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年,陳傳明
(南京大學 商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3)
在實業界,許多企業把創新上升到戰略高度,把創新作為企業突破困境和可持續發展的內在驅動力。在學術界,創新也成為熱點研究領域,研究成果豐碩。隨著組織學習理論的發展,近年來探索式創新和開發式創新逐漸成為創新研究領域中的熱點。March[1]認為探索式創新和開發式創新是基于組織學習視角的創新分類。探索式創新和開發式創新體現了知識學習的不同方向,探索式創新是對知識廣度的擴展,而開發式創新是對知識深度的挖掘。而對知識廣度的拓展和深度的挖掘必然受到行動主體所接觸的信息和知識的影響,受到行動主體所處的社會網絡的影響。這就鏈接到另一個研究熱點領域——社會資本。根據林南對社會資本的定義,社會資本是以社會關系網絡作為基礎,并由“嵌入在個人的網絡和聯系中的資源”所組成,社會資本可以通過直接或者間接的社會關系獲取,但是不能被個人所直接占有。社會資本是一種嵌入在個人行動者網絡和聯系中的資源,這里的資源包括信息、知識等。Dhanaraj[2]和Jansen[3]等的研究表明社會資本對探索式創新和開發式創新產生影響。但現有研究沒有考察社會資本網絡結構維度——企業家網絡中心性對企業創新戰略選擇的影響。企業家網絡中心性對創新戰略選擇產生什么樣的影響便成為本文的研究主題。同時,本研究還進一步探索變革型領導風格對企業家社會資本與創新戰略選擇的調節影響,以豐富相關理論成果。
程度中心性(DegreeCentrality)與中介中心性(BetweennessCentrality)是計算個體在社會網絡中的兩項個體結構指標。羅家德[4]認為程度中心性通常被用來衡量個體在網絡中的重要程度,而中介中心性主要是衡量網絡中的個體作為媒介的能力。本研究采用程度中心性和中介中心性來衡量企業社會資本,研究它們對創新戰略選擇的影響。
1.中介中心性與創新戰略選擇的關系
Benner、Tushman[5]和 Danneels[6]認為探索式創新主要聚焦于潛在的客戶和市場需求,是對全新知識進行學習和全新機會進行嘗試,是對知識廣度的拓展。這種戰略導向對信息和知識的異質性要求高。Burt[7]認為中介中心性高的行動者在社會網絡中處于橋的位置多,能促進不同社會團體和社會身份群體間的資源交流,所以中介中心性高的行動者能夠利用其連接不同群體的媒介位置獲取異質性的信息、知識等資源,進而有利于其對探索式創新戰略的選擇。所以,企業家在社會網絡中的中介中心性與探索式創新戰略選擇正相關。
March[1]認為探索式創新和開發式創新是自我強化的。在探索式創新導向下,組織在不斷拓寬知識面,異質性知識的積累會促使組織進行更為廣泛的知識探索,所以在探索式創新過程中組織會不斷地強化探索式創新這一戰略。因而中介中心性高的企業家在拓展信息和知識寬度的過程中會不斷自我強化這一行為,進而會降低組織對現有知識的深度挖掘,降低對現有知識和技能的開發利用水平。所以,企業家在社會網絡中的中介中心性與開發式創新戰略選擇負相關。
假設1-1a:企業家的中介中心性與探索式創新戰略選擇正相關。
假設1-1b:企業家的中介中心性與開發式創新戰略選擇負相關。
2.程度中心性與創新戰略選擇的關系
中介中心性反映了行動者在網絡中的信息優勢,而程度中心性反映了行動者在網絡中的權力特征。程度中心性越高的行動者,其在網絡中越擁有權力和聲望,其從社會網絡關系中持續獲取信息和知識的能力強,所以其所獲得的信息和知識相對更深。這些信息和知識,加深了其對某一領域的理解,更有利于其對現有知識和技能的深入應用。所以企業家的程度中心性與開發式創新戰略選擇正相關。
同樣,由于探索式創新和開發式創新是自我強化的,強化對現有知識和技術的深入應用,必然弱化對知識廣度的拓展。所以,企業家的程度中心性與探索式創新戰略選擇負相關。
假設1-2a:企業家的程度中心性與探索式創新戰略選擇負相關。
假設1-2b:企業家的程度中心性與開發式創新戰略選擇正相關。
1.變革型領導風格對中介中心性與創新戰略選擇的關系調節作用
Burns[8]于1978年首次系統提出了變革型領導和交易型領導的理論。變革型領導者能夠通過組織愿景、使命激勵下屬,使下屬能意識到工作目標的價值,進而使下屬愿意超越自己完成任務。Jung[9]和Shin等[10]的研究表明變革型領導能夠鼓勵員工的創造性,促進組織創新。從創新程度來看,探索式創新是一種激進式的創新,開發式創新是一種漸進式的創新。探索式創新戰略主要關注未來客戶和市場需求,具有較強的冒險性和前瞻性。而變革型的領導風格有助于這種創新戰略導向的選擇。如果企業家領導風格是變革型的,那么中介中心性高的企業家可能會借助其中介中心性位置所帶來信息和資源多樣化、異質化的優勢,通過鼓勵探索式學習,強調對新知識和新信息的搜尋和探索,并給予下屬特別的個人關懷,鼓勵冒險和嘗試,從而進一步強化探索式創新戰略導向,且更加不會選擇開發式創新戰略。所以變革型領導對中介中心性和創新戰略選擇具有調節影響。
