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子
摘 要:我國《合同法》明確規定了合同解除及其解除權的行使。這種看似明確的規定在理論和實務中卻存在較大的分歧,這些分歧主要是合同解除權行使的方式,合同解除權行使的期限以及合同解除權行使的法律后果等。因此,有必要在理論上對這些問題進行探討,以期更好地指導司法實務。
關鍵詞:合同解除權 行使方式 行使期限 法律后果
合同解除是指在合同成立以后,當解除條件具備時,因當事人一方或雙方的意思表示,使合同關系自始或僅向將來消滅的行為。
我國《合同法》第93條、第94條對于合同的解除有明確的規定,據此,合同解除在種類上可以分為協議解除、約定解除、法定解除等幾種。盡管有法律的明確規定,但是,在理論和實踐中,真正在行使合同的解除權時會遇到一些很有爭議的問題。
一、合同解除權行使的方式
我國《合同法》第96條對合同解除權的行使有明確的規定。該條第1款規定:“當事人一方依照本法第93條第2款、第94條的規定主張解除合同的,應當通知對方。合同自通知到達對方時解除。對方有異議的,可以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確認解除合同的效力。”
可見,我國合同法規定合同解除權的行使,是只要享有解除權的一方當事人行使解除權并通知對方,合同當即解除。在對方當事人沒有異議的情況下,無需法院或仲裁機構確認合同是否解除。但是,在對方當事人有異議,并向法院或仲裁機構提出時,法院或仲裁機構才對合同是否解除進行確認。我國合同法對解除權行使的規定看似合理、全面、簡潔,但是,在理論上和實務中卻常會引起較大爭議。
既然合同法規定了當事人的解除權,那么,解除權人是否可以不經過通知的方式而徑直向法院或仲裁機構請求確認合同的效力?
對此,司法實踐中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判決結果,即否定說和肯定說。
否定說認為,按照法律的明確規定,只有解除權人以通知的方式解除合同,排除了裁判機關的參與;只有相對人可以提起解除合同異議之訴,合同解除權人不得訴請解除合同或訴請合同解除的效力。
肯定說認為,解除權人可以訴請合同解除,或者訴請確認解除合同的效力。
筆者認為肯定說更有道理。
第一,對《合同法》第96條第1款規定的合同解除權人的解除權行使方式應做擴大解釋。解除權是一種形成權,即解除權人只要以通知的方式向對方表示解除合同,合同即告解除。這是法律賦予合同解除權人的一種權利,不必經過法院或仲裁機構的確認。即使解除權人之前沒有通知解除,而是在起訴時要求法院或仲裁機構裁判解除合同效力,按照裁判最終效力的原則,當事人可以最終請求法院或仲裁機構予以確認合同的解除效力。
第二,何況,第96條第1款也沒有明確禁止解除權人直接訴請裁判機關解除合同。這款的規定在邏輯上有個順序,即首先由有解除權人行使解除權,行使的方式是通知對方。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對方沒有異議,合同意味著解除,并且這種解除對雙方當事人都有效;如果對方有異議,就意味著對方不認可解除方的解除效力,此時對雙方當事人來說,合同的解除效力沒有達成一致,最終的確認機關就只有法院或仲裁機構,合同法就規定請求裁判機關確認。因此,這是邏輯上的一種先后順序的規定,并沒有禁止解除權直接向裁判機關要求解除合同效力。
第三,在現實操作上,完全可以解釋直接訴請裁判機關解除合同的情況。即解除權人沒有通知解除而是直接訴請裁判機關,裁判機關在收到起訴狀等法律文書時,按法律程序,應當及時通知對方當事人,在對方當事人接到裁判機關的傳票時,實質上就告訴對方解除權人已經向其發出了解除通知。與直接通知不同的是,這種方式是通過裁判機關這個中介向對方發出的解除通知。不論通過何種方式發出,在實質上是相同的,所以,在解釋論上完全可以符合第96條第1款的規定解釋。
二、合同解除權行使的限制
《合同法》賦予了解除權人有權解除合同,卻沒有明確規定解除權的具體期限。
《合同法》第95條第1款規定:“法律規定或當事人約定解除權行使期限,期限屆滿當事人不行使的,該權利消滅。”第2款規定:“法律沒有規定或當事人沒有約定解除權行使期限,經對方催告后在合理期限內不行使的,該權利消滅。”
可見,該條也明確規定了解除合同應受期限的限制,但是,具體多長期限卻沒有規定。對此,不得不指出,這種規定過于寬泛。
因為,在理論上,既然法律賦予了解除權人有合同的解除權,當解除權的情形出現時,權利人就享有解除權。但是,又沒有規定解除權行使的期限,這樣的話,如果解除權人不行使解除權,就有可能使解除權長期處于空置的狀態,也就使合同長期處于不穩定的狀態中,這就不利于社會經濟的穩定。
