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鐵梅
(鄭州市二七區人民檢察院,河南 鄭州 450015)
量刑監督是指在進行的刑事訴訟過程中,檢察機關通過一定的形式,對人民法院的量刑活動進行監督制約,糾正其在量刑過程中可能出現的錯誤或不當行為的活動①。
本文量刑監督專指檢察機關對人民法院量刑活動的監督,而非一般意義上的量刑監督。首先,檢察機關的量刑監督是有權監督,即它是由檢察機關依照憲法、法律授予的職權行使的法律監督。這就將其與媒體及社會監督區別開來。其次,檢察機關的量刑監督是專門監督與具體監督,這又將其與人大的監督區別開來。再次,檢察機關的量刑監督是外部監督,這又將其與上級法院及本院對量刑的監督等法院內部的監督區別開來。最后,檢察機關的量刑監督與其所行使的民事、行政訴訟監督不同,民事、行政訴訟監督一般是事后監督,而檢察機關所行使的量刑監督則包括事前、事中及事后三個時間維度。前期是搜集量刑依據,中期是提出量刑建議,后期則是實施量刑監督(狹義)。
從學術界的現有研究成果看,檢察機關量刑監督權的屬性問題,相關研究鮮有直接論及。但是,對于量刑建議的屬性,論者多將其認定為公訴權的一部分。例如,有學者提出:“求刑權是公訴權的內容之一,是指檢察機關在刑事訴訟中,不但就被告人的定罪,而且就被告人所應判處的刑罰向人民法院提出具體的量刑請求意見的一種權力。量刑建議是求刑權得以實現的載體,兩者之間是形式與內容的關系。”②還有論者雖然沒有直接論及量刑監督權的屬性問題,但是,通過公訴權的定義可以看出,其將量刑監督權認定為檢察機關公訴權的一部分。“公訴權是指法律規定承擔公訴職能的國家專門機關,為維護公共利益,依法決定是否將特定的犯罪嫌疑人交付審判,支持提起的公訴以及提請法院改變錯誤刑事判決的一種權力。”③
我們不否認量刑建議與檢察機關公訴權的行使密不可分,但是,從總體上看,量刑監督權應該屬于法律監督權的范疇,法律監督權的內容表現為防止執法者實施違法行為而規定的一些事先防范措施和事后糾錯機制。“而公訴權則是法定的專門機關代表國家主動追訴犯罪,請求審判機關對犯罪嫌疑人予以定罪并處以刑罰的一種訴訟權力。”④監督權與公訴權的目的存在明顯不同。如果說公訴權是為了使犯罪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則監督權則是為了防止犯罪人不能得到有效懲罰或者無罪者受到無辜追究而設置的一些防范與糾錯機制。量刑監督明顯是為了保障審判機關正確履行量刑職責,使犯罪人得到應有處罰而設置的一種權力。
單純的量刑建議并不能反映量刑監督的本質屬性。從總體上看量刑監督的內容不僅包括量刑建議,還包括檢察機關的刑事抗訴。刑事抗訴程序的提起以審判機關的判決確有錯誤為前提,明顯屬于一種事后糾錯程序,屬于監督權的范疇。而量刑建議雖然與公訴權密不可分,甚至成為檢察機關行使公訴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是,量刑建議的目的在于使法院的量刑活動從原來的內部操作走向“臺前”,量刑建議一旦不被采納,有可能成為檢察機關提起抗訴的抓手。因此量刑建議屬于對法院量刑活動的同步制約措施。量刑監督權與公訴權雖然具有部分重合或是兼容的職能存在,但從總體上看量刑監督權應屬于法律監督權的范疇,而非公訴權的內容。當然,由于實現量刑監督手段的多樣性,在檢察機關量刑監督過程中,有的量刑監督手段可能與公訴權密不可分,但這些特征都不是量刑監督的本質屬性,只能是檢察機關行使量刑監督權時表現出來的非本質的特征。
1.量刑監督主體的特定性
