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中華
( 成都醫學院 思想政治理論教學部,四川 成都 610500 )
1937~1945年抗日戰爭時期,東南沿海地區大批人口隨國民政府內遷涌入成都,戰爭對成都市民的生活造成了巨大的沖擊和影響,打破了二十世紀初以來成都市民長期保持的物價低、生活比較閑適的局面。成都生活消費品價格不斷上漲,成都市民各階層的生活水平不同程度地受到影響,大多處于不斷下降的趨勢[1]。廣大市民亦響應政府號召,力行節約,積極抗戰。
另一方面,成都市民生活方式的慣性十分強大,生活方式沿襲戰前的閑適狀態,一些市民照舊泡茶館、喝酒、打麻將,成為輿論批評的焦點。當然需要指出的是,“在當時社會精英眼中麻木而荒浮的娛樂生活卻從某種意義上體現出了成都人對生活的熱愛,因為對待抗日救亡,成都人并非袖手旁觀、置身事外,川軍出川抗戰、市民大力支援前方、積極參加等即為明證。”[2]
抗戰爆發后,在抗戰的高壓下,后方全體人民的生活只能以抗戰的需要為前提,一切為了抗戰。一方面,人民過起了極其艱苦的抗戰生活,省衣縮食,為抗戰節約每一個銅板;另一方面,人民加緊抗戰的準備,學習軍事知識,進行軍事訓練,隨時準備沖到抗日第一線。
抗戰爆發后,特別是隨著國民政府軍隊的節節敗退,四川成為全國倚重之地,從當政者到黎民百姓都非常關心時局。劉湘發表講話,“川事興國事,整軍之外并準備抗敵……總之,四川所有人力財力,均可貢獻于國家,軍隊必開赴前敵,民眾在后方策應,內外一致,以期盡川人應盡之者,義之所在,赴湯蹈火,所不敢辭,目前除從事整軍及各項準備工作外,最重要者為生產建設。”[3]
成都市民自古就有生活簡樸的傳統,非常時期,生活更是簡單化,并且大多自愿選擇節約的生活。一方面是戰爭局勢不明朗,為自己今后的生活儲備一定的積蓄;另一方面,成都市民絕大多數都非常愛國,自覺把生活狀態調整到戰爭狀態。從當時的一篇報道可見成都人的生活情況,《新新新聞》以“川人真愛國,月餅消不得”為題進行了報道:“現國難期間,人民大多覺悟,故本年度中秋以來,各點心鋪的生意大減,無論馳名商鋪、大多積存月餅麻餅甚多,凡營此業者多受此影響,莫不叫苦連天。”[4]中秋節是中國極為重要的傳統節日,各界民眾都很重視,吃月餅的習慣更是不可動搖。但當年的中秋,距抗戰爆發才兩個多月,大后方深處的成都,可以說還遠離戰爭,但這種距離僅僅是空間上的,在普通市民的心里,前方和后方已沒有本質區別,都已處在抗戰中,必須為抗戰做出自己的努力,甚至在中秋之際,連月餅也省了。
在中國人歷來很看重的婚姻大事上,更加可以看出市民的節約意識。抗戰期間,一般成都市民的婚禮也盡可能地從簡,把花在婚禮上的錢財貢獻給抗戰,政府進行了積極的引導,廣大市民都能自覺地遵守,“本市市政當局提倡節約,蓉市舉辦集團結婚,正合時代的需要。”[5]抗戰時期,蓉城多次舉行集體婚禮。
在其他生活小事上,也是惟抗戰需要為第一要務,比如對吸煙者多有批評,“自抗戰以來,國內香煙價值一天高漲一天,但是,一般吃香煙的人還是繼續的吃,這種無益的消耗,不僅直接關系到個人損失,而且間接對國家也有損失。”[6]吸煙習慣由來已久,大多數原來吸煙的人還是要繼續吸煙,只是在煙的品味上再也不講究了,只要是煙就行,即使這樣,在民間和在輿論界還是不時會對吸煙問題產生一些矛盾。可見節約的意識在人們心中已經落地生根了。