假設2-1a:變革型領導風格對中介中心性與探索式創新戰略關系有正向調節作用。
假設2-1b:變革型領導風格對中介中心性與開發式創新戰略關系有負向調節作用。
2.變革型領導風格對程度中心性與創新戰略選擇的關系調節作用
由上述假設可知,程度中心性高的企業家傾向于選擇開發式創新。而變革型的領導風格對調動下屬對新知識和新方法的探索有積極作用,同時鼓勵下屬勇于冒險和嘗試,會在一定程度上促進探索式創新戰略的選擇,并弱化開發式創新戰略。所以變革型領導風格對程度中心性和創新戰略選擇具有調節影響。
假設2-2a:變革型領導風格對程度中心性與探索式創新戰略關系有正向調節作用。
假設2-2b:變革型領導風格對程度中心性與開發式創新戰略關系有負向調節作用。
本研究選取蘇州工業園區內的科技型企業作為研究樣本,主要依據三個方面的考慮:(1)所選取的樣本企業具有一定的區域集中性。(2)蘇州工業園區是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工業園區之一,通過十幾年的發展,已經引入了幾千家企業入駐。(3)綜合考慮效果、效率與成本因素。
通過蘇州工業園區管委會,獲取蘇州工業園區內入駐企業名目,在提供的1500個企業名目中挑選出科技型企業。符合條件的企業共有297家,這些企業就成為本次研究調研的全部企業。首先通過小樣本現場問卷調查,進行預測試。通過與蘇州工業園區管委會聯系,在樣本企業中挑選了30家企業進行實地調研,共回收了30份有效問卷。對回收的30份問卷數據進行分析,在量表的信度和效度方面、相關系數情況上都說明可以進行大樣本調研。隨后,通過與蘇州工業園區管委會聯系,在樣本企業中隨機挑選100家企業,對這些企業的問卷調查,首先由管委會與他們取得聯系,在征得他們同意后,通過電子郵件的方式將問卷發給他們,完成后再返回。通過這種方式共回收問卷94份,以確保本研究能夠順利進行。剩下的167個樣本企業采用郵寄問卷的方式調查,通過這種方式回收問卷67份。其中,通過直接現場發放問卷的回收率為100%,通過管委會電子郵件發放問卷的回收率為94%,通過郵寄方式發放問卷的回收率為40%。本次問卷調查共回收問卷191份,其中有效問卷186份。
本文通過政府部門和企業高層的推動來進行問卷調查,確保了較高的回收率。我們對無效問卷回答者和沒有提交問卷的回答者作回應偏差分析。我們根據問卷上基本信息,分別比較了回答者和其他企業家在年齡、學歷以及企業規模方面的差異,分別作了T檢驗,T檢驗結果表明兩類之間沒有顯著的差異,這表明我們的樣本沒有表現出嚴重的非回應偏差(No-respondent bias)。
在同源方差(Common Method Variances)控制方面。根據Podsakoff和Organ[11]的建議,本研究從研究設計和統計上都采取措施,盡可能地減少同源誤差所產生的影響。接著,在統計上采用Harman單因素檢驗來驗證本研究數據共同方法偏差的嚴重程度。本研究分析出現了5個大于1的特征根,解釋了總變異量的72.9%,其中第一個因子解釋了25.3%總方差。這表明沒有一個因子解釋了絕大部分的變異量,數據的同源方差問題不是很嚴重。
本文所用的構念測量都是已有文獻中常用的、成熟的量表,這初步確保了測量的信度和效度。
在企業家網絡中心性測量方面,本文參考Krackhardt等[12]的咨詢網絡問卷和友誼網絡問卷,根據被試者對每個題項的選擇,利用社會網絡分析軟件UCINET分別計算出個體的中介中心性和程度中心性得分。
在創新戰略測量方面,本文借鑒Kwaku表在AMJ的論文所采用的量表,要求被試者根據測項的描述,采用Likert五級標度,對相應題項進行評價。
在變革型領導風格測量方面,本研究采用Bass和Avolio的多因子領導行為問卷MLQ-6S版,要求被試者根據測項的描述,采用Likert五級標度,對相應題項進行評價。
本文采用實證研究方法,通過收集的數據,進行了構念信度和效度檢驗:利用SPSS16.0統計軟件對樣本數據進行預處理,檢驗了社會資本、創新戰略、企業家領導風格的Cronbachα系數均大于0.7,信度較好;利用結構方程模型軟件Lisrel7.0進行了驗證性因子分析,檢驗發現構念具有良好的聚合效度和區分效度;利用SPSS16.0對所有構念的指標做探索性因子分析,沒有發現存在嚴重的同源方差問題;采用SPSS16.0來分析調節作用以及控制變量之間是否具有嚴重的共線性問題,通過對方差膨脹因子分析,沒有發現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在對問卷質量和數據質量進行分析后,本研究采用多元線性回歸方程對本文理論假設進行檢驗。