只有檢察機關才能成為量刑監督的主體,這是檢察機關在我國《憲法》中的定位和本身職權所決定的。檢察機關作為憲法規定的專門法律監督機關,審判機關的量刑活動及刑罰執行都應當成為檢察機關的監督對象。根據《刑事訴訟法》的規定,當檢察機關在履行法律監督工作過程中認為人民法院裁判量刑方面確實存在錯誤的,可以根據《刑事訴訟法》的規定,通過抗訴權的運用,向審判機關提出糾正意見。當然,量刑監督權的行使并非可以恣意為之,檢察機關量刑監督工作的開展必須嚴格遵守國家法律規定,是否啟動量刑監督程序,也必須具有符合量刑監督的法定事由。量刑監督職能的行使更應該遵循法定的程序,這是法治國家的必然要求,也是檢察機關作為專門的法律監督機關必須起到的表率作用,更是確保量刑監督權得以正確行使的關鍵。
2.監督者與被監督者法律地位的平等性
從檢察機關與人民法院權力產生的來源看,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權與人民法院的審判權都由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產生。從這方面講,檢察機關和審判機關除了在權力內容方面存在不同外,雙方均處于同等的法律地位。這種同等的法律地位決定了我國檢察機關的量刑監督只能屬于平等主體之間的監督,而非“上對下”的監督,兩者之間體現的是一種權力制約與監督關系,而非管理與被管理的關系。檢察機關對審判機關的監督屬于平等權力之間的橫向監督,“這一點與人大對下設機關的非平等關系的縱向監督存在明顯不同。有學者認為,監督是不平等主體之間的上下關系、服從關系,進而認為檢察機關對法院的監督,是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所以應當取消檢察監督權”⑤。如果我們明確了檢察機關的量刑監督屬于平等主體之間的一種橫向監督特征,就會清醒地認識到,檢察院對法官實施法律監督就會使檢察官成為“法官之上的法官”的觀點,是把監督的角度和功能單一化了的結果,是站不住腳的⑥。
3.量刑監督方式的多元性
從我國《刑事訴訟法》和相關司法解釋的規定以及近年量刑監督的司法實踐來看,現階段,我國的量刑監督工作還沒有形成系統的監督體系,檢察機關量刑監督工作的開展主要是在不同的訴訟階段通過若干方式來影響和約束法院的量刑活動。從目前的司法實踐來看,檢察機關主要通過以下幾個方面開展量刑監督工作:
第一,審查起訴階段的量刑建議。偵查機關認為行為人的行為構成犯罪,向檢察機關移送起訴意見書和相關證據材料后,案件開始進入審查起訴階段。在該階段,對于偵查機關移送的所有案件材料,檢察機關必須進行全面審查:一方面,要根據現有材料確定行為人是否構成犯罪、構成什么犯罪,以及是否需要追究相關刑事責任;另一方面,還要根據案件既遂與未遂、行為人是否具有累犯、自首、立功等情節,提出從輕、減輕或從重以及適用的刑期等量刑建議。
第二,法庭審理階段的量刑辯論。案件提起公訴后,法院需要就案件開庭審理,在此過程中,首先由公訴人提出量刑意見,結合被告人的整個犯罪情節和庭審中被告人的認罪態度提出具體的量刑幅度,其次再由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就量刑問題提出意見,并可以與公訴人展開辯論,我們將這一過程稱之為量刑辯論。
第三,對判決、裁定的審查和監督。審判機關于庭審后根據案件具體情況作出判決、裁定后,其裁判結果是否適當,裁判理由是否合適,檢察機關必須進行嚴肅認真的審查。發現法院判決出現量刑畸輕或畸重情形時,必須采取相關的措施來糾正出現錯誤的判決。當法院判決尚未生效時,必須在法定期限內依法提起抗訴。當法院判決已經生效時,必須依照審判監督程序提起抗訴。
4.量刑監督效力的程序性
