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家鄉（外一篇）

放假回家，去村里到處轉轉，找一下小時候常去村里洗澡的池塘，來到池塘邊，里面的水不再清澈見底。小時美好的記憶完全消失，心里很失落。還好女兒沒有跟著來，要不我常跟女兒講我們小時候和小伙伴們光著小屁股，在村里清澈見底的池塘里洗澡的事情無法讓女兒相信。看著池塘邊周圍的一切，覺得很陌生，和我兒時的故鄉完全是兩樣，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記憶中的家鄉是水清、天藍、整潔、清新。每天傍晚大人們收工回家，女人來到池塘邊淘米、洗菜，男人們拿出煙筒蹲在池塘邊抽煙、聊天，小孩們一天到晚都在池塘邊玩耍，大人飯煮熟也要叫幾次才回家。

水塘邊是我們村女人的天地，吃過早飯，端著一家老小的臟衣服來到河邊。一邊洗衣服，一邊嘮嗑，這些小媳婦們總是講些黃段子，看見張家媳婦和李家男人一起去趕集，王家男人領到著一小媳婦回家，總有講不完的話，衣服洗好也還不想走，有時講到好笑時會笑到跌在水里，遇到這種情況，一起女人哄上去在水里打鬧，把農活的辛苦拋開，盡情的放松。家鄉的水塘是我們兒時的樂園，我們這些女人的跟屁蟲一到河邊就不再聽她們的招呼，一頭扎進水里頭開打起水戰來，這時河里笑聲、哭聲一片，頓時熱鬧起來。女人們講著家事，小孩們在水里嬉戲。

站在水塘邊回憶著兒時的住事，聽見村里的兩個老人在嘮嗑，她們的談活打斷了我的回憶。一個老點的女人說，兒子、女兒大學畢業在大城市工作。兩老口現在到是吃穿不愁，就是覺得吃什么都沒滋味，以前那些年雖然苦，但是成群的兒女在家，日子過得有滋味。現在生活到是好了，可就是覺得不如以前，人總是好矛盾。

已是為人母的我，有些時候沒有體會到父母的無私奉獻。父母的養育之恩，且不求回報，漂泊他鄉的兒女能感動多少。古老就有養兒防老之說，可現在很多人都是一年回家一兩次，父母幾乎享受不到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

老家農村，很多老人，年紀已大，孤苦無依，兒女在外面打工的日子也很艱辛。但在家種地根本維持不了生活，為了他們自己的孩子過得更好，一年到頭都在外打工，老人還要肩負起照顧孫輩的責任。

老家隔壁一位80多歲的老人，眼睛基本看不見，她的兒子、孫子外出打工，重孫女有兩歲就留在家里讓她帶。領完孫子又領重孫，一個人整天瞎摸著照顧重孫女，哪里享受得到天倫之樂。

村里在外打工掙到錢后回家蓋起了一幢幢樓房還沒來得及住又回到城市的工棚里。他們的老人住著兒孫為他們建造的寬敞洋樓，卻享受著孤獨的生活。

小時候，生活苦，出去打工的人也少，還能串門，傍晚圍在村頭的大樹下侃著天話。我們總能聽到一些好聽的故事。會講故事的大人常常被我們圍著，講完一個還要講一個。有些故事是聽了好多次，可是我們都聽得津津有味。特別是聽了劉胡蘭的故事后，我們小伙伴在玩“打戰”的游戲時，都要爭著當劉胡蘭，都想成為英雄，為爭這個角色，還鬧了不少矛盾。

如今，村子里的鄉親能出去的都出去，孩子要么帶到打工的地方讀書，要么老人家帶著，整個村子，沒有活力。誰家有個事，找個人手很費勁，花錢也請不來幫忙，主動幫忙的現象漸漸消失了。家鄉老人們的日子被兒女們遺忘了，生活在偏遠的村子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渾濁的雙眼，迷惘的看著，小小的村莊再也沒有我們童年時的歡樂。

梅葛女人

在阿秀的記憶里，她天生就是因梅葛而生。睡在搖籃里睜開眼看見媽媽在搖籃邊搖晃著搖籃，嘴里哼著調子，聽著非常悅耳，總是能讓她沉沉的睡去。

村子里到處是歌聲，她也在媽媽歌聲中慢慢長大。小伙伴們相約玩耍也用歌聲，這是個充滿歌聲的地方。家鄉的人在喜歡時也唱，悲傷時也唱。家鄉是一個用歌可以生存、用歌可以獲取幸福的地方。

