都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這一點在許多自由擇業知識分子身上得到繼承，特別是對于那些已過創業初期，有一定實力和成就的自由擇業知識分子，盡管現在他們是執業在非公有制經濟和社會組織之中，我們曾在武漢市已任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的中介行業從業人員中作過一次調研，在每年參加人大、政協活動的次數下設計了四個選項，以反映他們參與政治活動的頻率，（1）“1 次沒有”表示太低，（2）“3 次以下”是較低，（3）“3-7 次”是正常水平，（4）“7 次以上”是較高水平，結果43人中有4人選（2），21人選（3），18人選（4）。顯然，他們參與政治活動是比較積極和非常積極，他們之所以這樣熱衷于參與政治活動，除了提升個人形象、反映行業訴求外，另一方面也是以實際行動推進民主政治建設，因為他們一般都有較高文化素養，也知道一個國家文明進步同樣包含了政治上的文明進步，從某種意義上說也實現了他們在體制內曾經參與過或沒有實現過在政治舞臺上一展身手的夢想。我國當代自由擇業知識分子大多數是從原國有企事業單位和黨政機關下海的，他們原來具有較高的社會和政治地位，成了“自由人”后，盡管收入有了很大提高，但在政治地位上有相當大的失落感，參與政治生活能夠在很大程度上補償這種“失落”。從這一點說，這方面的動機具有理想型和補償型的特點。

四是提升個人社會地位，支持個人事業發展。持這種觀點的占47.4%，排在最后一位。關于政治參與動因的有關理論認為：對各種利益的追求是人的社會活動的真正原因，也是人類從事和參與政治活動的真正原因，個人政治領域同樣扮演著“經濟人”的角色，同樣也是在追求某種最大化效用[2]。勿庸諱言，在當今中國，許多積極參與政治活動的，或多或少都帶有個人功利目的在內，這同自由擇業知識分子的職業特點有很大關系，特別是其中中介行業從業人員由于他們主要是政府、企業及其它社會主體之間起中介服務作用，因此非常看重社會聲譽度，但是我國絕大多數中介行業是不允許做廣告的，而參加政治活動，特別是那些在國家正式政治舞臺，如人大、政協任職的無異于向社會作了一個“廣告”，其社會聲譽度會迅速提升，如果能夠善于運用這些舞臺拓展自已的社會關系面，積累社會資本，往往會給自己和執業機構帶來很高的回報。據筆者在武漢市43名已作政治安排的中介機構專業人員中調查，反映本人擔任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后，本人及所在機構業務有很大增長和一定增長的有28人，占60%以上（這一數字是本人提供的，顯然較為保守，據筆者在實際工作中了解到，除極個別外，絕大多數是大幅增長）。這一點很明顯是屬于功利型的。

二、當代中國自由擇業知識分子政治參與的客觀原因

當代中國自由擇業知識分子能否參與政治，參好政治，不僅取決于他們自身主觀愿望，也取決于整個國家、社會對他們的定位，愿不愿意讓他們參與，讓他們多大程度參與，提供什么樣的渠道讓他們參與。概括來說，有以下四個方面的客觀需要推動其政治參與。

一是國家治理的需要。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面臨的不僅是社會的轉型，也是國家治理的轉型，如何由過去計劃經濟和集權體制下的萬能政府變為現代有限政府，需要國家在治理能力和體系上實現現代化，特別是在現代開放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如何很好地治理我們這個人口和民族眾多、經濟文化落后的大國，非常需要廣集民智。現代國家治理的一個突出特點是公共管理、市場調控、社會調節越來越來專門化、精細化，特別需要專業知識和專業能力；同時，我國在政府改革中，不斷減政放權，也需要社會來承接和參與，這些都需要包括自由擇業知識分子在內的積極參與，把他們的專業優勢充分發揮出來。如武漢市近些年來為了適應建設法治政府的要求，在市區兩級政府都建立了法律顧問團；在政府重大工程項目、招商引資、拆遷、重大事故處理中都安排律師參與；有些地方還委托律師起草立法，委托注冊會計師對財政預算執行情況進行審計等，都是這一要求的生動體現。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更是多次對自由擇業知識分子中一個重要群體——律師直接提出要求，如“建立政府法制機構人員為主體，吸收專家和律師參加的法律顧問隊伍，保證法律顧問在制定重大行政決策、推進依法行政中發揮積極作用”、“對不服司法機關生效裁判、決定的申訴，逐步實行由律師代理制度”等等[3]。