在量刑監督過程中,檢察機關除提出具有法律意義的相關意見外,并不能直接改變量刑結果和現狀。檢察機關量刑監督權力的運用,僅僅表明開始啟動了量刑糾錯程序,這種監督糾錯的目的能不能最終實現,還要取決于審判機關重新作出的裁判行為。也就是說,在量刑監督活動中,檢察機關僅僅屬于程序的啟動者,而不可能成為量刑結果的最終決定者。“從刑事訴訟過程中權力行使的特征來看,從偵查、起訴至裁判的過程來看,就好比一場接力賽,法律監督者就是比賽規則的維護者,其比賽結果只能由終極裁判者法官來作出,其中的偵查、起訴以及法律監督都只不過是法官裁判前必備的訴訟程序,即使是監督者依法提出抗訴,也只是重新依法啟動再審程序,最終仍由法官來裁判,其他任何權力主體皆不具有案件的實體處分權”⑦。所以說,在量刑監督過程中,“檢察監督權僅僅具有程序上的意義,而不具有終局和實體意義”⑧。
5.量刑監督的法律性
檢察機關行使量刑監督必須依法進行,其中包括依照法定程序啟動量刑監督程序,也包括依照法律規定的量刑情節和裁量標準開展量刑監督工作。當然,檢察機關在行使法律監督過程中,必須處理好量刑監督權與審判權的正確關系,必須維護人民法院的獨立審判權。這就要求檢察機關在工作中必須正確認定量刑結果與法官自由裁量權之間的關系。而界定二者之間關系的一個重要標準就是法定量刑情節、酌定量刑情節及刑事量刑的原則和規則。
量刑監督是廣義訴訟監督的一種重要表現形式,是人民檢察院作為法律監督機關的重要職能之一,是確保刑事審判實現公平正義的重要途徑,也是保障被告人正當權利的必要手段。量刑程序作為刑事訴訟的組成部分,與定罪程序一樣,是法官自由裁量權的集中表現。但長期以來,由于檢察機關的訴訟監督主要集中于對定罪程序的監督,法院的量刑權缺乏必要和有效的制約,使得量刑程序游離于法律監督之外,淪為法律監督的“真空”地帶。一些案件犯罪性質和情節基本相同或相似,由于法官不同、法院不同,所作出的量刑結果也不同,同案不同判、量刑畸輕畸重等現象時有發生。近年,我國審判機關內部雖然也制定了相關量刑程序規定,但實踐表明,這種缺少外部監督而僅靠內部制約的方式很難取得應有的效果。根據《刑事訴訟法》的規定,檢察機關作為專門的法律監督機關,雖然也在行使著審判監督權,但是當前的這種監督模式由于缺少對量刑程序的深度參與,很難從實體上達到應有的效果,量刑不公現象仍然無法有效控制。
在實踐中,部分檢察機關針對量刑監督問題已經進行了一些探索和嘗試,但是從目前量刑監督的理論研究現狀來看,相關研究較少且不夠深入。從學術界已有的相關研究成果來看,主要有三個方面的觀點:一是從量刑監督與法院的審判權關系入手,揭示我國構建訴訟化的量刑程序的必要性及其理論基礎。二是以刑事訴訟原理、對立面設計、決定者、信息與證據、對話、結論的視角,從程序價值、公平、秩序、人權、效率出發,通過深入剖析量刑監督和獨立量刑程序所產生的社會功效,來詮釋量刑監督權交由檢察機關行使的制度價值和功能。三是從構建獨立量刑訴訟程序的視角,對量刑意見、量刑建議、量刑辯論、量刑審查以及被害人參與、裁判說理等方面對其進行了研究,提出建立說理型、訴訟化、系統化的量刑監督模式。但是,上述研究有三點不足:一是沒有上升到憲法和憲政視角,從權力分立和制約的理論高度來詮釋我國量刑監督權由檢察機關行使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二是沒有對檢察機關量刑監督權的本質屬性進行必要的分析,對檢察機關量刑監督的法理基礎缺乏必要的論證,對量刑監督權與審判權的關系存在模糊認識,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量刑監督權的有效行使,制約了檢察機關訴訟職能的發揮。三是只有宏觀設想,缺乏客觀建構,沒有站在檢察機關、檢察權的視角,對檢察機關和公訴人如何行使量刑監督權,如何進行量刑監督、量刑監督的實現途徑、量刑監督的程序構建、量刑監督權的運行機制如何操作等方面進行深入細致的研究。