表1是變量探索式創新、開發式創新、中介中心性、程度中心性、變革型領導以及控制變量的均值、標準差的描述性統計和Pearson相關系數的結果。首先,報告中的各變量的平均數和標準差等具有足夠的變異程度,表明變量適合于實證分析。其次,通過統計分析軟件SPSS16.0來分析各主要變量之間的皮爾森相關系數發現,本文的主要變量之間存在顯著的相關性,這些結果初步預測了變量之間的關系,便于隨后的分析。

表1 描述性統計和Pearson相關矩陣(n=186)
本研究基于理論假設,以探索式創新作為應變量,在多元線性回歸方程中分別加入控制變量、企業家網絡中心性以及變革型領導風格,共建立如下3個回歸模型。
模型1為基本模型,自變量僅為控制變量。模型2加入企業家中介中心性和程度中心性,中介中心性系數為0.55,并通過顯著性檢驗,所以假設1-1a得到了驗證。程度中心性系數為負,但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所以假設1-2a沒有得到實證支持。模型3在模型2的基礎上加入變革型領導以及變革型領導分別與中介中心性和程度中心性的交互,我們發現模型3的R2值變化到0.51,△R2為0.19,變革型領導與中介中心性交互的系數為0.35,并通過顯著性檢驗,所以2-1a得到實證支持。而變革型領導與程度中心性交互的系數為0.19,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所以2-2a沒有得到實證支持。

表2 企業家社會資本與探索式創新戰略,以及變革型領導風格調節影響
本研究基于理論假設,以開發式創新作為應變量,在多元線性回歸方程中分別加入控制變量、企業家網絡中心性以及變革型領導風格,共建立如下3個回歸模型。
模型1為基本模型,自變量僅為控制變量。模型2加入企業家中介中心性和程度中心性,程度中心性系數為0.53,并通過顯著性檢驗,所以假設1-2b得到了驗證。而中介中心性系數為正,但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所以1-1b沒有得到實證支持。模型3在模型2的基礎上加入變革型領導以及變革型領導分別與中介中心性和程度中心性的交互,我們發現模型3的R2值變化到0.49,△R2為0.14,變革型領導與中介中心性交互的系數為-0.33,并通過顯著性檢驗,所以2-1b得到實證結果支持。而變革型領導與程度中心性交互的系數為-0.16,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假設2-2b沒有得到實證支持。

表3 企業家社會資本與開發式創新戰略,以及變革型領導風格調節影響
在企業家社會資本與創新戰略選擇關系方面,實證結果表明企業家社會資本的兩個維度中的中介中心性對探索式創新戰略選擇有正向促進作用,而程度中心性對開發式創新戰略選擇有正向促進作用。對于中介中心性高的企業家,其作為中介或者媒介作用明顯,具有獲取與企業創新相關異質性資源優勢,從而便于企業探索式創新戰略的推進。相反,對于程度中心性高的企業家,其在網絡中擁有權力和聲望,對網絡中的其他成員有著較強的影響力和控制力。這種影響力和控制力往往導致其可持續地從某些與創新相關成員那里獲取信息和資源,這種持續的信息和資源的獲得往往會加深其內某一領域的理解和認知,所以會不斷深化對現有知識的利用,進而選擇開發式創新戰略。
中介中心性與開發式創新戰略負相關以及程度中心性與探索式創新戰略負相關這兩個假設沒有得到驗證。可能的原因是:對于中介中心性與開發式創新戰略選擇關系,中介中心性高的企業家雖然有獲取和創新有關的多樣化以及異質性信息和知識的優勢,擁有優勢資源可能會促使他選擇探索式創新戰略,但不一定會排斥開發式創新戰略,影響企業家創新戰略選擇的因素除我們選擇的控制變量外還可能有很多,例如企業家個人戰略偏好,企業家精神等;對于程度中心性與探索式創新戰略選擇關系,與之類似,企業家擁有某方面的信息和資源優勢并不代表其對探索式創新的排斥,且對企業家創新戰略選擇的其他影響因素也很多。
變革型領導風格對中介中心性與探索式創新戰略關系有正向調節作用,相反,變革型領導風格對中介中心性與開發式創新戰略關系有負向調節作用,這說明企業家在戰略選擇時需要考慮領導風格的情境因素,合適的領導風格更有利于充分利用企業家網絡資源。
變革型領導風格對程度中心性與探索式創新戰略關系有調節影響,以及變革型領導風格對程度中心性與開發式創新戰略關系有調節影響的假設均沒有通過實證檢驗。可能原因是:對于程度中心性高的企業家其在社會網絡中往往擁有較高的地位和影響力,從外界可持續獲取信息和知識,有利于對這些信息和知識的深入挖掘,但同時,對這些信息和知識的深入了解需要和提供這些信息和知識的外部人有緊密的互動關系,進而容易受提供這些重要信息和知識的關系人的影響,從而弱化了其自身領導風格對程度中心性與創新戰略選擇的調節影響。
