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超凡 周 瑞(、暨南大學產業經濟研究院 廣州 5063、湖北大學商學院 武漢 43006)
引進FDI對中國環境影響的問題逐漸受到關注。并且由于中國東中部地區引進外資政策、經濟開放程度和地區環境區位等方面的差異,中國FDI的區域分布不均。因此探討FDI對中國總體以及各地區的環境效應,具有較大的理論研究價值和政策指導意義。雖然國內外已有相關研究,但尚未形成成熟的理論分析框架。現有研究不足如下:第一,缺乏對東中西部地區分別進行分析。第二,只集中于探究引進FDI是否對環境產生負面效應,而并未探討傳導路徑。第三,數據陳舊,多為2010年及之前數據。
中國利用外商直接投資規模持續增長。截至2012年,中國累計FDI企業為763398個,項目為763278個,實際使用FDI額達13529.16億美元。東部地區開始引進外資時間早,積累了良好的經濟社會基礎并具有較為完善的市場條件,吸引外資具有區位優勢,因而此前FDI項目大部分投向東部地區。東部地區FDI企業數累計為637368個,實際使用外資金額10984.52億美元,分別占到了全國總數的83.49%和81.19%,中部地區FDI企業數和實際使用金額分別為80963個和1024.78億美元,占全國比重分別為10.61%和7.57%,西部地區FDI企業數和實際使用金額分別為44947個和779.75億美元,占全國比重分別為5.89%和5.76%。從動態趨勢上看,東部地區FDI規模增速緩于中西部地區,引進FDI所占比重亦呈下降趨勢。西部地區增速則加快明顯,2009年引進FDI金額占全國總量的7.9%,超過中部地區的5.93%,并從2009年起連續四年實際利用FDI數額高于中部地區。
“污染天堂”假說指出,發達國家環境標準更加嚴格,為了降低污染防治成本,一些污染密集產業被轉移到發展中國家。污染密集產業(夏友富,1999)是指會排放大量對環境和人類健康造成較大危害的污染物,而污染處理和防治難度大、耗資多的產業,嚴重污染密集產業指生產過程中會排放大量直接危及人類生命安全的危險廢物,并且防治困難、治理成本高的產業。研究表明中國的污染密集產業大部分集中于制造業。
2005年和2006年制造業吸收FDI分別占到全國總量的70.37%和65.08%。而隨著中國FDI產業分布結構持續優化,制造業實際利用外資總額占比持續下降,服務業比重不斷上升。到2011年,服務業所占的比重首次超過了制造業,達47.62%,而制造業僅占44.91%并于2012年下降至40.36%。制造業內部,FDI分布結構也不斷優化。高端制造業,如通信、計算機及其它電子設備制造位居制造業實際吸收FDI前列,一些污染密集產業引進資金額減少,如石油加工、煉焦及核燃料加工業2011年和2012年利用外資規模分別同比下降67.27%和31.94%。這些改變一方面得益于中國制定和實施了一系列引導外資投向新興產業的政策;另一方面,歐美部分發達國家“再工業化”增加制造業資本向母國回歸的可能性,同時中國勞動力成本上升,削弱了中國與周邊發展中國家競爭的優勢,增加了中國制造業引資的難度。

表1 模型變量選取

表2 全國面板數據Hausman檢驗結果
中國環境污染密集產業引進外資的地區分布呈現出不均衡性。本文研究發現投資污染密集行業的FDI區域分布現狀大致與FDI總體區域分布一致,資金大部分投向東部地區,中西部地區所占比重很少。但東部地區引進外資時間早,規模大,行業結構相對優化,污染密集行業引進外資占外資總額的比重下降,2012年東部地區實際利用FDI中制造業僅占44.1%。趨勢上看,某些行業如金屬制品業、黑色金屬冶煉加工業等,東部地區所占比重正逐步下降。劉巧玲等(2012)研究發現部分污染密集型產業已經表現出從東部向中西部地區轉移的趨勢。
FDI對環境產生影響是一個復雜的過程,通過多重效應作用于環境。因此,引進FDI是否會對中國環境產生正效應,以及FDI對東中西部各區域的影響是否相同有待實證檢驗。Grossman和Krueger(1991)研究中將貿易對環境的影響分為規模、結構、技術三方面。本文借鑒其研究思路,從規模效應、結構效應、技術效應三方面來討論FDI對環境產生影響的傳導路徑。

