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黃磊第一次集編、導、演于一身制作連續劇《似水年華》之前,問劉若英:“成功的事,我可以找其他人一起做,你愿意跟我一起承受可能的失敗嗎?”
劉若英二話不說,提著行李投奔了他,投入了一場沒有結局的美好故事。有人說這部電視劇的拍攝初衷其實就是為了紀念他們從未開始的愛情,而我認為這其實是一種相知和信賴的情緣。
烏鎮給了一對知性男女充滿暗香的交集,有些隱忍,終究超脫。雖未相守卻始終相思。隔著山重水復亦是原鄉,因為在西柵,中國江南的封面,能看到自己的生命在別人境遇里的投影。
清晨喝茶,黃昏飲酒,行到水窮,坐看云起,且走且玩,銀蘭若泣,人生必須有一段時間是用以虛度的。我能觸手可及的虛度首選地是烏鎮,是西柵,是民宿,是好友黃建華設計裝修的枕水酒店,是敘昌醬園,是有著高高柜臺的中藥鋪子,是河埠邊的老郵局,是濕地的月老廟,是一曲蔣調的《鶯鶯操琴》,是熱鬧的香市民俗狂歡,是一枚喜蛋、一碗吳媽鮮肉餛飩,一條鍋燒野鳊魚,一杯三白酒,一只滾燙的海棠糕和一個能與之對酌的意淫對象……那對一個30多歲的女人實在是迷人的指向,有著令人迷醉的慵懶生活。窮盡辭藻去描述烏鎮之味是某種徒勞,讓人陷入幸福的彷徨。在明清情懷、民國風月以及種種語焉不詳的傳說中尋找歷史,與沉睡的風物共同經歷蘇醒,烏鎮于我是寫意的。它最可貴的暗器在于收斂與釋放間的性情表達分寸,在于反復打磨后形成的合宜、清靈和耐看。也因此它很迷離,涵養了一座東方小鎮上善若水、淡墨如畫的生態與風骨。
波心蕩,冷月無聲,沒夜宿過西柵真的等于沒來過烏鎮。如果情調是一種病,很多人選擇一病不起。
入夜,精致的奢靡藏入古舊的墻體,風雅的街衢在歲月磨蝕中悄然點睛,纏綿的歌吟回蕩在落寞的舊物間隙,時光在變幻莫測的騷動中穿梭流轉。烏鎮是精雅的,身法是繁復的,它掛滿了符號,而符號依舊是鮮活的,它適合丹青,適合膠片,亦適合單反。修舊如舊,這實在是精雕細琢的文化產物,是極致人工化修飾成的極致自然化,非常值得欣賞。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垣,美麗不該是落寞邋遢的殘妝呀,讓它活著,呵護著,這就是大功德了。烏鎮的夜,酒臺花徑、風月無邊與過日子的慢詞長調并行不悖,歲月的劃痕與心跳在時隱時現的打更聲里得到撫慰。從“五百回”微醺歸來,窗簾就讓它完全敞開著吧,窗欞、河道和房間全然連成一片,人成了天水中的一片枕草子,這不太真切的美,適合那種從茍且偷安不能追究的快樂中走過的人。迢迢暗度之心已吹彈可破,西市河畔的梨花不期然埋入了她們的靈性和品格,烏鎮實在是最適合私奔、繾綣和療愈的所在。
若是獨行,在一間開牖臨河、林木蓊郁的茶社里,簡衣素顏,吃一碟三珍齋醬雞,喝半盞熏豆茶,讓我們漂泊浪蕩已久的味蕾,開始鐘情安靜與家常的味道。也許慵懶和回歸,才是每個人宿命中的終極線索。
商氣、文氣的沉淀給了烏鎮厚重的注腳,成為它叫得響的名片。穿越古今,但凡羈旅文人,都會對烏鎮缺乏免疫。他們走出去,又時時返回來,欲走還留、欲說還休。這里不太需要硬梆梆的志氣,卻有著對風花雪月的市井表達。合著陰陽律動,體會生命的有起有伏,享受凡人的風流節物與和美人情,烏鎮的雍容和平靜從來無懼時間的沙漏。游走西柵的石橋古巷廊棚,如同在猜一個天人合一環環相扣的古老謎語。在它面前,時空人事如浮云。沒有地域界限,不懼紅顏染灰,光陰成了故事,而這故事充滿了讓人不安的留白和夢囈。
何菲
上海作協會員,都市情感作家,專為本刊撰寫熟男熟女的奇情美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