量刑作為刑事訴訟程序的重要一環,檢察機關有必要啟動和加強程序控制和監督,通過制度和機制創新,參與量刑程序,促進量刑公正。因此,在當前條件下,加強量刑監督制度研究,積極構建量刑監督的合理方式與途徑,對于豐富、完善我國量刑監督理論,強化檢察機關法律監督職能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1.有利于提升檢察機關的公訴能力和水平
刑事案件的處理是否公正,社會公眾除關注行為人是否被審判機關判決有罪外,關注更多的卻是量刑或者刑期問題。盡管量刑結果影響重大,但是,量刑及量刑監督問題在我國的辦案傳統中并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這一點從我國現有法律規定和多年的司法實踐中可以得到印證。法院傳統庭審活動,解決的主要是定罪問題,控辯雙方很少就量刑問題展開辯論,量刑活動的方式主要表現為合議庭單方面通過秘密合議的方式進行。量刑監督制度的建立,使檢察機關能夠更深入地參與到量刑活動中去,促使檢察機關在審查起訴階段就要重視量刑,圍繞刑罰裁量問題全面收集證據,以充分支持提出的量刑建議。在庭審中除了發表要求追究被告人刑事責任的公訴意見外,還要就量刑問題發表專門的量刑意見,進行量刑辯論,與被告人和辯護方積極對抗,努力使法院重視檢察官的量刑建議,慎重作出裁判。與傳統的出庭支持公訴的模式相比,為了同時應對庭審中的定罪和量刑問題,檢察機關的公訴能力和水平必須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在量刑程序化的推進中,檢察機關必須迅速加強量刑監督能力。具體而言,檢察官必須認真掌握法律有關量刑的規定,研究具體案件的量刑情節,全面搜集和正確利用關于被告人罪輕、罪重的相關證據,精心準備在法庭上發表的量刑意見,慎重對待量刑辯論,處理好量刑建議與抗訴的銜接,等等。”⑨因此,建立完善的量刑監督制度,有利于提高量刑程序的訴訟地位,有利于提升檢察機關的公訴能力和水平。
2.有利于維護司法權威和提高司法機關的公信力
量刑建議改革之前,量刑活動并沒有完全進入庭審程序,其主要屬于審判機關庭審結束后的單方面幕后評議活動,而對量刑進行監督的外部方式主要是依靠檢察機關對認為確有錯誤裁判的抗訴和被告人不服法院一審判決而提出的上訴這種單一的事后監督方式。這樣,本應由控辯審三方共同參與的量刑活動,成了法院單方面不受制約的幕后活動。這種程序設計造成了量刑的秘密化,不利于增強司法的透明度,難以滿足社會公眾對司法公正“陽光作業”的期待⑩。由于缺少了控辯雙方的參與和制約,法院量刑活動結果的正當性難以得到有效證明,同時,法院這種秘密合議的量刑程序還容易滋生腐敗,不利于被告人認罪服判。最終,裁判的權威性難以得到當事人和社會公眾的認可。
在完善的量刑程序中,審判法官居中主持,控辯雙方參與其中,在積極辯論與對抗過程中,充分發表自己的意見和主張,這種三方參與下所作出的量刑結果必須建立在充分依據和說理基礎之上。這樣,通過量刑程序的公開,構成了對法官的制約,有助于消除量刑活動中的司法腐敗,進一步消除實踐中存在的“同案不同判”現象;同時,法官量刑的理由和依據通過程序公開,使控辯雙方和社會公眾充分了解裁判的形成過程和形成理由,避免了當事人和社會公眾因審判機關單方面“暗箱操作”而可能對裁判正當性產生的猜忌和懷疑,使他們內心形成了對量刑結果的尊重和對量刑正義的確信,最終使得審判機關的司法權威得到維護,司法機關的公信力得到有效提高。
3.有利于提高裁判質量,提升司法效率