表3 FDI對中國環境效應的面板數據模型估計結果
為考察引進FDI的環境效應,本文在陳凌佳(2008)的理論框架基礎上,加入反映FDI技術效應的變量,建立一個包含環境污染強度變量、FDI以及其他可能影響環境污染變量的模型。考慮到環境規制對環境污染產生效果的時滯性,對環境規制變量進行滯后一期的處理,構建模型如下:

根據FDI影響環境的傳導路徑分析及已有相關研究,選取變量如表1所示。除這些變量外還有很多變量可能對環境造成影響,如人口、城市建設等,但考慮到文章研究重點,僅選取表1變量進行研究。
本文選用2007-2012年中國30個省市(除港澳臺地區以及西藏自治區)相關數據,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環境統計年鑒》和各省統計年鑒。其中對各地區生產總值(萬元)、人均地區生產總值(萬元)和規模以上工業企業R&D經費(萬元),用2007-2012年以1978年為基期的居民消費價格指數進行處理。由于對環境規制變量采取滯后一期的處理,因此對選用的治理工業廢水項目完成投資額(萬元)用2006-2011年以1978年為基期的居民消費價格指數進行處理,消除通貨膨脹影響。
1.全國面板數據研究。為了確定模型的具體形式,首先進行F檢驗。原假設 H0:模型中不同個體的截距項相同,為檢驗這一假設構造的F統計量定義為:

經過計算,F=48.53。查F分布表對比可知,F值大于5%置信水平下同分布臨界值,應拒絕原假設,即應采用變截距模型。
Hausman檢驗:原假設H0:個體效應與回歸變量無關。通過Eviews6.0進行檢驗,得到結果如表2所示。由表2可知,Hausman統計量的值為19.77,伴隨概率為0.0014,拒絕隨機效應模型的原假設。
經上述檢驗,模型應采用個體固定效應模式,模型如下:

