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李的“戶改夢”

在審閱一篇名為《中國農村市場化研究》的博士論文時，資深農村問題專家杜潤生看得格外仔細。對于這篇論文的作者杜潤生并不陌生，1982年這位年輕的小伙子在河北正定縣當縣委副書記時，就曾在農村問題上得到過他的指點。

20年過去了，曾經的縣委副書記成為主政一方的福建省省長。在對這篇論文提出幾點意見之后，杜潤生寫下了“建議評委經過審評予以通過”。恐怕，當時的杜潤生也沒有想到，曾經的小伙子日后會成為中國最有權力的人，而這篇論文的思想則在中國一步步得以實現。

論文里的啟蒙

“09年3月，我應老板要求，去圖書館新館四層清華博士碩士學位論文庫查閱文獻，突然想到習近平總書記的博士論文應該也能查到，便順藤摸瓜，在一排排書架中找到了這本論文。”

一名清華大學學生描述了這樣發現習近平博士論文的經過，淡黃色封皮的《中國農村市場化研究》博士論文距離寫成已經過了13年之久，隨著最近戶籍制度改革意見的發表，文中的思想再一次走到公眾面前。

提到農村市場化，一個繞不開的問題就是戶籍制度。“特別是戶籍管理仍然沿用計劃經濟體制下的將農民束縛在土地上的制度，制約了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轉移和農村市場化的發展。”

城鄉二元戶籍制度在習近平看來并不是一個好東西，“我們所進行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在總體上仍未脫離‘離鄉不離土’的模式，絕大多數在城市務工的農民并未真正溶入城市，造成這一問題的根本原因是戶籍制度的限制。”

盡管當時學術界、理論界面對要不要取消戶籍限制還存在著不同的看法，但習近平從農村市場化建設的角度，已經預測到取消農業和非農業人口兩種戶籍制度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政府應該理智又勇敢地去面對這一現實，大膽進行戶籍制度改革，堅決剔除粘附在戶籍關系上的種種社會經濟差別，徹底消除由戶籍制度造成的城鄉勞動力市場的分割”。

改革在習近平看來不會是一蹴而就的，“改革要慎重、穩妥，分階段積極推進，在現階段可先讓那些符合一定的條件和要求，諸如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居住時間達到一定年限的進城經商和務工的農民，獲得合法的居住身份。”

與此同時，改革的路線圖也已經在他的論文中緩緩展開。“可在一些小城鎮實行不再有城鄉限制的新的戶籍管理制度，取得局部突破后，再分為中等城市、大城市和特大城市等不同層次循序推開。”在這一點上，和最近公布的戶籍改革順序如出一轍。

如果說習近平的論文是從農村市場化的角度提出了戶籍制度改革這個問題，那么李克強1991年寫就的《論我國經濟的三元結構》則是完全從城鎮化出發，引發了關于戶口的思索。

農村工業部門即鄉鎮企業在中國迅猛發展，促進了小城鎮蓬勃興起。李克強認為應該因勢利導，順乎自然地使農村人口向中小城鎮集中，不失時機地進行交通運輸等設施的建設，使得其逐步發展為中小城市，就地城市化。

“農村工業部門的擴張，也必然會推動城市之間、地區之間商品經濟的發展，促進包括勞務市場在內的市場體系的發育，從而使已經進入農村工業部門的農村人口繼續向現存的城市轉移。當然，要促成這一狀況的發生與發展，還必須逐步打破城鄉分割的社會體制，使戶口政策等隨之松動。”

地方主政的嘗試

2002年，剛剛完成《中國農村市場化研究》論文的習近平從福建調任至浙江，擔任浙江省人民政府省委副書記，代省長。他關于戶籍改革的發聲，在浙江任上比以往來得更為頻繁。

2002年12月28日，習近平在金華調研時講到：“要深化戶籍制度改革，進一步打破城鄉分割的戶籍制度，實行城鄉統一的戶籍管理制度，促進人口向城鎮合理有序地流動——化農民為市民，要讓更多的農民進城入鎮，提高生活質量，享受現代文明。”

次年，習近平在全省就業和再就業工作電視電話會議上說：“要按照統籌城鄉經濟社會發展的要求，取消身份、戶籍等對勞動就業的限制，探索建立城鄉一體化的就業制度和社會保障體系。”

2005年，習近平發表《以建設和諧社會的理念切實把解決農民工問題擺上重要位置》的署名文章。“要加快戶籍制度改革為最大期盼。浙江各地對外來務工人員提供公共服務的許多做法，一個基本點就是打破以戶籍為界限的公共服務體制性障礙，把有固定住所、有穩定職業和收入的外來務工人員，盡可能地納入政府提供公共服務的對象范疇，逐步有序地開放戶籍管理制度，為外來務工人員成為城市新市民開辟政策通道。”

......

