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研究*——來自滬市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

東北大學工商管理學院 方麗娟 鐘田麗

一、引言

環境信息披露作為企業向社會傳遞其環境表現信息的工具以及社會監督企業環境保護活動的途徑,正日益受到重視，成為一項重要的研究課題，我國多位學者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進行了研究。現有研究主要從三個方面展開：一是環境信息披露的理論研究。主要對環境信息披露的基本內容、披露方式、質量要求及系統構建，企業履行社會責任與披露環境信息之間的關系進行探討；二是環境信息披露的實證研究。這類研究主要對環境信息披露的影響因素及其經濟后果進行實證。近幾年關于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現狀的研究日益增多，但大多只對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進行研究，不能全面反映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全貌，因而上市公司環境披露問題仍有研究空間。本文以我國滬市上市公司為對象，采用描述性統計分析方法，分別從指標、行業、地區等多個方面，對其2010-2012年發布的年度報告、社會責任報告（包含可持續發展報告、企業環境報告）中環境信息披露情況進行了統計與對比分析。本文研究意義是，揭示我國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特征與全貌，為現有環境信息披露理論研究提供基礎數據，同時為利益相關者了解我國上市公司環境績效、完善我國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監管制度，提高企業環境信息透明度提供經驗數據。

二、樣本選取與環境信息披露指標體系構建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環境信息披露主要是大公司的行為，沈洪濤（2007）的研究也表明，上交所上市公司年報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水平總體上高于深交所的上市公司。因此選擇滬市上市公司展開相關研究。本文以滬市2010年至2012年所有非ST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剔除金融業上市公司、三年中被ST、ST*公司及2010年1月1日以后上市的公司，剩余747個樣本，三年共2241個年度觀察值,構成了本文研究樣本。所有年報取自于上海證券交易所網站，社會責任報告取自于企業可持續發展報告資源中心網站。按照證監會《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2012年修訂），747家上市公司的行業構成如表1，地區分布如表2。

表1 樣本上市公司行業分布情況

表2 樣本上市公司地區間分布情況

（二）指標體系構建與計量 本文依據環保部2010年9月頒布的《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簡稱《指南》）來確定企業環境信息披露內容。該《指南》是環保部在《環境信息公開辦法》以及《關于進一步嚴格上市環保核查管理制度加強上市公司環保核查后督查工作的通知》的基礎制定，同時參考了國家環保部2011年10月1日正式實施的《企業環境報告書編制導則》，對《指南》中要求披露的指標體系做了適當歸并與調整，最終將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內容確定為6個部分32項指標。其中，將《指南》第九條中規定應當披露的信息，如重大環境問題的發生、環境影響評價等共8項指標作為強制性披露項目，將《指南》第十條關于鼓勵上市公司在年度環境報告中披露的諸如經營者的環保理念、環境管理組織結構、環保目標等共24項內容作為自愿性披露項目（見表3）。目前，量化環境信息披露的主流研究方法仍是內容評分法。Wiseman（1982），Cormier&Magnan（1999），沈洪濤等（2010）都采用該方法對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進行研究，因此本文也采用“內容分析法”計量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筆者依據表3所示的環境信息披露指標體系，逐個收集樣本公司年報及社會責任報告中的環境信息。根據其定性或定量披露分別賦予不同的分值：披露定性信息賦值1分，披露定量信息賦值2分，無環境信息賦值0分。然后匯總各個項目分值，計算出總分即為該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分數，用ED表示。

上市公司環境披露總分的值域范圍為［0，54］，其中，強制性披露的分值范圍為［0，14］，自愿性環境披露的分值范圍為［0，40］。

表3 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標體系

三、滬市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現狀分析

（一）環境信息披露整體狀況 當前企業披露環境信息的載體主要是社會責任報告和企業年度財務報告。統計顯示，2010-2012年747家樣本公司中，分別有443、513、542家上市公司發布了社會責任報告，披露了包括環境信息在內的“三重績效”信息。如表4所示，時序看，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有進步，然而2010-2012年上市公司披露的環境信息條目數為平均5條，占應披露條目32條的比例僅為15.62%，披露分值平均為5.73分，與最大可能的得分54分相比，差距較大，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仍有很大改進空間。

表4 環境信息披露總體情況

（二）環境信息披露的內容分析 表5顯示，除了項目3.4（是否發布社會責任報告）外，上市公司披露最多的是“環保理念、方針、戰略”，三年的披露比例平均為44%，其次為“單位產品能源消耗及節約情況（占32%）”和“清潔生產實施情況、環保設施的建設和運行（占29%）”。這些被上市公司重點披露的指標也體現了我國“十二五”規劃中有關節約能源、保護環境、發展循環經濟的戰略思想。最少披露的項目依次是“環境負債（占0.63%）”、“與利益相關者的環境信息交流（占1.2%）”、“環境標志認證情況（占1.5%）”。統計數據表明，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存在選擇性偏好，“環境負債”、“重大環境問題的發生”等負面信息披露明顯不足。以環境負債披露為例，我國為資源開采大國，近年來礦產資源的開發呈加速上升趨勢，與其增產相對應的是高昂的環境代價。根據《2010年中國國土資源統計年鑒》，截止2009年我國礦山占用破壞土地達250萬公頃，表明我國采掘業企業面臨著較為嚴重的環境負債。本文中有35家采掘業上市公司均應計提環境負債并披露，而2012年披露環境負債的上市公司僅有5家（見表5）。類似于環境負債，對于“重大環境問題發生情況”，2012年747家樣本公司，僅1家上市公司披露了發生重大環境事故的具體情況，102家表示“本年度未發生重大環境事故”，其余644家上市公司未做披露。然而，環保部的統計顯示，2012年我國2000多家上市公司中，有77家上市公司發生了113起重大環境污染事故。可見負面環境信息披露嚴重不足。

