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孔子的“有教無類”思想在各家注疏中共有三種解釋,第一種解釋是無論什么人都要教育,第二種解釋是無論什么人最后都會被教育成沒有區別的同類善人。第三種解釋是前兩種解釋的融合,所以實質上有兩種解釋。通過與《論語》文本對比,第一種解釋可以在教育學中成立,第二種解釋也可以成立,但是卻是在對受教育者提出向學之心要求的前提下才可以成立。孔子的“有教無類”思想對于教育者和受教育者同時提出了要求,對于現代教育頗有意義。
關鍵詞:有教無類;教育萬能;論向學之心;勸學
中圖分類號:G40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35-0148-02
業技術學院 社科部,江蘇 常州 213164)
孔子的“有教無類”思想出于《論語·衛靈公》篇,第39條就這么四個字,因此沒有上下文可以解釋。但是它卻是一個重要的教育學思想,并且頗有爭議。因此,需要澄清其含義及對于教育的意義。
一、“有教無類”思想的三種解釋
通過對《論語》的重讀及其對各家的注疏來看,“有教無類”共有三種解釋。第一種解釋:無論什么人都要進行教育。如楊伯峻的注解:“人人我都教育,沒有貧富、地域等等區別。”[1]楊樹達的注解依據的是孔子的兩段原文,“述而篇曰:子曰:自行束■以上,吾未嘗無誨焉。”[2]這里的束■是弟子見老師的禮物,凡是有了薄禮,孔子都會教育。“互鄉難與言”中互鄉這個地方的人都是惡人,但是其中的童子來學習,孔子也沒有拒絕教育。
第二種解釋:無論什么人最后都會教育成沒有什么區別的同類善人。引申來看,沒有區分也就是教育好了,因為教育就是都把學生教育好,不能是教育不好。如朱熹的解釋就是“人性皆善,而其類有善惡之殊者,氣習之染也。故君子有教,則人皆可以復于善,而不當復論其類之惡矣。”[3]168也就是說,每個人本性是善的,最后經過教育也一定會恢復善的本性。張居正的《論語別裁》中也同樣是這種解釋:“智的,愚的,賢的,不肖的,都是一般樣教訓化導他,何嘗分別等類,而有所揀擇于其間哉?”[4]252
還有第三種解釋實質是把第一種和第二種解釋融合起來,也就是說無論什么人都可以教育,最后也能把人教育好了。如錢穆先生在《論語新解》中講道:“人有差別,如貴賤、貧富、智愚、善惡之類。惟就教育言,則當因地因材,掖而進之,感而化之,作而成之,不復有類。孔門富如冉有、子貢,貧如顏淵、原思,孟懿子為魯之貴族,子路為卞之野人,曾參之魯,高柴之愚,皆為高第弟子。”[5]423這里有兩層意思,第一層就是第一種解釋,人有差別,但是對教育者而言,都要教育;第二層意思是第二種解釋,教育者要“感而化之,作而成之”,讓其“不復有類”,都教育好。《論語正義》中講:“人有貴賤,同宜資教,不可以其種類庶鄙而不教之也。教之則善,本無類也。”[6]這種注釋也融合了第一種和第二種解釋二層意思。
第三種解釋因為是兩者的融合,所以實質上“有教無類”思想共有兩種解釋,以下主要分析這兩種解釋。
二、“有教無類”與對受教育者的要求
對于第一種解釋,對比《論語》文本中的其他部分是成立的。他的學生中既有家境貧窮的顏回,也有經商富貴的子貢,既有貴族,也有平民。
依據第二種解釋,無論什么人最后都會被教育好。這種解釋猛一看是一種教育萬能論,而且這與《論語》的其他說法有矛盾。孔子曾說過他把學生分為幾類人,如分為三等,即“上智”、“下愚”和中人,認為“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論語·陽貨》)孔子把人分成應該是部分對應下面的分法,即“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論語·季氏》)當然這種說法最大可能孔子是從現象上來看的,學生有些人一點就通,如顏回能夠以一知十,有些人就榆木疙瘩,教什么也學不會,最后“舉一隅而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論語·述而》舉一不能反三,孔子認為這時就無法教下去了。
那么持第二解釋的朱熹和張居正如何與孔子所講的“唯上智與下下愚不移”進行呼應解釋呢?