阿秀天生有副好噪子，是唱梅葛的好料。從小只要聽到大人么唱的調子，聽一遍就能學會，對梅葛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自阿秀懂事起，媽媽就不唱梅葛了。有時跟媽媽去山里放牛，媽媽會對著大山流淚，她不知道媽媽為什么流淚。長大后，聽村里的人講，媽媽喜歡唱梅葛，從早到晚的唱，活該把自己的丈夫唱去見“閻王”。阿秀家窮，打小就沒有吃過好的穿過好的。她剛出生不久，爸爸去村外修路被山上滾下來的大石頭砸死了。爸爸去世后，村里人就說媽媽是個克夫的命，還有是媽媽喜歡唱梅葛，把自己的男人唱死了。

阿秀和媽媽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很艱難。村里的媒人也找過媽媽，為她找個男人過日子。她為了阿秀，也為了自己不去克夫，沒有改嫁。

阿秀了解媽媽的苦衷，她也不相信爸爸的死是因為媽媽唱梅葛。后來自己成家后的一些變故，她對村里的謠言也半信半疑。

阿秀在十八歲那年和村里的小伙伴去“做相火”時認識梅子山的阿武，阿武也是一個能歌善舞的年輕人。兩人一見面就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她們用歌聲來表達對對方的喜歡，用歌聲來約相見的時間、地點。

那段時間，村后的山梁子上有她倆的歌聲笑語，兩個愛唱愛跳的年輕人在歌聲中戀愛。他們相處一段時間后，她告訴媽媽，她戀愛了，她愛上梅子山和她一樣愛唱的阿武。

媽媽聽了她們相識、相戀的經過后同意了她們交往。一年后她嫁到了梅子山，兩個相愛的人過著幸福的生活。歇下來時，她也常常想孤獨媽媽。阿武也跟她說把媽媽接來和他們一起過，但是媽媽不肯，媽媽說她一個人的日子好過，不用他們操心。

兩年后，她們可愛的女兒甜甜出世了，家里整天充滿了歡聲笑語。可是因幾年連續干旱，地里的莊稼收成少，村里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去了。阿武也想出去，可是女兒太小了，他只能和阿秀在家種莊稼，他想等過幾年后再去。

過春節時同村的阿哥阿妹打工回來，都穿著時髦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手里還拿著磚頭大的“大哥大”。阿秀和阿武在田里辛辛苦苦的一年，到春節連女兒最想要的玩具也舍不得買。特別是阿武跟他們村里外出打工的哥們喝酒回來就特別的不高興。阿秀知道他心里苦，她不能讓阿武傷心，于是她勸阿武也出去打工。

春節過完，阿武就跟隨著她的哥們去城里了。阿秀一個人在家帶女兒種地。白天帶著女兒到山上勞動，她看著山上的樹木和坐在地邊的玩的女兒，想著遠方的丈夫不由自主地唱起了梅葛調，一唱就是一個上午，唱完后，心里感覺無比的輕松。

阿武到城里找到一個不錯的工作。他告訴阿秀，等他在城里發展好了，就去接她們娘倆。阿秀也向往城里的生活，她也喜歡城里女人穿的漂亮衣服。

阿武在外打工的第一個春節回家，給阿秀買了漂亮的新衣服，給女兒帶了好多玩具。阿武給阿秀講城里的人生活，阿秀羨慕極了。多想讓阿武帶她走出大山去看一下外面的世界，但是自己也沒有多少文化，出去能干什么，想到這，她打消了這個念想。

過了兩年，阿武在城里混到了個經理助理的位置，給家里面帶的錢也多了，家里也蓋了新房子。日子也比以前好過了許多，阿秀也不用到地里種地了，女兒也上了小學。阿秀平常也沒事情做，閑下來的阿秀喜歡唱梅葛。村里面有個什么喜事，她就去唱，因為只有唱歌使她快樂。