不僅僅只是言論上，當時的浙江，戶籍改革無疑走在全中國最前列。

浙江海寧，2003年就著手實現了農村戶口退出歷史潮流的巨變，十幾萬“農業戶口”向“非農業戶口”進行轉移。寧波則取消了對進城鎮落戶指標的限制，實行按居住地登記戶口，僅2002年就有三萬多農民領到了城市戶口。在大部分浙江城市，夫妻投靠及子女投靠方面，戶籍落戶政策都做出了巨大的放寬。

浙江農村居民本身收入就很高，城鄉區別不是很大，戶籍改革相對來說要容易一些。在離浙江并不遙遠的河南，時任河南省長的李克強則用城鎮化來推動戶籍改革。

河南是一個農業大省，城鎮化的提出引起了軒然大波，在一些官員看來，農業大省不需要城市化。李克強不這么認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城鎮化是必不可少的支撐。產業的集聚和人口的轉移都被李克強作為城鎮化工作的核心。

1999年河南取消了“農轉非”許可證制度，在全省15個市的縣鎮開展了小城鎮戶籍改革試點工作；2002年，又全面推行了小城鎮戶籍管理制度改革，其中包括取消“農轉非”指標管理和居住時間限制，允許轉戶人員保留宅基地和責任田等優惠政策等。

河南省會城市鄭州是一個很好的例子，2000年鄭州的城市化率只有32.7%，作為中原城市群的龍頭，2001年全市GDP不足千億，只位列全國25位，城市人口的缺乏極大阻礙了當地工業的發展。

從2001年開始，戶籍改革的序幕便在鄭州拉開，當年11月，鄭州下發戶籍改革通知，并未像其他城市一般，明確規定適用對象范圍，而是給出了寬泛的準入條件，包括親屬投靠、新生兒入戶、購房入戶、投資納稅入戶、工作入戶、大中專院校畢業生入戶、成建制遷入戶等7種情況。

此政策宣布執行當天就出現了眾人凌晨4點起床排隊入戶的景象，剛開始放開戶籍的一周，遷入人數超過1萬人。在實行此項政策的頭一年，鄭州就遷入戶口15萬人。與之相對應地，則是2002年，鄭州的城市化率提升至35.2%。

理想從未走遠

認識到城鄉二元戶籍弊端的習李，把戶籍改革作為他們地方主政的一個大問題去處理。當他們站到更大的平臺上，從國家層面出臺戶籍改革方案就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戶籍改革也是他們改革的必然邏輯。習李新政的一個重要理念就是城鎮化，可問題是如何才能實現真正的城鎮化？

李克強多次提出要實現“人的城鎮化”，在以往舊有的戶籍管理制度下，這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外來務工人員只能是外來務工人員，他們無法去享受城市帶給他們的福利，對于城市而言，他們始終只是過客。戶籍改革制度于是配套而生，此番改革之中，將會出現更多的“農民變成市民”。

2014年6月6日，全面深化改革小組第三次會議召開，《關于進一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的意見》在會議上得到了審議，習近平總書記在談到戶籍改革時強調，推進人的城鎮化重要的環節在戶籍制度，加快戶籍制度改革，是涉及億萬農業轉移人口的一項重大舉措。

7月30日，備受矚目的戶籍改革方案正式公布，當天，公安部副部長黃明在國新辦發布會上說：“這次制度改革決心之大、力度之大、涉及面之廣、措施之實是以往所沒有的。”

改革已經起航，戶籍改革逐漸在各地迎來了回響。不得不承認的是，對于特大城市包括北京、上海在內的戶口流動還有限制，沒有徹底放開，至于最后能不能徹底放開特大城市，那才是真正考驗這屆政府能不能承擔交付給他們歷史使命的時候。

朱肖晨根據《第一財經日報》《21世紀經營報》《紐約時報》等綜合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