朱熹在解釋“唯上智與下愚不移”時引用了程子的話:“人性本善,有不可移者何也?語其性則皆善也,語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所謂下愚有二焉:自暴自棄也。人茍以善自治,則無不可移,雖昏愚之至,皆可漸磨而進也。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棄者絕之以不為,雖圣人與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之所謂下愚也。然其質非必昏且愚也,往往強戾而才力有過人者,商辛是也。圣人以其自絕于善,謂之下愚,然考其歸則誠愚也。”[3]176引用的這段程子的話告訴我們,第二種解釋,也即無論什么人最后都會教育成同一類人是有例外的,這個例外就是兩類人:自暴自棄的兩類人。自暴的受教育者不相信所教的東西,自棄的受教育者不按照正道行之。如果碰到這樣的受教育者,就是圣人在他的身邊也不能教育好他。因此,朱子為第二解釋設定了例外。
認同第二種解釋的張居正為人人都可以教育成同一類人提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前提,這個前提就是要有學生的向學之心。張居正在注解“唯上智與下愚不移”時,認為上智和下愚的人是極少數人,一般人都是中人。作為大多數的中人只有不斷學習,才能進步,如果不學習,那么就有可能變成下愚。張居正以紂王變為下愚為例,紂王的問題是不聽臣子們的諫言,不服教。可以看到,張居正在這里強調的是受教育者主動學習的能力,是針對受教育者來說的[4]268。因此,張居正的意圖旨在勸學,而且張居正的《論語別裁》就是作為帝王師勸萬歷皇帝學習,針對的對象正是受教育者。錢穆對于“唯上智與下愚不移”的解釋與張居正的解釋相同,認為孔子旨在勸學[5]445。張居正與錢穆的解釋強調了受教育者必須有向學之心,頗有意義。
因此,即使贊同第二種解釋的學者也都為這種解釋提出了對于受教育者的要求。朱子是用例外來排除教育萬能論的可能性,提出對受教育者的要求;而張居正是用勸學來形成教育之能力的可能性,提出對受教育者的要求。教學本就是雙向的事情,因此,這種雙方的要求也是對應的,因此,第二種解釋并不是對教育者或教育的萬能宣揚,如果能夠對照對受教育者的要求來說,這兩者都是不可或缺的。
三、“有教無類”思想對現代教育的啟示
孔子的“有教無類”思想對現代教育仍有著重要的意義。
第一,“無論什么人都要受教育”的第一種解釋,在現代教育中已得到很大程度的實現。對于教育來說,就是教育的大眾化。對于教育者來說表現為在經過學校的選擇后,教師已經沒有權力拒絕任何學生接受教育了,某個班的教學任務分給哪位教師,班里的學生就分配給哪位教師,哪位教師就要教育之,不能說哪個學生教師不愿教。但是這種大眾化教育和教師的硬任務在我國的教育發展程度還存在著許多的問題,因為有數量往往不意味著有質量,如果學生數量的增加并沒有相應的教師增加,就會出現師生比的問題[7]。人人都受教育并不一定受到的是高質量的,可以因材施教的教育。在師生比有問題時是否能夠教育成同一類善人,其實在教育承受力上也對第二種解釋提出了質疑。
第二,對受教育者提出了向學之心的要求。如果想要把學生教好,有一個重要的前提,就是受教育者的向學之心,也即受教育者的主觀能動性,受教育者要好學。“禮聞來學,不聞往教”(《禮記·曲禮上》)也是這一意思,只有學生有“來學”的積極性,教師的教才能發揮出作用,因此不需要教師“往教”去逼學生學。“互鄉難與言”(《論語·述而》)中孔子愿意教童子,也是因為童子有“來學”之心才來見孔子,而不是孔子“往教”童子。
第三,教育者要進行勸學。在教育中確實存在天賦高的學生和天賦低的學生,好學的學生和不好學的學生。不能否定這些事實,否則就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的教育萬能論。尤其是天賦低而且不好學的學生是最令教師頭疼的學生。但是,老師也不能就因為學生不好學,就不教他了,老師要對學生進行勸學,勸學也是教師的義務之一。孔子也面對著學生的不好學問題,他常常慨嘆學生的不好學。“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則亡,未聞好學者也。”(《論語·雍也》)在他的心目中只有顏回是真正好學之人,而其他的學生不好學,顏回能夠不遷怒于別處,能夠同樣的過錯不犯第二次,這個標準或許有些高,但是這正是好學的標志。如果拿這個標準看現在的學生好學的同樣稀少。孔子也對學生進行過勸學,在《孔子家語》中有一則著名的孔子對子路的勸學。子路問“學豈益哉也?”孔子回答:“木受繩則直,受諫則圣,受學重問,孰不順成?毀仁惡士,必近于刑。君子不可不學。”后來,子路成為一個賢人,當然還沒有達到孔子好學的標準。當然這里還要注意到一點,文本記載的是子路“來學”見孔子,而不是孔子“往教”勸子路來學。首先是子路聽說孔子在教學上很出名,所以他想看看他能從孔子那里學習到什么,所以,子路原本就有某種向學之心。而現代教育中許多學生已經不是有心“來學”,而是被逼來學,無路可走而“來學”。
因此,現代教育出現了比孔子教育時更為復雜的情況。在現代,厭學的學生大量出現,因為現代文明要求學習,不然無法適應現代文明,為了生存,他們被迫來到了學校。學生的“求學”變成了教師和家長“求著學生來學習”,現代教育遭遇了這一難題。教育不是萬能的,但沒有教育卻也是萬萬不能的。要使教育成功缺少不了教師和學生雙方的道德要求,教者要“誨人不倦”,學生要積極向學,任何一方都不可或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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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楊樹達.論語疏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416.
[3]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
[4]張居正.論語別裁[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5]錢穆.論語新解[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2.
[6]劉寶楠.論語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1990:641
[7]胡志剛.論中國高等教育的再精英化浪潮[J].黑龍江高教研究,2014(9).
[8]王國軒.孔子家語[M].北京:中華書局,2009:158.
收稿日期:2014-10-20
基金項目: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陌生人社會條件下大學生道德教育轉型問題研究”(2013SJB880009)
作者簡介:李薇薇(1977-),女,河南焦作人,副教授,從事哲學和教育學研究。
(責任編輯:許廣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