對各變量進行單位根檢驗以考察其平穩性,發現各序列均為一階單整。進一步進行Pedroni檢驗,發現各個變量之間存在協整關系。
通過計量軟件Eviews6.0進行回歸,得到結果如表3所示,除技術投入變量外其他系數均有較高的顯著性,擬合度和DW值說明該模型具有較強的解釋力。各省份之間的差異性體現在截距項上,不同的截距項反映了沒有被納入模型中的其他因素對工業廢水排放量的影響。
FDI變量系數為-0.16,且具有高度顯著性,說明近幾年FDI流入對中國環境具有正效應。這與楊海生等(2005)和沙文兵等(2006)的研究結果不同:第一,模型設定和變量選取不同。本文在分析FDI對環境影響機制的基礎上,選取能反映FDI規模、結構、技術效應的變量進行分析,而可能會造成研究結果的不同。第二,前者的研究采用的是2005年之前數據,依FDI行業分布現狀,2007年以前,在中國實際吸收FDI中制造業占據很大比重,而近幾年,中國加大力度提高引資質量,采取一系列措施優化利用外資結構,取得了一定成效。中國FDI產業分布結構持續優化,制造業實際利用外資的比重持續下降,服務業比重不斷上升。2012年,制造業吸收FDI的比重繼續下降至40.36%。制造業內部,吸收FDI的行業分布結構也不斷優化,高端制造業比例增大。FDI產業結構的優化帶來正的規模效應和結構效應。服務業大部分為資本密集型和勞動力密集型行業,其單位產值對環境的污染遠不如制造業中的污染密集行業。隨著中國投資軟硬環境的改善,市場潛力的挖掘,中國在跨國公司的全球戰略布局中的地位提升,跨國公司在華投資項目一體化程度加強,也促使其更大程度上使用先進、清潔的生產技術和管理標準,并通過技術外溢作用影響本土企業,有利于減少環境污染。
經濟發展水平變量系數為負值且高度顯著,反映人均GDP與環境污染強度具有顯著反向關系。人均收入增加使人們對環境要求提高,環境保護意識增強,促使政府完善環境政策,加大環境保護力度,從而使環境得到改善。依環境庫茨涅茲曲線,當一國人均GDP達到4000-5000美元時,環境污染隨人均收入增加而減少。2010年中國人均GDP為30015元,達到了拐點水平,與統計估計結果相吻合。
產業結構變量系數顯著為正,進一步印證了工業行業環境污染密集度高,工業產值在總產值中比重增加會使得污染排放量增加,導致環境惡化的結論。
環境規制變量系數為負,且高度顯著,表明環境治理能有效減輕環境污染程度,當期治理工業廢水項目完成投資增加1%,下一期工業廢水排放量減少0.03%,說明加大污染治理的投資,及時更新治理設備,改進治理方法,能提高環境治理成效,控制污染物排放;另一方面,也需要健全環境制度,加強制度執行力度,防止外商將污染嚴重的產業轉移到中國。
技術投入變量為負,但不顯著。工業企業R&D經費投入對環境污染正效應不明顯可能由于地區環境規制不嚴格,企業清潔生產意識不強,為追求效益將經費更多用于產品和生產技術的研發,而投入用于研究排污設備研發和改進的部分不多。
2.東中西部地區面板數據研究。由于中國各地區引進FDI的情況有差異,本文將利用地區數據分別進行研究,從實證層面分析FDI環境效應的區域差異。分別用東中西部相關數據進行F檢驗和Hausman檢驗,發現東中西部地區均適用個體固定效應模型,用計量軟件Eviews6.0進行回歸,得到結果如表4所示。
由表4可以看出,三個地區模型的多數變量系數具有統計顯著性,方向也與全國情況基本一致,但各變量對環境影響程度以及個別變量與環境污染相關性方向具有地區差異。結合中國FDI的地區分布情況,進行如下分析:
第一,FDI變量系數東中西部地區均顯著為負值。從估計值上看,東部地區估計值最大,西部次之,中部最小,FDI每增加1%,東部、西部、中部地區工業廢水排放量分別減少0.3%、0.16%、0.09%,反映了FDI在東部地區對環境產生正效應在三個地區中最為明顯,西部地區正效應大于中部地區。

