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付春香 副教授(甘肅政法學院 蘭州 730070)
城鎮化是現代化的必由之路,是解決“三農”問題的重要途徑,是推動區域協調發展的有力支撐。自20世紀80年代費孝通先生提出了“小城鎮,大問題”的奠基性論述后,城鎮化發展問題逐漸成為我國學者特別關注的話題。2013年我國城鎮化率僅為53.7%,遠低于發達國家80%和發展中國家60%的平均水平?;趪H城鎮化發展經驗以及我國城鎮化發展中日益暴露出的問題,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了實施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戰略的重大部署。城鎮化的過往研究主要集中在制度、經濟等宏觀因素上,對人的因素研究少見。張庭偉(1983)、徐學強和張文獻(1986)、辜勝阻(1993)、李秉仁(2000)、孫中和(2001)、劉耀彬與李仁東(2003)等學者著重研究了城鎮化的動力;溫鐵軍(2007)認為,中國城鎮化滯后的根本原因是產業結構偏差及其派生的“資本排斥勞動”;還有學者利用城鎮化率研究城鎮化與經濟增長、工業化、人口流動及產業結構等的關系(吳福象、劉志彪,2008;張紅宇,2011;呂健,2011;王向,2013;席娟、張毅、楊小強,2013;程莉、周宗社,2014)。因此,本文將嘗試從新型城鎮化的內涵、目標、要求出發,以人的城鎮化為核心,基于2000~2012年國家和省級宏觀面板數據,對人的質量、數量如何共同作用于城鎮化進行實證分析,并據此提出推進新型城鎮化的政策建議。
城鎮化是指農村人口向城鎮集聚的過程,直接表現為城鎮化率的提高,本質上是實現人的無差異發展。新型城鎮化的核心是人的城鎮化。伴隨著經濟社會發展,我國由限制農村勞動力進城、引導農村勞動力進城到鼓勵農村勞動力進城,城鎮化率快速提升,但是半城鎮化現象突出。我們必須由傳統的城鎮化轉向新型城鎮化,以人為本,推進農村轉移勞動力市民化。由自身利益驅動的農村勞動力轉移決定的人的數量和人力資本投資決定的人的質量共同推動新型城鎮化(見圖1)。
城鎮發展的主要動力是人力資本的集聚(Glaeser、Scheinkman、Shleifer,1995)。欠發達地區能夠通過人力資本投資吸引更多的資金、人才流入,給勞動力市場帶來外溢效應,推動城鎮化發展(Farhad Noorbakhsh,Alberto Paloni and Ali Youssef,2001)。Schultz(1960)首先明確提出人力資本的概念,認為人力資本是人們通過培訓、教育、保健、勞動力遷移等獲得,凝結在其身上的學識、技能、健康的總和。Becker(1987)認為人力資本投資主要包括教育支出、保健支出、遷移支出。譚永生(2007)認為,人力資本投資包括教育、在職培訓、衛生保健、遷移四種;錢雪亞(2008)界定為人口、勞動力、教育、衛生四種;焦斌龍(2010)界定為教育、衛生、科研、培訓和遷移五種。本文認為人力資本投資包括健康、教育、科技、培訓四類,由政府主導投資。區域通過增加教育、衛生、科技、培訓等人力資本投資,一方面直接提升農村轉移勞動力素質,促進農村勞動力向城鎮流動;另一方面又增加了城鎮的公共服務能力,提升了城鎮的綜合承載力,增加了城鎮對轉移勞動力的吸納和安置。
農村勞動力在轉移過程中的合理流動,會給產業注入活力,帶來產業結構的變化,為城鎮化提供產業基礎。同時農村勞動力通過轉移就業提高收入,加大了自身的教育、培訓、文化投資力度,產生更多的基礎設施、公共服務需求,為區域城鎮化提供活力和動力。反過來,城鎮化的推進,需要大量的產業支撐,這些為農村勞動力轉移就業提供更多的空間和機會。
基于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和新型城鎮化的關系分析,再根據Cobb-Douglas生產函數,建立起城鎮化、人力資本投資與農村勞動力轉移的理論模型:


圖1 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與新型城鎮化關系的概念模型

表1 全國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回歸分析摘要表

表2 人力資本投資結構與城鎮化相關性

表3 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的相關性
取自然對數后得到計量模型:

