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勝利為威爾遜實踐其理想主義提供了機會,但是各主要戰勝國卻各有自己的戰略意圖,特別是法國想最大限度地削弱德國,克里蒙梭利用其老練的外交風格在和會上占據了主導地位,而威爾遜由于其個人堅持過于原則、理想的信念,以及國際上英法兩國仍具有相當強大的實力,國內孤立主義傳統的不支持等原因,致使威爾遜的理想主義實際上最終在巴黎和會上就以失敗而告終。
關鍵詞:伍德羅·威爾遜;理想主義;巴黎和會;失敗
中圖分類號:K712.52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35-0141-03
第一次世界大戰于1918年11月11日以德國戰敗宣布投降而結束,盡管戰事已經結束了,但是一場意在懲罰戰后德國的外交戰卻又在巴黎拉開帷幕。就在這次巴黎和會上美國正式拋棄了以往的孤立主義政策,轉而全面介入歐洲事務,第一次登上了世界政治舞臺,美國總統伍德羅·威爾遜在和會上重申了“十四點計劃”,主張建立通過集體安全來維護和平的國際聯盟,這是理想主義的第一次實踐,這也成了《凡爾賽和約》的一部分,但是正如基辛格所言,“其條款對修好而言太煩瑣,對徹底使德國屈服又不夠嚴苛”[1]236,這只會激起德國的復仇情緒,事實是成立后的國聯確實并沒有阻止法西斯的入侵,1939年9月1日德國入侵波蘭宣告了國聯的破產,也標志著威爾遜理想主義第一次實踐的徹底失敗。
一、巴黎和會召開前各國的戰略意圖
一戰結束之后,英法意等國希望獲得德國的大量戰爭賠款以彌補自己的戰爭創傷,同時剝奪德國的所有海外殖民地。但是它們的具體目標有所不同,英國希望繼續維持其海上霸權的地位,極力主張削弱德國海軍,但是為了不破壞自己對歐洲大陸的均勢政策而并不主張過于削弱德國;意大利希望獲得更多的領土和德國的海外殖民地;而作為“百年宿敵”的法德兩國,法國希望重新建立起歐洲大陸霸權的地位,主張最大限度地削弱德國。而此時的美國在參戰前大發戰爭財,本土也沒有遭受戰爭的破壞,而且美國在一戰前已經是排名第一的經濟強國,威爾遜自信美國有這個能力領導世界,而自己的理想主義外交政策和信仰也可以被付諸實踐。
但是,和英法意主張削弱德國不同的是,突破了孤立主義的美國開始從全球戰略的眼光出發,在堅持“十四點計劃”的基礎上,主張平等貿易,恢復和發展歐洲經濟,提出建立國際聯盟,實施集體安全,通過民族自決而非均勢建立國際新秩序等等,總之,美國希望通過建立以其為領導的國聯實現全球統治,維護世界的和平和自由。這就決定了作為戰前歐洲大陸最強國的德國不應該被削弱,而是應該被平等對待,得到恢復和發展,和英國法國一起加入由其領導的國聯。
二、理想主義在巴黎和會上的失敗
“威爾遜的失敗,不是以國聯是否為美國國會正式通過或國聯的正式成立來衡量”,而是“早在歐洲時,他就失敗了”[2]56。巴黎和會的召開為威爾遜理性主義提供了實踐機會,但是正如上述已經指出的那樣,參會的各主要大國都帶有自己的目的,并力圖通過削弱德國來維護自己的利益,特別是法國作為在一戰中犧牲最大的協約國,也作為這次和會的東道國,更是希望一勞永逸地徹底削弱德國,對于從未涉足過歐洲外交的威爾遜而言注定將面臨一場外交惡戰。
巴黎和會于1919年1月18日在法國巴黎的凡爾賽宮召開,主要討論戰后問題特別是對德懲罰問題。巴黎和會的參會人數有1 000多人,而其中有來自27個國家的全權代表70人,但是會議一開始就主要由英、美、法、意、日等強國把持,其中又主要由英、美、法、意組成的“四人會議”所操控,中途由于意大利首相奧蘭多提出的領導要求被拒絕以及國內的社會政治環境的惡化退出了和會,因此實際上和會就被勞合·喬治、克里蒙梭和威爾遜組成的“三人會議”控制了。作為戰敗國的德國及其盟國則被完全排除在和會之外。
在整個和會協商中,克里蒙梭提出了絕大多數的意在削弱德國的條款,威爾遜一心想建立國際聯盟,主張平等地對待德國,而勞合·喬治的態度則相對居中,因此和會上的主要分歧就集中在克里蒙梭和威爾遜之間了。