有一次，她去外村一家辦喜事人家唱梅葛，那家人的兒子媳婦是城里帶回來的，城里來慶祝的人也多。那晚阿秀唱了好多曲梅葛，來做客的城里人都喜歡聽，她就一直給他們唱，那晚她非常高興。結束時，一個中年男人上來跟她搭話。說她這么漂亮，人又長得這么好，應該去城里面發展一下。阿秀當時也沒在意，只是在她回家時送了一張名片。

娃娃放假，阿秀也沒事做，她打電話告訴阿武想去城里看他，可是阿武告訴他在外地，跟老板去外面談生意了，他回來后打電話給她。阿秀等了一段時間也沒有電話。感覺很無聊，無意間翻著了那人的名片，她才想起那晚和他談話的男人叫張誠。她就照著名片上的電話打過去，張誠一下就認出了她。跟張誠通了幾次電話后，知道張誠在城里是做文化傳媒的，自從那晚上參加她們村里的婚禮聽到阿秀唱的梅葛調后，對梅葛很感興趣。那男人約她去城里玩，帶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真的好想去城里走一走，可是阿武不帶她去。那段時間，阿秀每天打電話跟張誠聊天。

幾天后，阿秀告訴村里人，她要去找阿武。要去哪里，只有她心里清楚。她帶著女兒，坐上了長途班車。第一次外出，她感覺自己像做夢，女兒也很高興，一路上問個不停。可是她心里一點底也沒有。第一次出遠門，會不會遇到壞人，越想越覺得自己做事有點輕率。經過了好幾個小時的顛簸，汽車在省城的客運站停下來。下了車，女兒問她，為什么不見爸爸來接我們呀？阿秀告訴女兒，她爸不在省城，過一下會有一個叔叔來接她們。

阿秀打了張誠的電話，說她已到了省城的客運站。他開著車來接她們。給她開好了賓館，然后帶著她娘倆去吃飯。在省城那幾天，張誠帶她們娘倆玩了好多風景區和吃了好多好吃的小吃，阿秀和女兒甜甜玩得好開心，大開了眼界。

阿秀在城里住幾天后。她想來到省城也沒有見著阿武，心里非常失落。張誠看出了她的心思，想帶她去找，可是阿武從來不告訴她在哪個公司上班，她不得不打消了這念頭。要走的頭天晚上，張誠說阿秀要走了，請她吃頓飯，為她送行。那晚他們去了一家高檔的酒店。阿秀非常高興，喝了點酒。她卻在酒店大廳里看見了一個很熟悉的身影，酒一下子清醒了許多，她追上去。可是那人卻走遠了，根本就沒有看見她，還摟著一個漂亮的女人走出酒店上了一輛高檔車。她知道是她男人，決不會錯，化成灰也認識。她掏出電話，電話那頭的阿武說在外地，不方便說話，就匆匆掛斷了，她清楚的聽到阿武身邊的女人在講話。她癱在地上，張誠過來扶起她，送她回賓館。回到賓館，阿秀抱住張誠哭了，這個可憐的女人需要他的安慰。

第二天，回到村子里，女人問她城里女人穿什么。老人問她男人過得好不好。她告訴村里的人，城里真是好，心里卻在罵，城里真他媽不好。

阿秀回來后一直也沒有打電話給阿武，她一有時間就去唱梅葛，晚上和張誠聊天。村里的老人都覺得她太反常，女人們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可是沒人敢問她。那段時間，阿秀也經常去省城約會，她心里已經放不下張誠。

一年后的一天，省城來電話，說阿武出事了。三天后，阿秀抱著阿武骨灰回來，她沒有告訴村里人阿武為什么死，阿武一直是村里人認為能干的人，不會有人聽她講阿武偷情被人砍死。村里的各種猜測又起，最后她又成為克夫女人。

阿秀不明白，男人在外面有女人，為別的女人死，最后還要為男人背黑鍋。這一切真是她愛唱梅葛惹來的嗎？

阿秀辦完自己男人的喪事后，決定離開自己的家鄉去找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時，張誠也打來電話告訴她，他要走了，以后不會跟她聯系了，說完掛斷了電話，從此就再也打不通電話。阿秀還想對他說她男人死了，他們可以在一起過日子，可是張誠沒有給她機會。

兩個男人就這樣從阿秀身邊走了。阿秀也瘋了，整天在村子里唱著梅葛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