式中,Yi、Hi、Zi分別代表第i年的城鎮化率、人力資本投資和農村勞動力轉移數量,α、β、λ、ε為參數。
考慮到2000年中共十五屆五中全會把“積極穩妥的推進城鎮化”作為 21 世紀初必須著重研究解決的戰略性問題及進入21世紀城鎮化的快速發展,本文將全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2000-2012年13年的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量作為自變量,城鎮化率作為因變量,利用SPSS 22.0統計軟件中的多元線性回歸方法來研究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和新型城鎮化的關系。人力資本投資中的健康、教育、科技投資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2001-2013)、中國人口與就業年鑒(2001-2013)、各省區統計年鑒(2001-2013)中地方財政對醫療衛生、教育、科學技術的支出。由于培訓支出難以界定和統計,本文借鑒譚永生(2007)的方法,把各區域職工工資總額的1.5%作為培訓人力資本投資。在分別計算出各省、自治區和直轄市的健康、教育、科技和培訓投資后,加總得到各省區和全國的人力資本投資數據。農村勞動力不管是外出就業還是就近就業,都會有助于推動人力資本的提升和城鎮化進程,筆者將農村勞動力轉移數量確定為各省區農民工總量。而全國和各區域的農民工總量數據,除了統計部門自2008年年底開始發布的全國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涉及到外,沒有其他權威數據反映由農村轉移至城鎮的勞動力數量,只能進行估算。本文在整合國家統計局、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公布的數據,以及張紅宇(2011)、譚永生(2007)等專家學者成果的基礎上,確定出我國2000年至2012年全國農民工總量,然后依據各省每年人口數占全國人口數的比重計算出2000年至2012年各省、自治區和直轄市的農民工總量。
進入21世紀,我國城鎮化進程、農村勞動力轉移步伐加快。2011年,我國城市人口首次超過農村,2012年,全國城鎮化率達到52.6%。國家加大了科學、教育、衛生等民生支出,大大提升了人力資本的質量。從投資發展趨勢看,全國的人力資本投資從2000年的5067億元增加到2012年的40361億元。其中,教育投資為27697億元、科技投資為4430億元、培訓投資為1064億元、健康投資為7171億元;隨著國家制度和政策的引導、戶籍政策的改革、社會保障制度的完善,農村勞動力向城市轉移的步伐加快。2012年,全國農村轉移勞動力總量達到 26261萬人,東部地區11191萬人,占總量的42.6%;中部地區8256萬人,占總量的31.4%;西部地區6814萬人,占總量的26.0%。
1.全國整體分析。見表1,人力資本投資和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水平的相關性分別是0.995、0.932,都達到高度相關,人力資本投資對城鎮化水平的解釋力比農村勞動力轉移強。實證結果驗證了概念模型中提出的人力資本投資與新型城鎮化正相關和農村勞動力轉移與新型城鎮化正相關兩個命題?;貧w分析中調整后的可決系數R2為0.998,說明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兩個變量能聯合預測城鎮化99.8%的變異量,本文構建的理論模型擬合優度高。
為了深入了解各類人力資本投資對城鎮化的影響,進一步將人力資本四類投資對城鎮化進行回歸,四類投資與城鎮化均顯著相關,其中教育投資解釋力最強,其次是科技投資、培訓投資,最弱的是健康投資(見表2)。實證結果與我們日常對人力資源要求比較接近:首先是基于教育投資的基礎和專業知識,然后是與科技相關的研發、創新能力,再是工作經驗、生理健康等。
2.區域層面分析。為進一步從區域層面了解城鎮化與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之間的關系,將31個省區劃分為東部地區、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將3個區域13年的數據進行重復多元線性回歸分析(見表3),結果顯示各區域的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都高度相關,人力資本投資對城鎮化的解釋力比農村勞動力轉移強,結果與全國一致,不同區域的具體表現有差異,東部地區和中部地區的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的相關性明顯比西部地區高(見表3)。
3.省、自治區、直轄市層面分析。城鎮化作為一個系統工程,受人、財、物多種因素影響,各省、市、區差異顯著。為進一步從省區層面了解城鎮化與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之間的關系,將每個省區13年的數據進行重復多元線性回歸分析,結果顯示各地區的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都高度相關,但不同省區有差異。人力資本投資與城鎮化相關系數中最高的是陜西,達到了0.998,最低是吉林和河北,也在0.85以上,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相關系數最高的是河北(0.981),最低的是貴州(0.733),差異比較大。除了北京、河北、上海、吉林、重慶農村勞動力轉移對城鎮化水平的解釋力比人力資本投資強,其他省區與全國整體結果一致,人力資本投資對城鎮化的解釋力比農村勞動力轉移強(見表4)。