“克里蒙梭對于法國的忠誠就如同伯里克利對雅典的忠誠一樣,對于他來說,唯一有價值的就是法國,其他一切都毫無意義,但是他的政治理論確實俾斯麥式的”[3]25。克里蒙梭是與會者中最具人格魅力的一位,冷靜、睿智、深邃使得他在會上出盡風頭,毫無疑問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來最大限度地削弱德國,為此他除了要收回1870年普法戰爭中被德國吞并的阿爾薩斯和洛林外,還要無償沒收德國的海外財產,把德國國內的煤炭、鐵以及工廠等用于戰爭賠款,重新劃分德國的邊界,極力削弱德國的海陸空軍,要求設立萊茵河非軍事區,實行德國河流體系的對外開放,控制其鐵路和關稅體系等等,此外,還向德國索取遠遠超過其償還能力的戰爭賠款,總之“法國政策最真實和最能被理解的目的就是:限制德國人口,削弱德國的經濟體系”[3]38。
而相較于克里蒙梭的冷靜、睿智、胸有成竹,威爾遜則要遜色很多了,他畢竟大半生時間都在學校里度過,他是一位篤信基督教的學者,對于如何做一位真正的政治家,特別是一位站在國際舞臺上的頂尖政治家還缺乏應有的信心、力量和經驗。對于克里蒙梭的提議他總是節節敗退,而只要別人不直接觸碰他所堅持的原則、信仰,而只需要換一個說法他就會讓步。并且,他所支持的對德國采取相對公平的政策此時往往會落得一個“偏袒德國”的口實,相較于一心要懲罰德國的歐洲各主要戰勝國人民的呼聲而言,威爾遜的聲音在歐洲是微弱的。此外,他對于自己的“十四點計劃”沒有一個十分明確的、系統的實施計劃,他更多的只是醉心于建立國際聯盟。總之,在整個和會上的威爾遜總統也許是太過于講原則,也許是外交場地并非美國,又或許是太缺乏外交經驗,導致他大多時候缺乏主見,而合約條款的大多數內容都是由英法兩國擬定,但事實是“德國之所以放下武器是以一些特定的保證為基礎的,但是條約在很多細節上都與這些保證不符”[3]39。確實,德國的投降不是無條件的,他們當初主要是依據威爾遜提出的“十四點計劃”和1918年9月27日的演說內容為和平談判的基礎的,但是《凡爾賽和約》卻讓他們大失所望,其作為一個民族的復仇情緒正在慢慢醞釀。威爾遜的“沒有勝利的和平”已經變成了不可逆轉的“迦太基式的和平”。
毫無疑問,威爾遜理想主義在巴黎和會上失敗了,威爾遜“偏袒德國”的主張沒有得到歐洲戰勝國人民的歡迎,而對于德國的“特定保證”也沒有實現,他離開巴黎時也許更像是一個和會的“局外人”。他的國際聯盟主張雖然被寫入了《凡爾賽和約》,但是,該和約本身就隱含著被撕毀的風險,誠如法國福熙將軍所言,“這不是和平,只是休戰二十年”。
三、理想主義實踐失敗的原因
威爾遜理想主義的內容當然不止包括成立國際聯盟來維護集體安全,從而突破“安全困境”一項,但是成立國際聯盟卻是其中最為核心的一部分,沒有國際聯盟或者國際聯盟被操控用于維護和平和安全之外的其他目的,那么“一國為大家,大家為一國”的集體安全設想就無法實現,其所包含的“安全共享”“風險共擔”內容就將成為泡影。而《凡爾賽和約》中的國聯已經蛻變成英法兩國借以控制他國的工具,其實質上更像一個一致對外的軍事同盟,它同時也被用來監督和鞭笞德國。此外,國聯還存在一個結構上的失敗,它沒有把對德國握有實際權力的“賠款委員會”納入其中,而且缺乏一個執行其意志的強制性機構,致使其到關鍵時刻就只是一個沒有實際作用的“空架子”。
威爾遜理想主義第一次嘗試的失敗,固然與其在整個和會中的個人表現有關,他布道似的、理想的、有原則的尊重自由和國際平等。但是,這背后還有更為深厚的國際背景因素和國內政治傳統因素。也許從威爾遜個人的角度來看他確實是一個虔誠的理想主義者,但是作為美國的威爾遜總統則必須更多地考慮現實主義因素。