本文在研究視角選取、理論整合、研究變量選擇以及測量方法等方面都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有所突破,豐富了現有研究。同時研究結論具有較強實踐指導意義。不僅使企業家們更好地認識到網絡位置的重要性,進而使其認識到如何利用網絡優勢位置選擇合適的創新戰略,同時使企業家認識到要想充分發揮網絡位置優勢,需要結合自身領導風格。
本研究不足主要有:通過問卷調查收集數據具有一定主觀性;以蘇州工業園區的中小型科技企業為研究對象,樣本代表性存在一定的不足;相關變量的測量是基于對企業家的問卷調查,不可避免地存在一定同源方差問題。此外,未來可能有意義的研究問題有:(1)研究社會資本關系強度對創新戰略選擇影響;(2)探索環境特征對企業家社會資本與創新戰略選擇關系的調節影響。
[1]March JG.Exploration and Exploitation in Organizational Learning[J].Management Science,2(1):71-87,1991.
[2]Dhanaraj C,Lyles M A,Steensma H K,&Tihanyi L.Managing Tacit and Explicit Knowledge Transfer in IJVs:The Role of Relational Embeddedness and the Impact on Performance[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2004,35(5):428-442.
[3]Jansen J J P,Bosch A J,&Volberda H W.2006.Exploratory Innovation,Exploitative Innovation,and Performance:Effects of Organizational Antecedents and Environmental Moderators[J].Management Science,52(11):1661-1674.
[4]羅家德.社會網絡分析講義[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1.
[5]Benner M J,&Tushman M.Exploitation,Exploitation,and Process Management:The productivity Dilemma Revisited[J].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28:238-256,2003.
[6]Danneels E.The Dynamics of Product Innovation and Firm Competences[J].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2:1095-1121,2002.
[7]Burt RS.Structural Holes:The Social Structure of Competition[M].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2.
[8]Burns J M.Leadership[M].New York:Free Press,1978.
[9]Jung D I.Transformational and Transactional Leadership and Their Effects on Creativity in Groups[J].Creativity Research Journal,2001,13(2):185-195.
[10]Shin SJ,Zhou J.Transformational Leadership,Conservation,and Creativity:Evidence From Korea[J].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2003,46(6):703~714.
[11]Podsakoff P M & Organ D W.Self-reports in Organizational Research:Problems and Prospects[J].Journal of Management,12,pp.531-544,1986.
[12]Krackhardt,David,Porter.When Friends Leave:A Structural Analysis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urnover and Stayer’s Attitudes[J].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