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文淵
高校教育扶貧:問題與路徑
●熊文淵
服務社會是高校的功能之一,教育扶貧是高校服務社會的重要途徑。然而,當前高校教育扶貧存在同質化、功利化、盲目化的現象。為此,不同層次和類型的高校應根據自己所處的位置和能力,借助資源優勢,秉承“頂天立地”的服務理念,在教育扶貧中發揮應有的作用。
高校;教育扶貧;創新;責任
教育扶貧是指通過教育來提升貧困地區的人口素質,促進當地的經濟、社會和文化發展,并最終擺脫貧困的一種扶貧方式。舒爾茨(T.W.Schultz)認為,貧困地區之所以落后,不在于物質資源的匱乏,而在于人力資本的缺乏。在收入、教育、生活質量三個維度的貧困測度中,教育貧困最為嚴重,對多維貧困的貢獻度最大,為47.27%;其次為收入貧困與生活質量貧困,它們對多維能力貧困的貢獻分別為32.69%和20.04%。[1]2013年7月,國務院辦公廳轉發教育部等部門《關于實施教育扶貧工程意見的通知》,正式實施“教育扶貧工程”。治貧先治愚、扶貧先扶教。大學作為引領知識創新的中心,應在教育扶貧中發揮突出作用。
服務社會是高校的功能之一,教育扶貧是高校服務社會的重要途徑。教育扶貧旨在提升貧困地區的人口素質,目的是人的發展,核心手段是教育,關鍵是智力資源。高校在教育扶貧中具有獨特的優勢:
首先,高校集中著大量優質智力資源。高校擁有大量的師資和大學生。據統計,2013年我國普通高等院校教職工的總數為2254372人,在校生25632973人(含研究生和普通本專科生)。他們是開展教育扶貧最重要的實踐主體,是優質資智力資源的主要提供者。
其次,高校擁有大量的物質資源。大學擁有的實驗設備、教學設備和場所等物質資源為教育扶貧提供了基礎保障。
再次,高校還具有豐富的網絡資源。高校的網絡資源主要包括遠程教育網和關系網兩種。目前幾乎所有大學都建有遠程教育網絡,這種遠程教育網絡是開展教育扶貧的一種高效手段。同時,大學和政府及市場都建立了良好的網絡關系,這也決定了大學能在教育扶貧中發揮重要作用。
可見,高校在開展教育扶貧中具有先天的資源優勢。《關于實施教育扶貧工程意見的通知》中明確要求提高高等教育服務能力,提高高等教育質量、加大高等學校招生傾斜力度、開展高等學校定點扶貧工作,發揮高等學校在人才扶貧、科技扶貧、智力扶貧、信息扶貧等方面的積極作用。中央部(委)屬高校主要參與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的定點扶貧工作,省屬高校根據省級人民政府統一安排參加本省級行政區域內的定點扶貧工作。[2]在這個意義上,教育扶貧是高校的應盡的義務。同時,高校開展教育扶貧有利于大學接近社會,給大學提供了實踐的途徑,有助于提升大學的核心競爭力。
我國高校一直具有教育扶貧的傳統。自1996年《關于開展文化科技衛生“三下鄉”活動的通知》和2006年《關于組織開展高校畢業生到農村基層從事支教、支農、支醫和扶貧工作的通知》頒布以來,“三下鄉”和“三支一扶”就成為高校教育扶貧的基本途徑。近年來,大學積極響應國家號召,貫徹落實國家的教育扶貧政策以及有關精神,大學教育扶貧取得了可喜成就,其中又以清華大學的教育扶貧為典型,代表當前我國大學教育扶貧的主流模式:以遠程教學工作站網絡為主要載體,以國家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的干部和群眾、中小學師生為主要對象,以遠程教學為主要形式,再輔以“三下鄉”、招生計劃向貧困地區適當傾斜、資助困難大學生,募集扶貧資金等方式,開展貼近需求、內容豐富、形式多樣的扶貧培訓工作。清華大學的教育扶貧模式受到國家和社會的認可,并被其他高校所借鑒。當前,幾乎每一所高校都在承擔著教育扶貧任務,但教育扶貧的數量和質量參差不齊,總體看來,主要存在以下三個問題:
(一)教育扶貧同質化
目前高校教育扶貧方式同質化現象嚴重,大多數高校主要通過“三下鄉”活動、“三支一扶”、教育培訓、捐款捐物等途徑開展。