1938年,國民政府遷都重慶,為了鼓舞全國人民的抗戰熱情,解決抗戰所需的巨額軍費,同時平抑伴隨戰爭而來并日益惡化的物價問題,進一步促進后方的經濟建設,國民政府發動并竭力督導了一場真正全民性的影響深遠的節約建國儲蓄運動。提倡節約,鼓勵儲蓄,以支援后方的經濟建設、緩解戰時高漲的物價。成都市民積極響應,紛紛參與到這一運動中來,認購潮此起彼伏,為政府積累了大量資金。馮玉祥將軍1943年冬至1944年秋發起的節約獻金救國運動是成效最大的,且運動完全在四川省內進行。1943年冬,馮將軍途徑成都,與當地基督教會的朋友舉行會談,馮玉祥說:“日本帝國主義是要亡我們的國家,滅我們的民族,我們必須不分男女老幼,大家都攜起手來,能出力的出力,不能出力的可以出錢。現在國家正在危急的時候,最需要的是出錢出力。出力是做什么呢?就是當兵,其次就是出錢。從今天起,我們有兒子的就送他去當兵。不然,我們就每天,每個星期,或是每個月拿出多少錢來獻給國家。”[7]205-213他的話得到大家一致贊成。1944年1月,馮玉祥在成都活動了20多天,廣泛動員群眾,得到成都各界的積極響應,“社會名流張瀾歷來對各種名目的獻金都不予支持,斥之為走過場、刮民財,但這次卻帶頭支持,到了大會這一天,各機關的代表都來了,和尚、道士、尼姑都有,甚至乞丐也捐了錢,總捐款高達1000多萬。”[8]142-146由此可見,廣大市民都積極響應,真正做到了有錢出錢,有人出人。
抗戰時期,各方面都比較艱苦,大多數市民都能積極主動適應戰時生活,但由于歷史的慣性,少數市民和一部分外遷入人員,他們躲在大后方,不知“亡國”之恨,得過且過,過起了悠哉樂哉的生活。這種生活態度,和時局極不吻合,且本身也極為有害的,這樣的生活方式,被大多數市民所不齒,與之展開了曠日持久地斗爭。凡是不利于節約,不利于抗戰的行為都在反對之列。有的時候,這種斗爭到了十分無情的地步,甚至矯枉過正,對適當的“高標準”生活也展開了猛烈地攻擊。
日本帝國主義占領武漢之后,抗戰進入到相持階段。敵人的瘋狂進攻開始慢下來,在成都還是比較安全的。只是人口開始迅速的增加,食物等生活資料出現緊張的端倪,大街小巷,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軍人和宣傳隊員。一些從敵占區逃過來的人,很多比較富裕,來的時候隨身帶了很多細軟,好不容易來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其中少數人又開始享受生活。成都本地的富裕階層也比較龐大,他們的財產暫時也沒有受到太大影響,憑借手中掌握的大量錢財,置國家抗日于不顧,開始過起醉生夢死的生活。一個從鄉下進城的知識分子在成都看到了這樣的情況,大聲疾呼:“前方百萬軍士,與敵血肉相搏,來爭取勝利早臨,大后方的人反而花天酒地,朝歡暮樂,我是一個鄉間的人,來到成都,看一看旅館內不少暗娼宿妓,瞧一瞧酒店中,很多在猜拳高呼,賭博桌上,鈔票飛飛,娛樂場中,男女濟濟,真象是太平年間的現象了。”[9]
這樣的情況很快被媒體發現,他們立即進行國民教育,非常時期前方將士不惜犧牲為爭取國家民族之獨立生存而戰,后方民眾當不能麻木無知仍過其醉生夢死的生活,戰時后方之要務是統制和動員。而任何的統制和動員如不得全民的助力,終無成效。要求廣大人民群眾投身到為民族生存而戰中來,全民抗戰,匹夫有責,不能在抗戰的艱難時局下,獨自過起愜意的生活。很快教育變成了激烈地批評:“大家都知道抗戰建國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唯一生路,大多數國民都能實行節約。卻有一些男女摩登,不但終歲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而且千金買醉,動擲萬金,大量消耗國家的實力,毫不節約,洋服革履,粉面油頭,出入戲院餐館,往來賭場花街,國家存亡,慨置不問,只把自己弄得花枝招展,香氣襲人,真不知道意欲何為。”[10]673-674這樣的生活,即使在和平時期也是會受到批評的,更不要說是在抗戰時期了。