之前,由于量刑程序缺失,檢察機關對量刑活動參與程度不深,檢察機關關注的重點在于案件實體上的定性問題,很難通過單一的公訴行為實現真正意義上對刑事審判工作的監督。如果我們能夠建立完善的量刑監督制度,使檢察機關能夠順利進入量刑程序,就可以對法院量刑活動實施有效監督,彌補公訴權的不足,進而實現全方位的刑事審判監督。在量刑程序的要求和導引下,檢察機關從審查起訴階段起就必須重視即將面臨的法院量刑活動,必須圍繞案件事實全面收集定罪量刑方面的相關證據,用以支持下一步庭審活動中提出來的量刑請求,審判人員面對檢察機關在可靠依據支持下的量刑請求,在量刑過程中不得不將其作為充分考慮的因素,并慎重作出量刑結果。因為,如果審判機關作出的量刑結果與檢察機關的量刑請求存在較大差距,檢察機關通常會以量刑錯誤為由向上一級審判機關提出抗訴請求,以期通過抗訴途徑糾正錯誤的量刑判決,維護司法公正。在這種情況下,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抗訴程序,法院不得不提高裁判質量。同時,通過量刑建議和答辯程序,使居中主持的審理法官兼聽則明,對本案的量刑情節有了整體認識,也有助于提升司法效率。
4.有利于維護社會和諧
量刑不公的問題除了使社會公眾難以感受到法律的公正之外,往往還會進一步加劇和激化被告人和被害人雙方的矛盾。近年,因不滿量刑問題而引起的涉法上訪現象時有發生,并成為當前社會不穩定因素之一。盡管各級機關都非常關注上訪穩定問題,然而,這種上訪活動并沒有對法院量刑活動產生太大的制約作用,單單依靠被告人和被害人單方面的制約力量不足以保障法院量刑活動的公正性。通過完善量刑監督制度使檢察機關參與其中,有助于遏制量刑活動中的司法腐敗現象,實現量刑公正,樹立司法權威,獲得當事人雙方和社會公眾對法院裁判的認可和尊重,促使當事人及其家屬服判息訴,使既有的社會矛盾得到有效緩解和消除,新的社會矛盾得到有效控制和減少,從而實現辦案的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統一,為建設和諧社會提供法制保障。
我們可以從權力制衡原理中發現檢察機關量刑監督制度存在的合理性。量刑權是法院審判權的重要組成部分,法官的職責不僅僅是正確的定罪,還要在正確定罪的基礎上作出合理的量刑,以通過有效的懲罰犯罪來達到打擊犯罪、預防犯罪,維護社會秩序的目的。量刑是法官在刑法規定的法定刑幅度內行使自由裁量權的體現。然而,任何權力都需要進行制約,否則的話,權力就會遭到濫用,正如孟德斯鳩在《論法的精神》一書中所說:“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這是萬古不易的一條經驗。有權力的人們使用權力一直到遇有界限的地方才休止。”[11]從權力制衡的憲政視角來看,制約權力的最好方式就是對權力進行適當的分立。分立的目的則是為了制衡,即任何一個完整的權力都不能由一個權力機關行使,其他機關的權力都要適當地延伸行使其他國家機關的權力,以保持必要的權力機關之間的制衡。探討量刑監督的理論基礎就是將量刑權從原來完全由法院單方面“暗箱操作”,完善為由檢察機關、被告人、辯護人、被害人共同參與,并通過相對獨立量刑程序的設計,來保證各方當事人積極地參與到量刑程序中來,以保證各方當事人能夠對量刑裁判結果施加有效的影響。這一點完全符合權力的分立與制衡原理。因此,我們應從權力分立與制約的基本原理出發,來理解我國檢察機關量刑監督的基本理論和運行機制。
根據權力制衡原理,任何一個法治國家在設計本國的政治制度時,為了防止權力的濫用,都要建立一套相應有效的監督制約機制。對于量刑權的行使同樣需要一套有效的監督制約機制,如果缺少必要的監督,那么法院在行使自由裁量權特別是量刑權的過程中,就可能會因為缺乏權力的監督制約而出現濫用量刑權的情形。檢察機關的量刑監督是防止法院在量刑活動中濫用自由裁量權的一種重要手段,這也是我國當前社會現實和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所決定的。
