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 趙 俊 劉永甜
一國吸引FDI的水平,一般受限于本國自身所具有的發展優勢,這種發展優勢不僅表現為以市場規模為特征的潛在優勢,而且也凸顯在以資源和勞動力為表征的比較優勢。
在我國過去30多年引資的道路上,我們以擁有廉價而充裕的勞動力資源來吸引和攬住FDI,同時依靠犧牲大量的自然資源,如土地和礦藏等,為跨國公司提供低廉的初級產品。我國人口發展的劉易斯轉折點的到來(蔡昉,2010),以及新一代農民工維權意識的增強和近些年物價上漲,都在無形中提升了我國勞動力的成本,使得我國傳統的依靠廉價勞動力來維持引資優勢的發展方式難以為繼。近幾年來出現的“民工荒”現象以及作為產業大軍主體的農民工工資上升表明,我國廉價勞動力無限供給的歷史開始結束。
2011年以來,北京、上海、江蘇、廣東、浙江等25個地區的最低工資標準平均增長22%,相應的企業用工成本也就上升了,特別是外貿企業用工成本上升幅度比其他行業還要更快一些,而外貿企業主要是以制造加工業為主。在各地方政府制定最低工資的同時,我國制造業的工資也不斷上漲,2006年我國制造業的年平均工資為18 225 元,而到2011年,平均工資達到36 665元,增長了1倍多,增幅為101%,平均工資增幅為15.7%。
近幾年,中國實際吸收的外資有一半左右投入了制造業。2009年外國企業對中國的制造業直接投資創下負增長紀錄。2009年外企對中國的制造業FDI規模為467.71億美元,比2008年的498.95億美元同比減少6.3%,而同期流入我國的FDI是900.33億美元,只減少了2.56%,低于制造業FDI的減幅。在減少對中國投資的同時,跨國企業已開始把投資地從中國轉向幾個主要東盟國家。
在2010年之前,制造業FDI占總FDI的比重,都在50%以上。在2007年為54.6%,到了2010年,比重降為47%,而在2011年的時候,比重已下降為45%,創歷年新低。
由圖1可以看出流入我國總FDI與制造業FDI成同向變動,兩者的變化趨勢相似。2007~2011年期間,制造業FDI的增長率都是低于總FDI的增長率的,即使是在2009年,流入我國的總FDI出現負增長率的時候,制造業是-6.3%,低于總FDI的-2.56%。在其他年份間,總FDI增長率高于制造業FDI增長率。