更有甚者大發國難財,1942年,成都空襲嚴重,政府計劃在成都四郊擴建疏散區,西城的徐子昌看準了這個發財機會,因為西區是他的天下,他就建議在老西門外規劃疏散區域,修建疏散房屋,政府為了利用地頭蛇的力量,就讓他來主辦。“他首先規定挖掘‘亂葬墳’,拆除破廟舊寺作為修建疏散房舍的地基,并利用挖墳的生基磚石和拆房的舊料作為修建房屋的材料,他召集他的爪牙和狗腿子二三百人,展開了大規模的挖墳工程。支持地痞流氓出面,冒充死人的后代,賤價出賣這些墳地,正式立下賣契,就這樣霸占了1300畝地皮。”[11]大肆斂財,在外花牌坊建造了豪華公館,過著窮奢極欲的糜爛生活。
自從抗戰開始以后,政府號召節衣縮食,面對這樣的時局和輿論,廣大市民只能在最基本的溫飽標準線上生活,一旦超出這樣的標準,就會被人攻擊。多數市民能體會時艱,總是節約出物資用于抗戰,但也有些人嘴里掛念著其他更好的物質享受。媒體常常報道這些不良現象,“雖然政府一再通令各市縣嚴禁熬酒烤糖,然而每一個大小酒館,現在仍然是座上賓客常滿,杯中酒不空。若說酒是應酬品,我們又何嘗不可改成別的東西,‘寒夜客來茶當酒’,更比酒來得高尚。在今日應該節衣縮食與敵人周旋的時候,又何必大家好酒貪杯。禁止熬糖烤酒,固然應該,要本末并治,政府更應該禁止賣酒。”[12]除了酒,更多人離不開的是茶,“成都市的茶館,真多得不成樣子,無論大街小巷都總有幾家,而且從早到晚,又偏偏總有那么多坐茶館的人。在茶館里,看不出現在國家正在與暴敵進行著戰爭,而且已抗戰三年多了,因為這些人都好像非常安閑,有許多茶館,更貼上了休談國事的紙條。”[13]
在小酒館喝點酒,坐會兒茶館,對成都人來講是極其平常的事情,是日常生活的反映。但在抗戰的背景下,尤其是在物資極端匱乏,政府不斷號召要節儉抗戰,全體市民積極響應以后,就明顯不合時宜了,受到批評正是理所當然。
暴日侵華也給成都市民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廣大市民的生活很快從比較舒適的狀態,掉到戰時的艱苦狀態之中,不得不過上節衣縮食的生活,以適應抗戰的需要。但成都市民生活方式的慣性十分強大,喝酒、泡茶館、甚至不顧抗戰的艱苦卓絕依舊花天酒地的現象依然存在,這種現象很快成為市民和輿論批評的焦點,節約和浪費的斗爭是一個動態的過程,通過斗爭,市民的生活總體適應了抗戰的整體需要。
[1] 譙珊.抗日戰爭時期成都市民各階層消費生活水平研究[J].社會科學研究,2003,(3).
[2] 王笛.茶館: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觀世界(1900~1950)[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
[3] 賀白光.劉主席昨對記者談,川事興國事[N].新新新聞,1937-07-22.
[4 ] 劉闖.川人真愛國,月餅銷不得[N].新新新聞,1937-09-09.
[5] 宋哲.蓉市舉辦集團結婚[N].新新新聞,1940-05-18.
[6] 尖兵.談吸煙[N].新新新聞,1940-06-04.
[7] 政協成都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成都文史資料(第29輯)[M].成都:成都出版社,1996.
[8] 李世根.四川抗戰檔案研究[M].成都:西南交通大學出版社,2005.
[9] 曾崇敬.我所看見的[N].新新新聞,1941-04-25.
[10] 尖兵.請男女摩登實行節約愛國[N].新新新聞,1938-1-19.
[11] 四川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四川文史資料集粹(第6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
[12] 尖兵.再談禁酒[N].新新新聞,1941-03-8.
[13] 古愚.談喝茶[N].新新新聞,1941-0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