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審判制度的一個重要特征是司法獨立,當然,司法獨立的含義與內容與我國憲法所規定的司法機關要獨立辦案的要求存在明顯不同。西方國家司法獨立主要是指法院的獨立和法官個人的獨立,這一點與西方國家法官隊伍較高的整體素質、法官隊伍的職業化、精英化以及三權分立的憲政體制存在直接關系。研究我國的量刑監督,必須建立在當前中國的制度特征和社會現實條件上,我國要求的是審判機關獨立行使審判權,不是法官獨立。拋開我國當前現有的憲政制度,生搬硬套西方國家的審判制度,絕不是科學的態度。司法本來應該成為維護社會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然而,綜觀我國的審判現實中存在的大量問題,就會發現僅僅依靠我國審判制度的功能還無法單獨滿足社會正義的需求,還需要根據權力制衡原理由專門機關對審判機關的行為進行監督制約,共同滿足社會正義的需求。
1.法官整體素質偏低的現狀是量刑監督權存在的前提條件
從本世紀初開始,為了提高司法官員整體業務素質,我國開始在全國推行統一的司法考試制度,同時,審判機關內部不斷加大對法官培訓和再教育的規模。近年,我國法官的業務素質有了整體提高,但從整體上看,盡管我國提高了法官準入門檻,但是和采用“高門檻”準入制度的西方發達國家法官相比,仍然存在較大差距,無論是業務素質還是職業道德素質,距真正意義上的法官職業化、精英化還有相當大的差距。當前,我國法官隊伍的這種整體現狀決定了他們難免因為自身素質問題而在量刑活動中出現錯誤,從而需要有關機關通過量刑監督的方式對他們予以監督、制約與幫助。
2.司法腐敗還將長期存在的客觀事實決定了量刑監督權存在的客觀必要性
近年,法院系統雖然也對內部工作機制進行了有效的規范,但是,由于外部監督制約機制的缺失,現實中,受人情、關系、金錢等不良因素的影響,法官在量刑活動中徇私舞弊、枉法裁判的現象時有發生。犯罪事實相似,犯罪情節相同,只因一己私利,量刑結果前后懸殊。由于法官隊伍的這種現狀短期內還無法徹底改善,在量刑活動過程中,建立法官與法院內部自律機制的同時,還必須通過量刑監督權的行使,在量刑過程中加強對法官、法院的外部監督。
3.保障法律統一實施是量刑監督權存在的客觀需要
從法律規定本身的情況看,較多的彈性條款為法官的量刑活動留下比較高的裁量空間,然而對法官的自由裁量權卻缺乏足夠的限制,導致量刑失衡問題相當嚴重。“一是罪名相同、事實相似,宣告刑卻差距較大;二是有的情節輕、數額小的案件宣告刑卻重于情節重、數額大的案件;三是有的情節重、數額大的案件雖然宣告刑期長于情節輕、數額小的案件,但卻適用緩刑,情節輕、數額小的案件卻適用了實刑。”[12]這種量刑失衡問題導致人們對法官做出的司法判決的公正性質疑不斷。如果不對法院的量刑活動進行有效的監督,將很難有效保障刑事法律的統一正確實施。因此,在當前條件下,加強對審判機關量刑活動的監督制約,對于維護法律統一,實現司法公正具有重要意義。
當前我國審判機關的量刑活動現狀,決定了必須有一個專門機關充分地行使量刑監督權,去發現法院量刑活動中存在的違法或者不當問題,從而督促審判機關能夠正確適用法律,這是當前我國法治建設的實際要求和迫切需要。按照我國當前的憲政體制要求,檢察機關無疑應該成為量刑監督權力的運用者。