二是統戰工作的需要。在歷史上中共統戰部門就有做自由職業者工作的傳統，改革開放以后，統戰部門在服務黨和國家工作大局過程中，對改革開放以來新涌現出來的社會階層保持了高度關注，早在1991年就把非公有制經濟人士納入了工作范圍。如何做自由擇業知識分子統戰工作，一個重要途徑就是引導他們進行有序的政治參與。為此，這些年來，統戰部門在自由擇業知識分子群體中經常開展調研活動，引導他們合法合理反映利益訴求，特別是在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名額已定、總額不能突破的情況下，從其他群體中擠出名額安排自由擇業知識分子，現在擔任市級以上政協委員的自由擇業知識分子幾乎無一例外都是通過這種途徑安排的。通過這些工作，統戰部門將自由擇業知識分子緊緊團結在黨的周圍，實際上是鞏固了黨的執政基礎，擴大了黨的群眾基礎，統戰部門也因此在圍繞中心、服務大局中彰顯了自己的地位和價值。在傳統統戰工作對象數量陷于停滯、一些群體萎縮，有的甚至趨于消亡（如原工商業者）的情形下，自由擇業知識分子的加入無異于為統戰工作提供了一個重要而又充滿活力的新的增長點。

三是社會建設的需要。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經濟建設的快速發展，社會問題也越來越多，執政黨開始高度關注這方面問題，并于2006年的十六屆六中全會上專門制定了《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應該說，整個國家的社會建設才剛剛起步。社會建設不同于經濟、政治建設，更加需要社會方方面面的參與，而這方面，自由擇業知識分子同樣具有自己的優勢：自由擇業知識分子是完全脫離了舊體制，按照市場原則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群體，他們是當今我國最為活躍、最具活力的社會群體；同時，我國自由擇業知識分子有很大部分集中在市場中介組織和民辦社會組織，而這些都是我國開展社會建設的基本力量。讓他們通過政治參與渠道，表達利益訴求，整合社會資源，促進社會組織發展，是我國社會建設的一個重要內容。也正因如此，我國各級黨委、政府在推動社會建設、特別是相關行業發展時，毫無例外地都要廣泛征求這方面管理和專業人員的意見，充分重視發揮他們在其中的積極作用，如武漢市為了制訂中介服務業發展綱要，就通過市委統戰部多次邀請各個中介行業中的領軍人物召開座談會，甚至委托他們起草《綱要》初稿。

四是行業發展的需要。自由擇業知識分子相對來說都集中在我國的知識密集型行業，這些行業對于我國實現經濟發展方式轉型、提高經濟發展質量、增加國家核心競爭力以至經濟、社會、生態、文化建設的平衡發展都具有重要意義。如何發展這些行業，當然是身在其中的自由擇業知識分子最有發言權，而如何把他們的真知灼見表達出來、集中起來，并轉化為政府的決策和社會的共識，就需要為他們提供政治參與渠道，讓他們有效地發出聲音。事實也是如此：近幾年，正因為黨和政府為他們提供了多種政治參與渠道，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國家人大、政協這種最高政治參與舞臺，政府也出臺了一系列促進行業發展的政策，如中介行業中做大做強的舉措，大幅度放寬社會組織登記注冊的條件，從而形成了政治參與與行業發展的良性互動，帶動自由擇業知識分子人數大幅增長、新興群體不斷涌現。

[1]李元書，劉昌雄.社會政治參與的動因分析[J].黑龍江社會科學，1997，（1）.

[2]吳昕春.公共選擇與公民參與集體行動的動力[J].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5）.

[3]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N].長江日報，2014-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