“三下鄉”活動、“三支一扶”、開展教育培訓(包括以學校為基礎的教育培訓與遠程教育培訓)是高校扶貧的基本形式。目前幾乎每個高校都設有繼續教育學院,開展各種類型的繼續教育或培訓業務,其中成人學歷繼續教育的形式有成考類、遠程類和自考類三種。非學歷繼續教育的形式主要有考試輔導班(面向社會人員)、專題研修班及講座(面向在職成人)、企業內訓(面向企業員工)等。然而,我國大部分普通高校仍然只重視全日制教育而輕視繼續教育,在本不受重視的繼續教育之中,又存在只重視學歷型而輕視非學歷型的不良情形。
盡管上述三種方式都能取得一定的教育扶貧效果,但均屬較低層次的教育扶貧,對大學的技術和能力的要求并不高,因而成為高校最基本的教育扶貧途徑。遠程教育雖然具有一定的技術要求,但幾乎所有的高校都具備遠程教育的基本設備和技術,只是在遠程教育的規模上有較大的差異。
然而,不同類型的高校的資源優勢不盡相同,而教育扶貧的趨同化現象表明不同類型的高校沒有充分利用各自的特色資源,或者是高校本身的特色不明顯。教育扶貧的趨同化與“通知”中所明確的應根據各級各類教育的特點實施教育扶貧工程,做到“一區一策、一省一策”、不搞“一刀切”的要求顯然相悖。
(二)教育扶貧功利化
大多的高校扶貧是以師生“三下鄉”、捐款捐物等方式進行,或者是通過購買定點扶貧地區生產的產品進行。“三下鄉”活動具有周期短、影響大、易操作等優點。但由于周期較短,如果沒有形成長效機制則難以產生良好效益。而捐款、捐物乃至購買貧困地區農產品更沒有擺脫物質扶貧的范疇。許多高校往往在教育扶貧中“挑軟棄硬”,只追求一些周期短、顯“政績”的教育扶貧手段,關注數量而不重視實際效果,以至于把教育扶貧當作一種政治任務和形象工程,或把教育扶貧變成直接送錢、送物資。高校師生參與“三下鄉”也存在功利化取向。某些高校為了完成扶貧任務,把教師和學生的評優與“三下鄉”活動相掛鉤,部分師生參與“三下鄉”存在明顯的功利化動機。
“三支一扶”政策的本意是鼓勵和引導大學畢業生到基層、到貧困地區和艱苦邊遠地區就業、創業,但是“三支一扶”政策尚不完善,特別是服務期滿后大學生的出路問題得不到保障,一是服務單位條件太差,國家沒有進行補貼,大學生不愿意留下來,二是服務單位條件尚可,但是大學生留不下來。無論哪種情況,大學生都面臨重新就業的問題。因為與事業單位聘用和入學考試相掛鉤,“三支一扶”就成為一些大學生考取公務員或研究生的跳板。
高校教育培訓也存在功利化現象。高等教育產業化一度在我國流行。受此影響,高校也應講投資、搞創收、講分紅。繼續教育和教育培訓就是大學創收的一個重要來源。目前成人教育或繼續教育已經淪為某些高校的生財工具。教師爭相到繼續教育學院或成人教育學院上課,因為其課酬遠遠高于給本科生和研究生上課的課酬。然而,由于高校教師在承擔全日制教學任務的同時還要忙于科研工作,根本沒時間和精力投入到繼續教育的教學中,要么授課方式死板,要么內容不符合學生需求,更有甚者指派自己的研究生代其上課,教學質量自是難以保證。
(三)教育扶貧盲目化
教育扶貧是大學的義務,但高校應認真思考自己能做什么,能做好什么。當前許多高校在教育扶貧中存在盲目化傾向。一是不清楚自己能做什么,盲目開展不擅長的教育扶貧。一般的高校很難擁有清華大學那樣的財力、物力和技術能力去建立一個龐大的遠程教育扶貧體系,因而不能盲目地搬用清華大學的扶貧模式。這要求高校應該審視自己的定位和能力。二是不清楚扶貧對象需要什么。高校沒有對貧困地區的教育扶貧需求進行調查,這直接影響教育扶貧的對象、內容和形式的確定,從而影響教育扶貧的效果。如“三下鄉”送下去的文化、科技和衛生不符合“三農”問題解決的現實需要,最終只能流于形式。
教育扶貧的趨同化、功利化和盲目化存在相互強化的關系。盲目化可能導致高校在教育扶貧時盡量選擇一些高校常用的扶貧方式,如“三下鄉”、捐款、捐物等,從而加強了趨同化趨勢。功利化也可能加強趨同化,因為這些方式對開展教育扶貧的高校來說可能是具有效率的(容易顯“政績”)。由于趨同化的教育扶貧方式具有較強的“合法性”,這會掩蓋功利化和盲目化,從而加強此類行為。而功利化可能使盲目化現象加劇,盲目化則可能淪為功利化。
不同層次和類型的高校需要根據自己所處的位置和能力,努力在教育扶貧突出特色。那么,高校在教育扶貧中應該如何承擔自己的責任呢?