表5 環境信息披露內容統計

（三）環境信息披露的行業狀況 重污染行業包括火電、鋼鐵、水泥、電解鋁、煤炭、冶金、化工、石化、建材、造紙、釀造、制藥、發酵、紡織、制革和采礦業。如表6所示，2010-2012年重污染行業披露環境信息的比例平均為70.78%，表明仍有近30%的重污染上市公司未做任何環境信息披露。從平均披露得分看，重污染行業披露分值顯著高于非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均值T檢驗：T=50.675>1.96，顯著性水平為5%），但與最大可能得分54分相比，差距仍然較大。

由表7可知，2010-2012年環境信息披露比例及披露得分排在前三位的行業依次是：采掘業，電力、蒸汽及水的生產與供應、交通運輸業，而其他與環境聯系較少的行業，披露比例及分值均相對較低。以上各行業環境信息披露的表現說明，我國現行的環境法律法規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我國于2003年1月1日起施行的《清潔生產促進法》、2008年5月1日起施行的《環境信息公開辦法（試行）》以及2010年9月國家環保總局頒布的《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征求意見稿）均對重污染企業提出了明確的環境信息披露要求，因此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相對較好，然而仍有近30%的重污染上市公司未做任何環境信息披露，環境披露相關法規的效力仍顯不足。

表6 重污染與非重污染行業環境信息披露統計表

表7 各行業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統計表

（四）環境信息披露的地區狀況 本文從東部、中部、西部三個地區層次對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進行對比分析。東部、中部、西部地區的界定按照我國行政區域通常的劃分方法：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山東、遼寧、上海、江蘇、浙江、山東、福建、海南十一個省市；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八個省；西部地區包括四川、重慶、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廣西、內蒙古十二個省市區。表8顯示，東、中、西部各地區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均呈現出增長趨勢。東部地區上市公司披露的比例及披露得分均高于中西部地區。但是環境信息披露的地區差異并不顯著（分地區披露均值的t檢驗：F=1.741，sig=0.176）。

表8 分地區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統計表

（五）強制性披露項目的狀況 強制披露主要針對重污染行業，非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均為自愿性披露。表9顯示，292家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三年平均只有18%的上市公司披露了《指南》中規定應披露的項目，其余82%的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并未對《指南》中應披露項目進行披露。披露最多的強制性項目是“清潔生產、環保設施的建設及運行”（披露比例43.8%），披露最少的是“環境風險管理體系建立和運行”（披露比例8.2%），預示著上市公司在環境風險管理體系建立和運行方面較薄弱。

表9 強制披露項目統計表

四、結論與建議

（一）結論

（1）總體來看，滬市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比例、披露信息的條目以及披露得分呈逐年上升趨勢，但與應披露的項目數及最大可能的披露得分相比，差距大，整體披露水平依然較低，上市公司在環境信息披露方面還有很大的改進空間。

（2）環境信息披露有明顯的選擇性偏好，上市公司傾向于披露“好消息”而隱瞞“壞消息”。我國現有環境法律法規除了在特定情況下強制企業披露相關環境信息外，都是引導和鼓勵企業自愿披露環境信息，使得企業在環境信息披露方面有很大的酌定權。

（3）分行業來看，不同行業間的環境信息披露水平差異較大，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水平明顯高于非重污染行業。實證研究表明，外部壓力是企業進行環境信息披露的主要動因，這種壓力來自于兩個方面:一是政府施加的；二是社會公眾施加的，這些外部壓力對那些處于環境敏感行業，有著良好聲譽的企業尤為顯著。

（4）分地區來看，東中部地區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好于西部地區，但東、中、西部地區的環境信息披露差異并不顯著。陳璇等（2013）的實證研究表明，東中部等經濟發達地區，特別是部分城市（如上海、南京）對嚴重污染企業的歧視性政策以及較嚴厲的環保監督和較重的違規懲罰，迫使企業具有充分披露自己正面環境信息的意愿，而經濟欠發達地區政府出于經濟增長的考慮，有意無意放松監管，降低了企業充分披露環境信息的主動性。

（5）環境規制對于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行為雖有正向作用，但是由于目前我國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法規以監管部門的規章和行業協會自律性質的規范為主，這些法規文件位階低，因而權威性不足，導致環境披露相關法規的效力不足，影響力度有限。

（二）建議

（1）強制性環境信息披露。目前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仍以自愿性披露為主，是造成環境信息披露整體水平低的主要原因，因此建議環保部、證監會與會計準則制定部門應聯合制定類似于《企業會計準則》的規范，比如《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準則》并在上市公司強制實施。

（2）加強對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監管。2008年以來，盡管我國政府部門及監管機構相繼發布一系列要求企業披露環境信息、履行環境責任的法規，然而至今也沒有一家上市公司因未進行環境信息披露而受到處罰，環境法規的執行及監管力度不夠，也是導致環境信息披露水平低的主要原因。可借鑒美國的經驗，環保部門應與證監會聯手合作，互通信息，加強對環境問題突出的重點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監管，促進上市公司提高環境信息披露水平。

［1］陳璇等:《環境績效與環境信息披露——基于高新技術企業與傳統企業的比較》，《管理評論》2013年第9期。

［2］高紅貴：《現代企業社會責任履行的環境信息披露研究》，《會計研究》2010年第12期。

［3］沈洪濤：《公司特征與公司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會計研究》2007年第3期。

［4］沈洪濤、馮杰：《輿論監督、政府監管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會計研究》2012年第2期。

［5］沈洪濤、李余曉璐：《我國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現狀分析》，《證券市場導報》201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