本來法律規定解除權行使的期限是督促權利在合理的期限內行使,從而消滅合同的效力,最大限度地維護雙方當事人的權益,維護社會經濟的穩定。如果長期不行使就會與法律規定的精神相悖,所以,確定合理的期限是非常必要的。那么如何來確定合理的期限呢?可根據解除權的種類不同而設計出不同的期限。
在約定解除權的合同中,如果也約定了解除權的期限時,按雙方當事人的約定,在法定解除權的合同中,或者在約定解除權卻沒有約定解除期限的合同中,要確定合理的期限就顯得較為復雜。多長期限合理呢?有一種觀點是把解除權及其行使與違約責任兩者受時間限制的問題聯系起來加以考察。簡言之,就是解除權的行使受制于追究違約責任的訴訟時效。
換言之,在返還給付和追究違約責任已經超過訴訟時,解除權也歸于消滅或不能行使。這樣有利于平衡訴訟時效和解除權帶來不同結果的關系。另一種觀點是,借鑒現有的法律和司法解釋的規定來確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商品房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5條就有期限的規定。第1款規定,在出賣人遲延交付房屋或者買受人遲延支付購房款,且經催告后的情況下為3個月;第2款規定,在法律沒有規定或當事人沒有約定,對方當事人沒有催告的,解除權應當在解除權發生之日起1年內行使;逾期不行使的,解除權消滅。對此,類推適用該條的規定,將解除權的期限限定為1年。
筆者認為,這種類推期限比較合理。因為,第一種觀點是兩種不同性質的權利進行聯系,解除權在性質上屬于形成權,形成權適用除斥期間,違約責任是請求權,請求權適用訴訟時效的規定。
如果解除權受制于時效期間的規定,在實務中將會帶來進退兩難的局面,比如,時效期間已過,被違約方不抗辯訴訟時效,意味著權利仍然可以得到救濟,但是,此時解除權卻已經消滅,權利人的權利難以得到支持,此是難以調節的矛盾。
第二種觀點也是實務中出現難題的一種解決經驗總結。也就是說,在實務中的商品房買賣合同中,按法律規定或雙方約定常出現一方有權解除合同的情形,而《合同法》又沒有具體規定解除的期限,最高人民法院根據實務中操作的經驗,出臺了這樣的司法解釋予以解決此類問題。因此,在沒有新的相關法律出來以前,類推這一司法解釋的規定比較合理,也能很好地解決這個問題。
三、合同解除權行使的法律后果
合同解除后必然會導致合同消滅,而合同消滅會帶來什么樣的法律后果呢?這里比較復雜的問題主要是合同解除后的溯及力與賠償損失問題。
合同解除是否有溯及力,對此,我國“合同法”也沒有明確的規定。但是,在學理上以無溯及力為通說。其實,筆者認為,有無溯及力要根據合同的性質而定。協議解除的情況下,應依據雙方當事人的協議而定,這是私法自治原則的體現,只是在無協議的情況下才能由裁判機構根據實際情況自由裁量。
約定解除的情況也應依據雙方當事人的約定,這也是私法自治原則的體現,只是在無約定是否有溯及力的情況下,也需要根據具體情況確定,如果一方違約時可根據違約解除情況處理。如果是由于不可抗力導致合同解除,原則上沒有溯及力,但這樣會造成不公正后果的可按有溯及力處理。
情況較為復雜的是違約解除的溯及力問題。這得視具體情況而定,即確定違約解除有無溯及力應遵循如下原則。一是須與違約解除的立法目的相符。在違約上法律規定的目的主要是制裁違約方,因此,在解決有無溯及力問題時盡可能保護守約方的合法利益。二是根據合同的性質和種類確定。據此,可根據繼續性合同與非繼續性合同兩種性質確定。在處理上大致可認定非繼續性合同原則上有溯及力,繼續性合同原則上沒有溯及力。
關于合同解除后如何賠償損失,合同法也只有原則性的規定。在理論和司法實務中,也應區別合同解除的類型和性質而有所區別。協議解除中以雙方當事人的協議為準。
約定解除中遵從雙方當事人的約定,如無約定,當事人一方有違約的,可按違約責任追究賠償損失。法定解除中一般認為應區分法定解除的種類而定,由不可抗力致使不能實現合同而引起的解除,一般不存在損害賠償,只是在遲延履行而致不可抗力的情況下,應當負賠償損失的責任;另外,由于不可抗力發生時,當事人應當采取補救措施,盡量減少不可抗力造成的損失,否則,應對擴大的損失部分承擔賠償責任;而在遲延履行致不能實現合同目的引起的法定解除中,由于違約方的原因致使解除合同,在這種情況下,可要求違約方承擔損失賠償責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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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江西司法警官職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