首先,不同層次的大學應承擔不同的教育扶貧責任。高等教育是一個層次鮮明的大學體系,有“高端”的“985工程”大學、“211工程”大學,“中端”的一般本科院校以及“低端”的職業技術學院等。不同層次的大學掌握的資源不一樣,承擔的教育扶貧責任應該有所區別。
其次,不同類型高校應該承擔不同的扶貧責任。我國高校可分為綜合大學、理工院校、農業院校、林業院校、醫藥院校、師范院校、語言院校、財經院校、政法院校、體育院校和藝術院校,不同類型大學的特長不一樣,承擔教育扶貧責任也應有所不同。
總之,高校教育扶貧應發揮大學的優勢和特色,避免“千校一律”。這就需要對高等教育機構進行科學分類,不同層次、不同類型的高校應承擔不同層次、不同類型的教育扶貧責任。具體而言,高校教育扶貧中做到“頂天立地”。“頂天”就是要面向教育扶貧的重大理論和技術問題,在相關領域取得重要理論突破、技術創新和體制機制創新。“立地”就是“接地氣”,即要面向廣大的扶貧實踐問題,重視“身邊責任”,發揮廣大師生的積極性,廣泛參與到教育扶貧實踐中去。
(一)教育扶貧“頂天”靠創新
強國必有強校,強校要靠創新。2012年3月,多部委聯合頒發了《關于實施高等學校創新能力提升計劃的意見》,標志著我國目前已進入“創新強校”、“強校強國”的新階段。按照“高等學校創新能力提升計劃”的目標,遵循“頂天”理念,高校可從以下四個方面做出努力:
第一,加強理論研究,持續產出重大創新成果。應充分利用大學的優勢特色學科,面向教育扶貧需要解決的重大理論問題,集聚優秀人才,營造良好的學術環境和氛圍,使大學成為知識創新中心。如鐵路技術研究,為解決貧困地區交通問題提供了重要的技術基礎。再如優良農作物的研究,可以極大地提高農作物產量和質量,有效緩解糧食危機。由于理論研究是解決貧困問題的重要基礎,因此所有大學特別是層次較高的大學,應盡力做好此項工作。
第二,建立政產學研用融合發展的教育扶貧協同創新平臺。高校傳統的政產學研用平臺有繼續教育學院和校辦產業兩種,而實力較強的高校還通過與地方合作建立研究院或者建立大學產業園開展教育扶貧。不同的平臺都可用于教育扶貧,但如何整合這些平臺,從而達到教育扶貧的協調創新效果還需要高校進一步探索。
第三,落實教育扶貧領導責任,創新協調機制和考核機制。教育扶貧是一個系統工程,需要總體規劃和全社會力量的共同參與。目前我國的教育扶貧在中央一級建立了國務院統一領導下的多部門參與和協調機制,主要解決教育扶貧工程實施過程中的重大問題。具體的教育扶貧政策是以省為主,要求“省負總責、縣抓落實、扶持到校、資助到生”。然而,跨省級行政區域的不同組織的協調機制,以及省內各級政府與學校、學校與企業和社會團體、學校內部不同教育扶貧平臺的協調機制尚不成熟。省級政府應統籌規劃本省教育扶貧,對高校教育扶貧進行統一部署和分類指導。各高校應根據省統一部署規劃本校的教育扶貧,建立校級層面的協調平臺,統一協調本校各教育扶貧平臺,實施本校的教育扶貧計劃,避免各部門在教育扶貧中的重復建設和利益沖突。
考核機制創新是高校教育扶貧持續有效的重要保障。省級政府應出臺政策,建立起科學合理的高校扶貧考核機制。首先,在評估指標體系的設計上,應以分類評估、分層評估作為根本指導思想。根據不同層級、不同類型、不同區域的大學設置不同的指標體系;其次,評估指標應該包括教育扶貧的過程和效果的評價;再次,應該完善評估方式,積極引入第三方評估方式。
第四,創新人才培養模式。人才培養是大學的基本職能,也是最本質的教育扶貧。高校的人才培養要高度考慮本土特色和學校類型。研究型的大學應培養研究型人才為主,應用型高校應培養應用型人才為主。不是只有出新成果、新技術才叫創新,變革人才培養模式也是創新。培養一個像袁隆平一樣優秀的科學家,就可以使千萬人免受饑餓的威脅,培養一個像蔡元培、徐特立、陶行知等人一樣優秀的教育家,就可能帶出一所好學校,培養出一批好學生。培養優秀人才是所有大學的使命,因而在創新人才培養方式方面,所有大學都應有所作為。
(二)教育扶貧“立地”靠責任
教育扶貧是高校的重要義務。高校的教育扶貧能力,既與其創新能力有關,也與其責任意識密切相關。雖然國家對高校參與教育扶貧提出了些許要求,但要求比較模糊,省級政府對各高校的教育扶貧指導也具有較大彈性。換句話說,高校參加教育扶貧到什么程度,主要還是由高校的責任意識決定。高校不但需要創新強校理念,更需要樹立強校為民的理念,也就是說不僅要“頂天”,還應“立地”,承擔起“身邊責任”,具體來說,高校可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努力:
第一,積極引導社會力量參與教育扶貧。應成立教育扶貧基金,呼吁各類企業、社會團體、非政府組織和有關國際組織在片區開展捐資助學活動。如清華大學教育基金會、北京大學教育基金會,華西大學的校友扶貧基金等。教育扶貧資金已經成為高校教育扶貧的重要經費來源。
第二,開展專項教育培訓工作。高校應該改變重教育輕培訓的做法,根據“特色扶貧”、“定點扶貧”和“定群扶貧”相結合原則開展教育扶貧工作。
在“特色扶貧”方面,不同高校應根據自己的特色專業和資源特長進行教育扶貧。如心理學專業師生可開展心理健康培訓,法學專業師生可開展普法教育培訓或法律咨詢等。
在“定點扶貧”方面,應繼續完善各類教師到貧困地區從事義務教育培訓工作的激勵和保障機制,如給予一定的補助及在同等條件下的職稱晉升中優先考慮,或在職稱評定中增加義務支教條件等。此外,為降低成本,大學應依托傳播學、教育學、心理學、教育技術學等優勢學科,與企業或社會組織聯合,建立“智慧教育”遠程教育平臺。
在“定群扶貧方面”,高校應充分調研各地和各群體需求,制定切實可行的特色教育培訓項目,如針對農民的農業生產技術培訓、針對干部的培訓、針對醫務人員的培訓、針對校長或教師的培訓等。對于城市外來務工人員等流動性較強的群體,可通過“教育券”、“培訓券”的方式,讓其到工作地附近大學就近接受教育培訓。
第三,完善畢業生到落后地區就業、創業的激勵和保障機制。教育扶貧存在著一個“悖論”:脫貧需要人的素質提升,而素質提升的人因貧困而逃(遠)離。教育扶貧關鍵在于人才培養,但培養的出來人才不愿到貧困地區就業,既便是去了,也不愿久留。高校一直鼓勵畢業生到落后地區進行就業、創業,但試問若非就業壓力,又有多少畢業生愿意到落后地區就業和創業呢?貧困地區的經濟、文化和社會保障等待遇均與發達地區相距甚遠,要吸引優秀大學生到落后地區就業和創業,必須完善激勵和保障機制。如返還學費、給予適當補助、使其社會保障與城市同步、成立創業扶貧基金進行創業鼓勵、一定年限稅收優惠等。
第四,加強大學道德教育,培養大學生的服務意識。這是避免教育扶貧功利化的重要手段。道德的教育方法對其效果具有重大的影響。由于我國長期將道德看成是一種外在的行為規范,認為道德教育是一種在知識支配下的純理智活動,道德教育被理解成道德知識的傳授和學習,并因此患上了邊緣化、外在化和知識化的現代綜合癥。事實上,人的道德行為的養成與體現發生在真實生活情境中,道德的本質是實踐,教育扶貧可以說是一種道德實踐活動。也就是說,教育扶貧給大學道德教育提供一種“體驗”平臺,大學應該充分利用這個平臺,加強大學道德教育,將“三下鄉”活動、“三支一扶”等教育扶貧實踐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培養結合起來,將服務社會、奉獻社會內化為大學師生的內在品德,這是解決教育扶貧“悖論”的有效形式。
教育扶貧,高等學校是核心,人才是關鍵。教育扶貧,歸根結底是要提升欠發達地區的教育水平和人口素質。而教育水平和人口素質的提高,關鍵是靠人才。大學不僅是擔負著培養未來優秀人才的重任,也擔負著欠發達地區人才培訓的重任。因此,必須進一步提升高校辦學水平、科技創新和服務社會的能力,充分發揮高校的特長,切實擔當起教育扶貧的重任,為實現區域均衡發展和共同富裕作出更大的貢獻。
[1]鄒薇.我國現階段能力貧困狀況及根源——基于多維度動態測度研究的分析[J].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2,(6).
[2]國務院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轉發教育部等部門關于實施教育扶貧工程意見的通知[EB/OL].http://www.moe.gov.cn/publicfiles/business/htm lfiles/moe/moe_1779/201309/157306.htm l.
(責任編輯:馮永剛)
熊文淵/廣東金融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為社會教育史、高校社會服務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