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得去急診室。”
在布魯克林一個健保中心,我付給了一位穿白大褂的人130美元,請他處理一下我紅漲的手。
我上一次進急診室還是3歲的時候,當時我吞下了一塊樂高積木。急診室這東西本身就有一種“別他媽廢話”的美國式急躁感。被槍打了的人才會到這兒來。我只是被蚊子咬了而已,雖然它把我的左手變成了個大火腿。雖然有個死魚眼的藥店店員跟我說沒什么大不了的,我還是決定要去醫(yī)院看看。
雖然我在紐約住過很久,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走入美國醫(yī)療這座卡夫卡式的迷宮。首先我要填一堆厚度如同《戰(zhàn)爭與和平》的表格,像挨罰的小學生一樣寫了無數(shù)遍自己的名字。幸虧我是右撇子。做了15分鐘美國病人后,我就開始出汗了。我幻想著保險公司從我的表格里挑各種各樣的毛病,想象著他們發(fā)現(xiàn)我左右胸不一樣大而沒有如實上報,從而把我送進監(jiān)獄。

然后我就上了一張病床,打上抗生素的點滴。止疼藥的勁兒很大。我和一個老大媽范兒的拉丁老太太分用一個病房,她怕我感冒還給我蓋了毯子,然后就回到她的簾兒后面,響亮的屁聲在簾兒后不時響起。
我想睡一覺,但很快被一個操著濃重布魯克林口音的護士叫醒了。“瑪麗!”她一遍一遍地說。我沒明白她叫的是誰。第二天,一個男人的聲音叫醒了我。
“瑪格麗斯?”他說。我昏昏欲睡地答應了一聲。
聲音的主人拉開了我的簾兒。讓我頗受驚嚇的是,面前出現(xiàn)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堆人。那個男醫(yī)生帶來了一群興致勃勃的醫(yī)學院學生,請他們來見識我變形的左手。幾個漂亮的金發(fā)少女開始做筆記。我臉一下就紅了。
“我不是怪物!”我喊道。
醫(yī)生讓學生們出去了,然后我又睡了過去。這次我是被送食物的人叫醒的。
“早飯。”她邊說邊放下餐盤,里面放著可能是雞蛋的東西。夾起它們時我感到非常難過。旁邊的病房有人快把肺都咳出來了。我無法集中精力看電視。然后我的姐夫帶著咖啡來了。我體內(nèi)有太多的止疼片,所以在他給保險公司打電話時,我只能神情恍惚地看著天花板。不管醫(yī)院對你有多好,你都沒法邊擔憂可怕的賬單邊享受你正在康復的身體。
拉丁裔老太太正在跟護士用西班牙語爭吵。我只能聽懂不斷出現(xiàn)的“Medicare”一詞。那是美國的社會化醫(yī)保。可憐的老太太。真希望她有保險。
第三天。一位人很好的波蘭裔護士給我打了點滴。而西班牙老太太要走了。
“早日康復啊,親愛的,”她說,“而且別忘了,不管你需要什么……只有錢才管用。”
她咯咯笑著走出了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