首先,美歐力量還沒有發生根本性的逆轉。盡管在一戰中德國、奧匈帝國被徹底打敗或解體,英國和法國也遭受了嚴重的削弱,特別是作為德國鄰國的法國損失最為巨大,并且各國都從戰前的債權國變成了債務國,國庫虧空;人口減少,健康水平下降;糧食生產和供應嚴重不足;工業生產能力下降;交通運輸系統遭受破壞等等。但是,“英、法兩國雖然在財政上依賴于美國資本,但仍保持自己的政治獨立性”[2]61,盡管其已經開始無法逆轉地衰落,但是英法兩國的傳統政治影響力依然很強。此時的英國由于德國海軍的覆沒,同時又與日本結成了海上同盟,英國的海上力量仍然相當強大,依然保持對大西洋的控制,能夠維持海外殖民地。法國雖然不如英國強大,而且損失也最大,但是“法國被敵人完全占領的領土不超過10%,而遭到實際性破壞的不超過4%”[3]91,所以其實力依然尚存。而美國作為一個還處于上升中的大國,除了經濟實力外,其軍事實力、政治影響力等還是趕不上英法這兩個老牌的資本主義國家,所以無法與之抗衡。
其次,國內的孤立主義勢力依然具有生命力。美國建國之日起就奉行孤立主義政策,喬治·華盛頓、托馬斯·杰斐遜都認為美國不要卷入歐洲事務,而要做“自由的燈塔”,從歐洲移民來的大多數美國人也認為“美國是與腐敗、專制、壓迫的歐洲截然不同的新國度,是代表美德、自由和平等的共和國,是那些在歐洲遭受宗教迫害和政治壓迫的人們的‘避難所’”[4]22-33,上自議員下至美國民眾都具有一種孤立主義的思維慣性。一百多年來,美國一直都奉行孤立主義外交政策,并從中獲得了相對穩定的國內社會環境、經濟的持續發展、領土的不斷擴大等實惠,盡管期間美國也于1853年由馬休·佩里率領艦隊扣關日本,1898年為奪取菲律賓、古巴和西班牙打響了美西戰爭,但是這些都是沒有直接卷入歐洲事務,更沒有突破孤立主義政策。此外,在1918年的國會選舉中,相對保守的共和黨控制了國會,致使此時的參議院中主張繼續實行孤立主義的議員占據多數,連前期支持建立國聯的亨利·洛奇議員此時也堅定地站在了孤立派這邊,因為他認為“國際聯盟將成為英、法操縱的工具,如美國參加國聯,只能束縛自己的手腳,因此,美國應該繞開國聯,對世界各國不受任何義務的約束,這樣,就可以自由地對外進行擴展了”[5]475。總之,威爾遜在巴黎和會期間及其之后幾乎沒有得到國內的任何支持。
最后,正如前文反復提到的那樣,威爾遜個人在巴黎和會上的表現確實成績平平,除了沒有太多的外交經驗以及對國際聯盟的建立缺乏全面的部署外,其實這還與威爾遜篤信基督教和秉持自由主義傳統有關。“宗教思想影響下的威爾遜國際政治思想的總體特點是更傾向于把政治事務與道德和人性相連”[6]31,也如已經提到的那樣,他是一個十分講原則的人,絕不做不道德或不正義的事,因此相對而言就缺乏靈活性。此外,由于受自由主義公意理念的影響,所謂的公意就是全體公民或者大多數公民的意志,公意實現了矛盾的統一,經過威爾遜在國際事務中的發揮就成為了“集體安全”“民族自決”,公意在國內按照大多數人的意志行事的成功,使得威爾遜也把其搬到了國際舞臺上,但是“把集體安全作為對外政策手段和目標的國家只能是世界性的強國”[7]383,因而,其希望通過集體安全來為維護世界和平的設想總歸太理想化了,而英法兩國之所以會答應建立國際聯盟僅僅是想把其作為與威爾遜討價還價的籌碼而已。
總之,正如基辛格指出的那樣“美國尚未準備好承擔如此全球化的角色”[8]45,威爾遜理想主義在巴黎和會上的失敗就是必然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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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4-10-20
作者簡介:楊川(1991-),男,四川遂寧人,碩士研究生,從事青年思想道德與心理健康教育研究;李雪(1990-),男,四川安岳人,碩士研究生,從事政黨政治研究。
(責任編輯:田 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