表12007~2011年中國非金融類實際吸收外資和制造業FDI
資料來源:根據歷年中國統計年鑒的數據計算編制。

圖1 2007~2011年流入我國總FDI與制造業FDI增長率變化圖
聯合國貿發會議7月5日發布的《2012年世界投資報告》統計,2010年和2011年,中國實際使用外資超過1000億美元,居發展中國家的首位,全球第二位。流入中國服務業的外國直接投資首次超過制造業,并將繼續保持此趨勢。
這說明中國吸引FDI的結構開始向服務業傾斜。由于流入服務領域的FDI增加,流入制造業的FDI減緩,進入服務業的FDI首次超過制造業。在服務業中,房地產、貿易和商業服務一直是吸引外資的重要行業。隨著中國繼續開放金融市場,流入中國金融業的FDI將會增長。流入服務業FDI增加是在中國經濟結構轉型升級的大背景下發生的。同時,由于制造業成本上升,跨國企業開始傾向于投資一些土地與選址成本較低的地區和領域。這說明中國服務業引資數額超過制造業將成趨勢,已邁入拐點。
在我國制造業工資連續上漲的同時,對勞動成本比較敏感的外資企業撤離中國,把目光轉向我國的周邊國家。近幾年,東南亞地區的外國投資正在快速增加。根據ASEAN community in figures 2012,東南亞各國2011年實際吸引外資達到1141億美元,比2010年增長了23.7%,而中國的這一增長率為9.7%。據聯合國貿易和發展會議(貿發會議)2012年進行的一份年度調查報告顯示,在由跨國公司評選出來的最受歡迎的東道國排名中,印度尼西亞和泰國的排名大幅提升。由于東亞國家,尤其是中國的工資成本和生產成本繼續保持上升態勢,東盟各國在制造業上的相對競爭力繼續增強。
2011年,流入東盟國家的FDI從2010年的922億美元增加到1141億美元,其增長率為23.7%。但東盟仍然只占據著發展中國家FDI的一小部分,大約只有10%的水平,而且東盟國家FDI流入的87%仍然聚集在少數幾個先進的經濟體。新加坡仍然是最大的外資流入國,2011年,外資流入640億美元,占據56%,緊隨其后的為印度尼西亞,192億美元,馬來西亞約為120億美元,泰國為77億美元,越南74億美元。
中國FDI主要來源國家和地區在減少對華投資的同時,卻加大了對東盟國家投資的力度。從主要外資來源方面看,歐盟、美國、日本排在東盟FDI來源國的前三位,占據34.2%,但仍然低于這些國家前10年的平均份額51%。雖然日本、歐盟、美國投資在2008年下降之后,在2009年開始增加,并且在2010年繼續保持增長的強勁勢頭。2011年,歐盟對東盟投資總額為182億美元,占東盟總FDI的比重為16%,略低于前三年的平均水平。日本投資東盟的FDI比其他國家更為穩定,其在2009~2011年一直保持在12%左右。中國投資東盟的FDI占東盟總FDI的比重處于上升趨勢,從2008年的2.1%上升至2011年的5.3%。

表2流入中國和東盟國家外資的狀況

續表
資料來源:根據ASEAN community in figures 2012和中國國家統計局數據編制。
從表3可以看出,主要經濟貿易體中的歐盟、日本和中國,從2009年到2011年,連續三年增加對東盟的直接投資。東盟接受的來自歐盟直接投資額從2009年的80億美元一直增加到2011年的182億美元。日本在2008~2011年連續增加在東盟的投資,從43億美元增加到150億美元。中國則在本國接受的外國投資增長放緩的條件下,大幅度增加在東盟國家的投資額,從2008年的12億美元增加到2011年的60億美元。
上述國家增加在東盟投資的現象在跨國企業選址設廠的案例中得到進一步驗證。2012年7月,阿迪達斯宣布不久將關閉其在中國蘇州的自有工廠,這是阿迪在華的最后一家自有工廠,將遷往越南或緬甸。不但跨國企業將目光瞄準了東南亞,中國勞動密集型企業和制造業也開始外遷,尋求海外代工之路,以降低生產成本。柳州市是中國汽車制造五強城市之一,2012年汽車產銷量占全國汽車產銷總量的8%以上,柳州也有意在東盟建設汽車生產基地,以尋求低成本和規避中國與東盟國家之間的貿易壁壘。
一般而言,國際貿易是由國際分工決定的,我國的貿易狀況主要是由我國在跨國公司FDI主導的全球生產網絡下的分工地位決定的。表4顯示的是2002~2012年我國與美國、東盟及東亞地區的貿易差額變化。從表4可見中國在東亞地區總貿易往來方面,一直處于比較大的逆差狀態,特別是中國加入WTO之后,這一逆差迅速增加,在2008年和2009年受到世界經濟危機影響有所回落,但隨著全球經濟的復蘇,貿易逆差在2010年之后反彈并逐年增加。而中美貿易方面,中美兩國的貿易順差額從2002年的427.2億美元,擴大到2012年的2189億美元,增長了4倍左右,除了2009年受國際經濟危機影響出現下降外,基本上處于上升狀態。中國與東盟貿易方面,中國基本上處于逆差狀態,并呈波動狀態,在2010年之前中國與東盟貿易逆差最高點出現在2004年,為200.8億美元,隨后幾年逐年下降,2009年降到最低值4.2億美元,但隨著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的正式啟動,中國與東盟自由貿易區的貿易逆差迅速回升,并逐年增加,在2012年貿易逆差達到193.2億美元。