表4 31省區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Pearson相關系數
4.時間序列層面分析。為了縱向了解2000年以來各省區時間序列上城鎮化與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之間關系的動態變化,依據31省區數據縱向計算出2000-2012年每年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水平的Pearson相關系數(見圖2)。
由圖2在2000年到2012年期間,人力資本投資與城鎮化間的Pearson相關系數由2000年的0.074逐步上升到2005年的0.142,從2006年開始又逐步下降到2008年的0.059,后又持續上升到2012年的0.136,但都未達到高度相關程度。農村勞動力轉移相關系數由2000年的-0.115上升到2012年0.119,由負相關到正相關。2005年則為一個轉折點,出現了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由負相關轉化為正相關和人力資本投資與城鎮化相關系數下降的局面,主要是由于1999年開始的西部大開發及隨后的中部崛起戰略實施政策合力,推動了農村勞動力大量向城市轉移,凸顯了農村勞動力轉移量上的優勢,直接推動城鎮化發展。
從時間序列上看,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和城鎮化的相關性與全國整體分析結果有一定差異,主要由于31省區省情、自然資源等城鎮化影響因素差異非常大,平滑掉部分影響,導致其相關性不顯著,這要求我們推進新型城鎮化時不能一刀切,應根據區域的具體情況,采取差異化策略。從趨勢上看,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對城鎮化的影響力在不斷擴大,尤其是近幾年,農村勞動力轉移對城鎮化影響非常大。
內生增長理論強調以人力資本投資為基礎的技術進步是區域發展的重要源泉。技術進步又會帶來新的社會分工,產生新的就業需求,這勢必要求勞動力不斷地轉移,在農村勞動力向城市轉移的過程中,又推進了城鎮化發展。本文研究認為:

圖2 2000-2012年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相關性
一是從整體看,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均高度正相關。人力資本投資對城鎮化的解釋力比農村勞動力轉移強,這要求我們在城鎮化中,一方面要關注農村人口向城鎮轉移,在他們實現“地域轉移”、“職業轉移”的同時,也保障他們的“身份轉移”。另一方面,加大人力資本投資力度。在增加政府對科、教、文、衛投資的同時,進一步吸引社會投資,提升人力資本質量。
二是從時間序列看,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的相關性在逐漸增強,農村勞動力轉移的影響力更為明顯一些,說明許多省區的城鎮化是粗放式的人口城鎮化,我們必須轉向精細化的人的質量的城鎮化,加大人力資本投資,提升人力資源素質,尤其是解決好農村轉移勞動力的就業、安置、社會保障等問題,加快農村轉移勞動力的市民化進程。一方面,以道路面積和長度、綠地面積、公共交通、水、氣、暖、電、交通、通訊、教育等綜合承載力為目標,全面推進硬件設施建設,不斷提高公共服務能力,提高城市綜合承載力,增強城市對農村轉移勞動力的吸納能力。另一方面,為新型城鎮化提供穩定的社會環境,政府應健全相關的法律制度,將農民工市民化問題納入城市發展的戰略規劃中,在最低工資制度、就業保護、勞動工資協商、社會對話、收入分配制度等方面不斷改革,解決農民工的社會保險繳納與接續、心理救助、住房保障等問題,完善對農村轉移勞動力的社會保障。
三是從各省區看,人力資本投資、農村勞動力轉移與城鎮化差異比較大。城鎮化發展水平最高的省份主要集中在東部地區的京津冀地區、長三角、珠三角,中部地區內部城鎮化發展差距較小,而西部地區內部各省區發展差距較大。必須基于各省區的省情,合理規劃人口布局,引導農村勞動力有序轉移,促進城市群、特色小鎮發展。通過優惠政策和基礎設施的完善吸引人口向相應的城市、小鎮流動。在減緩大城市壓力的同時,推進城鎮化進程。
四是從人力資本投資結構與城鎮化關系看,教育、科技與城鎮化的相關性更強,必須加大教育、科技等投資,提升區域的知識積累和創新能力。因此,應改革教育發展模式,形成國家、社會和個人共同參與教育投資的格局。在保證義務教育的基礎上,使高中教育、職業技術教育、崗位培訓教育和民族地區的民族教育共同發展,重點加強創新人才的培養。對農村轉移勞動力加強實用技能培訓的同時,加強他們適應城市生活的能力、社會交往能力、認知能力的培訓。
城鎮化是一個系統工程,涉及到人才、資源、政策環境等各種因素,本文主要針對人的數量和質量對城鎮化的影響進行了探討,對其他因素有所忽略。在以后的研究中進一步擴大研究視野,深入探討新型城鎮化發展的影響因素、路徑和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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