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仇人？

黃歡

江的對面，巨大的三維廣告牌在空中旋轉，那個替代了宜家和誠品的新文化創意生活用品展覽中心——歡繆的鑰匙，正在更新當日展訊。主題：荒謬至死，演講人：雷蕾。

“好吧，那就會一會?！卑走呑龊昧巳牖⒀ǖ臏蕚?，他眨動眼睛發出口令打開《歡繆的鑰匙》會員注冊頁，正把眼睛看向空氣中投射出的那個頁面。一個聲音響起，“白邊先生，您已被系統直接定義為至尊VIP，三分鐘后我們的直升機將在屋頂的停機坪等候，您將由專門的秘密通道進入會場，以避開記者和其他的干擾。”

緣何心碎的主謀？

白邊的位置和意圖明顯已經暴露在對方的監控之下。甚至，白邊隱隱覺得，對面的那個霓虹廣告也是對方設置的餌。這反倒激起了他越發要前往的意愿。白邊沿著機上的引導進入了一個專屬電梯，直接到了一個包廂。再看前面果然是雷蕾，一身黑衣，脂粉全無，一臉的冷若冰霜。她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你償命！”

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堪走咃w快地轉著腦子，此時大屏幕已打出了主題“荒謬至死”，雷蕾跟著出場，重換了大紅的一身，配合大屏幕上流動的鮮血，美艷得傷心欲絕，全場的目光都跟著焦灼起來。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是：“你們中有多少人用過枕邊花邊？”白邊不禁納悶，我付過錢給她做這樣的宣傳嗎？其他人顯然也丈二摸不著頭腦，其中一個記者大聲道：“我們想知道，藍修的死和你有關系嗎？”雷蕾靜默半響，答道：“害死藍修的人，就在我們之中，請容我慢慢揭曉答案?！?/p>

“你們之中，有多少人用過枕邊花邊？”這一回大部分人都舉起了手，“你們是否相信這些數據勝過了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心？”“你們是否因此放棄了所愛，甚至放棄了自己？”

大屏幕開始播放，因為使用了枕邊花邊而決定離婚和分手的各種數據和一雙雙淚眼，懷疑，質疑，揭穿和決裂的場景畫面。數據加親身分享，整整20分鐘的視頻，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然后雷蕾開始說，“我和藍修相識于2016年，他說他對我仰慕已久，一見鐘情，兩年后我們相愛了?？墒呛苓z憾，因為一個偶然的原因，我突然知道了我父母的死因。”

內心的陰影

屏幕上出來一個長相一般又單純善良的圓臉女孩子的照片。白邊卻猛地變了臉色。

包廂里的白邊，開始坐不住了。他試圖找一個開門鍵。卻發現整個包廂連燈光都是外部遙控的，里面一個按鈕都沒有，而且屏蔽了所有對外通訊，只能接收定制的聲音和視頻。

他正琢磨著是不是要敲碎玻璃或者沿露臺爬下去。下面雷蕾的聲音再次把他定在了現場?！鞍走吔兴輧?，他們青梅竹馬，他們的相愛是當年清華女生最憤慨的事，極不匹配的校草戀小草的沒天理愛情故事，更悲慘的是，最后被甩掉的人，竟然還是我們的白先生。今天，我特意把兩位當事人都請到了現場，這大概是他們分手后第一次見面。他們要為我父母以及千千萬萬因枕邊花邊分手的人，以及藍修的死亡負責！”

“白邊，你看向望遠鏡，草兒就在你對面?！笔炅恕：镁梦匆姷牟輧罕日掌锴迨萘撕芏啵廊黄椒矡o奇。白邊卻突然感到心里劇痛，對于這個背叛了他的女人，他以為自己早已麻木心死，這一刻看她如此無措，卻恨不能沖上去擋在她身前。