表3東盟國家主要外資來源地投資金額和比重 百萬美元
資料來源:根據ASEAN community in figures 2012的數據編制。

表42002~2012年中國與美國及東盟的貿易差額 億美元

續表
資料來源:根據中國國家統計局數據庫計算編制。
FDI轉移其實質是跨國公司在進行資本全球化的再次布局,其核心是跨國公司對利潤最大化的追求。經濟全球化的過程早已開始,尤其是20世紀80年代以后,特別是進入21世紀,世界經濟全球化的進程大大加快。作為經濟全球化的主體,跨國公司一直都在全球范圍內進行生產要素的配置,實現生產效率的最大化,從而為自身謀取更多的利潤,這種配置并不是一種靜態的、一成不變的行為,而是一種動態的、不斷調整的行為。
1.尋求更為低廉的成本是企業向東南亞國家轉移的首要原因。隨著中國勞動年齡人口增長速度的漸趨減緩,那些一貫尋求低成本的國際資本開始尋找新的洼地。目前中國已經步入工業化中期,東部沿海地區已經進入工業化后期,特別是像北京、上海等城市,已經實現了工業化。經濟發展到工業化后期,勞動力價格、土地價格必然上漲,環境負荷不斷加大,產業轉移成為必然。2011年5月美國波士頓企業管理顧問公司發布的《美國制造業歸來》報告指出,未來五年,在美國制造的產品,生產成本只比中國沿海城市略高5%到10%。這與剛入世前相差幾倍的數字來比,的確相差甚遠。而目前,東南亞國家的人均GDP只有3000美元,還處于工業化初期階段,各方面成本相對低廉,正好為產業轉移提供了機會。
2.規避貿易壁壘也是產業轉移的重要原因。中國作為貿易大國,與歐美不少國家長期保持貿易順差,出于追求貿易平衡、逼迫人民幣升值、爭取大選選票等考慮,歐美國家往往傾向于制造針對中國的貿易摩擦,增加針對“中國制造”的貿易壁壘。比如中國服裝出口日本、加拿大及澳大利亞等市場,約需支付18%~23%左右的進出口關稅,而東盟服裝出口到以上國家可以享受低關稅甚至零關稅待遇。制造業轉移至東盟國家可以有效規避這些貿易壁壘。同時為吸引跨國巨頭,越南、馬來西亞等國家還出臺了許多優惠政策。越南最具吸引力的是其稅收優惠,外資企業在越南前3年免稅,第3~5年稅率為5%,其后稅率約為10%左右。
1.產業梯度轉移規律不會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對于低端制造業環節,我們不妨順時應勢,主動轉出;而對那些高端的,則應迎頭趕上,積極“請進來”。中國制造主導地位短期難撼,但要保持中國制造業的優勢,必須攻克一批關鍵技術,培育一批新興高技術產業,帶動中國制造業向高端躍升。未來一段時間內,中國制造業仍然具備強大優勢,我國在經歷了30年改革開放進程后,勞動者素質、產業鏈完整度、基礎設施配套、政策環境等方面具有比較明顯的優勢。特別是在基礎設施方面,中國的優勢更明顯。實際上,良好的基礎設施,正是跨國公司到中國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比如中國電網的完備和穩定,就能比其他地區吸引到更多的跨國公司。
2.東盟在近幾年來一直對中國都是貿易順差。跨國公司FDI在東盟的大量增長是貿易失衡的一個重要因素。跨國公司通過FDI在東盟生產零部件和半成品,然后出口到中國進行加工組裝,東盟對美國的最終產品的出口轉變成中國對美國的出口,導致了中國與東盟貿易逆差,而中國與美國貿易順差。而處于全球生產網絡高端的美國把貿易不平衡的責任推至中國。可見,中國的貿易不平衡是跨國FDI在東盟的大量投資的一個體現,如果中國不能扭轉在國際分工中加工貿易的局面,貿易不平衡將長期存在。中國并非國際分工的主導者,因此不可能是全球失衡的始作俑者。

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