西方國家根據權力制衡原理,結合本國多黨執政的國情建立了三權分立監督體系的憲政體制。在我們國家,結合一黨執政多黨監督的現實,建立了人民代表大會憲政體制。不同的憲政體制要求我們必須建立不同的監督制約體系。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是我國憲法規定的最高國家權力機關,擁有廣泛的權力,我國的行政機關、檢察機關、審判機關都是由人民代表大會產生,受其監督并直接對人民代表大會負責。但是從憲法的具體規定來看,人民代表大會對于由它產生的國家機關的監督主要是一種宏觀的監督,而不可能是一種經常性的具體的監督。同時,由于人民代表大會對其產生的其他國家機關之間互不隸屬,缺少相互制約的機制,根本不可能通過相互制約來實現權力制衡。因此,檢察機關行使法律監督權,就成為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下權力制衡的必然要求[13]。
量刑監督權從本質上屬于法律監督權的內容。在我國,專門的法律監督機關只能是人民檢察院,這是我國國情和憲政體制所決定的。關于這一點,從我國《憲法》和《人民檢察院組織法》都可以找到明確的規定。我國《憲法》第一百二十九條和《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第一條均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檢察院是國家的法律監督機關。”《憲法》第一百三十五條規定:“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和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應當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以保證準確有效地執行法律。”而《人民檢察院組織法》又專門對檢察機關法律監督的具體內容進行了規定,如第五條規定:“對于刑事案件提起公訴,支持公訴;對于人民法院的審判活動是否合法,實行監督。”從上述規定當中,我們可以看出,將量刑監督權交由檢察機關行使具有憲政基礎和法律依據,這是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下權力制衡的必然要求。
注釋:
①丁鐵梅:《量刑監督的基本原則探析》,載《河南社會科學》2013年第2期。
②沈新康、曹堅:《量刑監督的實現途徑與制度構建》,載《政治與法律》2004年第1期。
③許萍:《論公訴權與法律監督權的非一致性》,載《黑龍江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7年第4期。
④徐鶴喃:《公訴權的理論解構》,載《政法論壇》2002年第6期。
⑤王松苗:《厲行法治:法律監督應如何定位》,載《人民檢察》1998年第9期。
⑥朱孝清:《中國檢察制度的幾個問題》,載《中國法學》2007年第2期。
⑦黃純麗、向寬宇:《檢察機關量刑監督現狀的反思與理念重構》,載《南京工程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3期。
⑧王敏遠:《論我國檢察機關對刑事司法的監督》,載《中外法學》2000年第6期。
⑨趙成:《淺談檢察機關的量刑監督》,載《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9年第6期。
⑩樊根耀:《我國環境治理制度創新的基本取向》,載《求索》2004年第12期。
[11][法]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上冊),張雁翎譯,商務印書館1997年版,第154頁。
[12]錢云燦:《檢察機關量刑監督面對的困境及出路》,載《河北法學》2010年第9期。
[13]周清水、張東舟:《當代司法改革背景下的檢察權性質與職能思考》,載《社科縱橫》(新理論版)2008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