“因為草兒的背叛，白邊非要藍修幫著他，做了這個噩夢一樣的枕邊花邊。害死了我的父母，也害死了藍修?！?/p>

“我，我，我沒有?！辈輧旱穆曇簦拔覜]有背叛過白邊”。雷蕾的笑容很奇怪。她笑道：“誰又會承認自己的背叛？藍修追蹤到了你的手機記錄，用第一代的枕邊花邊查到了QQ聊天數據、定位軌跡和網購記錄。你頻繁地出入各大酒店，在網上和各種不同的男人調情，并大量收取禮物和禮金。這些數據，至今都被保留著，你無可辯駁?！北緛砥届o的雷蕾變得非常憤怒，繼續指證道。

“有了白邊這么一個癡心又出色的男友，你仍不甘心，表面清純，私下放蕩，這才造成白邊下定決心去研發改進和推出那個枕邊花邊。而我的父母，原本非常相愛，卻因了這么個App應用和一個玩笑，我爸成了丑聞主角，媽媽感到異常沮喪，選擇了自殺，爸爸隨后也從24樓的家中跳落?？尚Φ氖?，至今，跟360殺毒軟件里你打敗了全國百分之多少的電腦的提示一樣，無人能夠考證這些數據分析和考據標準的合理性。它們的官方聲明為了規避法律責任也寫好了‘僅供參考的提示?！?/p>

“我沒有背叛！”草兒這次聲音大了些?！拔叶砂走咃@然不懂?！崩桌倮^續說。

“雷蕾，你不要轉移話題，你到底設了什么樣的局，讓藍修那樣的人竟會自殺？”

揭開真相

“從他選擇和你一起開發枕邊花邊開始，他就已經陷入了萬劫不復，你也一樣！”雷蕾的話里充滿恨意，抬起的臉卻劃過淚痕。“你單身十年，誰也不信，但你可知道，你深信并賴之建立起事業帝國的軟件，所提供的那一組組撕裂人心的數據，不僅危及他人幸福，也終結了你自己和合作伙伴的人生！”

“這世界充滿謊言，而枕邊花邊揭穿了這一切，幫助這個集體更誠實自律?！?/p>

“是嗎？那你可知道，草兒從來沒有背叛你，她只是在一家專門安慰失戀者的社交網站上兼職而已。那些數據的確來自她的IP地址，但她發這些做這些僅僅是為了謀生和繼續升學……”

“是嗎？”白邊質問，但聲音已經開始發顫。草兒更是已經哭出來了。

“是嗎？草兒？”這是白邊十年來第一次正視這個曾經發誓一輩子要去保護的女孩，他幾乎是吼出來的，“是嗎？是這樣嗎？你為什么不說？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配不上你。”草兒掩面。

“我，我配不上你。你家境富有，人也英俊，而我媽媽不過在你家做幫傭，我不想再讓你幫忙，那樣只會讓我覺得離你更遙遠。那份工作薪水很高，而且我喜歡?！?/p>

“不，你別狡辯，你喜歡每天跟各種不同的男人調情？說那些不堪入耳的話？”

“我在你面前總是拘謹不自在的，什么俏皮話也不敢說，總怕說錯話，總是自卑，他們讓我自信。那份工作讓我覺得我也很重要，可以幫助很多瀕臨絕望的人，讓我覺得自己也很有魅力?！?/p>

“所以，你從來不曾背叛過我？”

“過去，的確，從來不曾。”

“白邊，你能平靜下去嗎？你知道藍修因何而死？他為什么跳下來？因為他厭倦了活在這么一個玻璃鋼一樣透明的世界，自以為掌握著數據，看誰都清清楚楚，實際上卻連最愛的人是不是仇人都不知道。他買了戒指預備求婚，卻收到了被收購通知，他問我，可否愛過他。我說，從始至終。但他卻是間接殺了我父母的仇人。仇人，是你，是你把他變成了我的仇人！是你，是你！你親手斷送了無數人的幸福，你自己的幸福，藍修的幸福，草兒的幸福，我的幸福，真正該跳下去的人，是你！是你！白邊，是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