表4 FDI對中國東、中、西部環境效應的面板數據模型估計結果
東部地區引進FDI環境正效應最顯著:第一,東部地區憑借較高水平的經濟開放程度、良好的經濟基礎和市場條件等有利因素,在吸收FDI地區分布中占很大比重,從而FDI對地區經濟發展、產業結構和企業技術的影響增大,進而通過規模、結構、技術效應對環境產生的影響力更大。第二,東部地區引進外資時間較中西部地區早,各省引進外資政策制定更加完善,且東部地區區位優勢明顯,有利于提高引資質量。一方面,東部地區引進外資的產業結構不斷優化,2012年制造業占地區FDI總額的44%,已連續幾年呈下降趨勢。這有利于東部地區產業結構的轉變和升級,提升環境污染較小的服務業在地區經濟中的比重;另一方面,高質量的引資能帶來先進的管理經驗和技術設備,有利于清潔生產的實現。第三,東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高,人均收入的增加使人們的環境保護意識增強,對環境要求提高,促進當地政府和企業更加重視清潔生產和環境污染治理。
西部地區正效應較中部地區明顯的原因可能是:第一,由FDI區域分布情況可發現,西部地區利用FDI規模的增速快于中部,并從2009年起,西部地區實際利用FDI數額超過中部地區。FDI流量的絕對增大,對其效應的大小有直接影響。第二,就引進外資的產業結構而言,西部地區投資高度集中于房地產,而中部地區仍集中于制造業。2002-2012年累計利用FDI,西部地區行業分布中,房地產占最大比率,為40.5%,而中部地區為制造業,占57%。因此西部地區FDI行業分布較中部地區更優。
第二,經濟發展水平變量系數均為負值,且高度顯著,說明在當前階段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有利于環境污染的減少。人均收入增加1%,東中西部環境污染強度分別依次減少1.14%、0.78%和1.16%,對環境的改善作用西部最強,中部最弱。
第三,東中部地區行業結構變量系數顯著為正,西部地區為負,但不顯著,說明對東中部地區而言,第二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增加,會造成環境污染加重,而對西部地區相反。這可能是由于西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落后,工業產值增加對經濟規模擴大、收入水平增加帶來的技術提升、環境意識增強等因素對環境產生的正效應要大于工業污染排放物增加帶來的環境負效應;也表明在現階段對西部地區而言,有選擇地在制造業行業引進外資促進經濟規模擴大,對地區經濟和環境發展具有積極意義。
第四,環境規制變量系數,東中部地區顯著為負,西部地區系數為負但不顯著。東部地區治理成效較弱:第一,就污染密集行業區域分布看,外資大部分投向東部地區,這些行業產生的污染量大,防治困難,耗資較多。第二,粗放式的經濟發展對環境的負面影響往往在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后才凸顯出來。東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粗放式經濟發展積累下的環境賬單,給污染治理帶來了難度。西部地區經濟發展相對滯后,政府注重經濟規模增加,環境準入門檻較低,環境保護意識相對薄弱,污染較為嚴重;而且該地區自身的自然環境相對惡劣,生態系統脆弱,加之環境治理技術相對落后,使得環境治理效果不佳。
第五,技術投入變量均為負值,東西部地區系數顯著,而中部地區并不顯著。從估計值來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R&D 經費增加1%,東中西部地區工業廢水排放量分別減少0.09%、0.06%和0.18%,表明西部地區工業企業科技研發對環境改善作用較為顯著,可能由于西部地區原有治污水平相對落后,工業企業的科技研發對改進設備、提高資源利用效率的作用顯著,從而有效減少污染排放。
第一,積極引導外商直接投資,從源頭上遏制環境問題。具體可采取以下措施:首先,完善外資引導政策,創新利用外資方式,加強國際間交流,促進外商了解中國高新技術產業、現代服務業、新能源和節能環保等新興產業的發展潛力和競爭優勢,推動新興產業成為外商投資新熱點。同時,制定更加嚴格的外資準入環境標準,防止發達國家為轉移污染產業而進行的投資,提高引資質量。其次,東部地區繼續發揮區位優勢,擴大戰略性新興產業引資規模,持續優化引資結構,以發揮外資引入對中國經濟的積極促進作用和環境改善作用。中部地區需發掘新的外資吸引點,以高質量外資的投資區位需求為指導,加強地區建設,促進優質外資的引進;更要積極開展對外交流,宣傳地區優勢,促進與外商的密切合作。西部地區政府加強基礎設施建設,改善投資硬環境,結合實際情況完善引進外資產業指導,有選擇地擴大外資準入,既積極承接國內外產業轉移,保持西部地區引資規模增加的良好發展勢頭,也要避免污染產業轉移對環境造成不利影響。
第二,加強環境治理和監控,有效處理環境問題。可采取以下措施:首先,完善環境保護和治理的相關法律法規并有效監管法律的執行。及時制定地方性制度和政策,嚴格限制企業的污染排放。其次,綜合運用經濟、行政、法律等多種手段。加強“綠色GDP”政績核算體系的構建,量化環境治理成效,合理劃定環境綜合治理區域,并明確各地區責任范圍,促進區域間治理合作。完善環境保護獎懲制度,并嚴格監控企業污染排放,鼓勵企業使用清潔生產技術。再次,積極參與環境公約的制定與修改。在與環境問題相關的國際會議和公約制定中,爭取更多的話語權并堅決維護發展中國家的合理權益。嚴格踐行公約內容,實現環境保護標準的國際接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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