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選擇以一部《花樣年華》為切入點,從欲望、現實和回憶三個方面分析,從中尋找出令人難以抗拒的刺激,簡要探討了刺點所形成的原因。
關鍵詞:《花樣年華》;刺點
1 何為刺點(punctum)
羅蘭·巴特在《明室》提出,“punctum”是“一種偶然的東西,正是這種偶然的東西刺痛了我(也傷害了我,使我痛苦)”。并強調,即便那些東西給自己造成了刺痛,但眼睛依舊離不開它們。同時他還說“那些東西隱藏得十分巧妙,連攝影師本人也不知道,或者沒有意識到。因此,就有了一連串的‘出其不意’。”這是羅蘭巴特對于攝影中的刺點給出的理解。如果依照這樣的描述,我們可以簡單地給“刺點”下一個定義——這是對人的感情產生刺激的且難以逃避的一個偶然因素。根據事物的相通性,我們可以認為,每一件事物都可以存在刺點——比如一部電影、一本書、一首詩,甚至是一個地點,一句話等等。那么,為什么事物會對一個人產生某種難以抗拒的刺激?對于不同的人來說,由于各自相異的性格、經歷、閱歷等等,刺點也不一樣。我們不妨試著通過同樣抽象的事物來加以探討,比如,王家衛導演的《花樣年華》。嘗試在這樣一部電影中將這些抽象加以歸納,從而對“刺點之所以形成”總結出具有普遍性的緣由。
2 欲望是一種毒
電影中的主角周慕云和蘇麗珍為了證實自己愛人出軌的猜測,約在一起吃飯,這是二人走近的原因。而在猜想被證實之后,蘇麗珍說了一句話——不知道他們是怎么開始的。這是二人最初的欲望——求知的欲望。“他們是怎么開始的?”他們對問題的答案有著深切的渴求。而這個答案在這時就成了一個刺點,對他們有著強大的吸引力——尤其是對蘇麗珍。其實他們在對答案渴望的背后,有一層更深的欲望——對各自伴侶的渴望,渴望挽回。他們試圖通過演繹對方的伴侶來尋求這個答案。于是自編自演成為了他們各自情欲的另一個界面。在電影中通過幾首西班牙民歌來提示幻想和現實不分的情欲語境,在“彼”和“此”的重合錯位中,感受并逐漸接近欲望的內核。他們在一次又一次的情景演繹中,對各自伴侶的欲望開始漸漸消退,并在無意中轉變為對彼此的欲望。這時候的刺點發生了變化,周慕云迷失在蘇麗珍娉娉婷婷的身姿里,蘇麗珍迷失在周慕云的憂郁深沉的眼神中。他們彼此成為了對方的刺點,一邊給對方強大的沖擊力,同時又無法自拔。在理智和環境的壓抑下這樣的欲望不得釋放,于是變得越來越強烈,同時刺痛感也越來越深。以至于他們開始嘗試著去逃避,始終提醒自己“我們不會和他們一樣的”,然而最終還是不曾逃過對彼此動心的事實。刺點的形成,因為有所期待,有所向往,因為內心深處的欲望。為什么我們會被一身身旗袍所吸引?因為我們對張曼玉的裊娜身子羨而不得;同樣,在生活中甚少有一個人擁有梁朝偉憂郁深邃的眼神。如若一個女人擁有同樣美妙的身材,也可以每天換一身旗袍,那么這對她來說就不再是刺點。因為得不到,所以愈發想得到。這種欲望就像是一種毒,向往越強烈,刺痛感和吸引力就越大,在不經意間,變成了一個無法逃避的刺點,再難戒掉。
3 現實是一面鏡
當蘇麗珍在周慕云扮演的自己先生時,承認在外邊有了別的女人后,說“我沒想到我會這么傷心”。
她始終在尋找“他們是怎么開始”的答案的時候,并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尋根究底其實無外乎是對現實的一種逃避——他們遭遇了背叛,如何開始的其實根本就不重要。而當他們終于自己演繹到這一步的時候,現實逼近在眼前,她終于無法再逃,對自己的心態終于一覽無遺,這是事實終于不可避免地成為了刺痛她的一個刺點。
蘇麗珍在周慕云家中,兩人本相安無事,卻因為懼怕鄰人的閑言碎語而不敢出來。第二天早晨蘇麗珍換上周妻的皮鞋,假裝剛從外邊回來,而自己桃紅的拖鞋則留在了周慕云家中。這雙拖鞋被周慕云收了起來,哪怕后來搬出去住也帶在身邊。這雙桃紅色的拖鞋在陳述一個事實——即便他們尚不敢承認自己內心的情愫,且在不斷為這種情愫找尋借口,但是他們的關系已經如同這雙桃紅色的拖鞋一樣,曖昧、誘惑,甚至,見不得人。這雙拖鞋成了周慕云的一個刺點,帶給他更多的不是留戀,而是一種糾結。
他問她:“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從情感上來說,她應當是愿意的,然而她沒有作答。收音機里響起周旋的《花樣的年華》,是她在日本工作的丈夫點播給她的——現實就是,哪怕一場婚姻已經走到邊緣,哪怕生活已經是一潭死水,可是在那樣的年代里,美麗的旗袍已然束縛了情感,每個人都習慣了口是心非地去把敗絮般的生活經營得金玉其外。
一句話、一首詩、一幅畫都只是孤立的個體。然而當這些個體與我們內心的情感所關聯,便看花非花,看霧非霧。因此羅蘭·巴特認為,刺點的力量力常常是隱喻式的。我們傷感于一首歌,常常是因為那首歌正唱出了此時此刻的心聲;喜歡一個藝術形象,因為那個藝術形象折射了自身。而這些契合點正是刺點,這樣的刺點來源于現實,無論殘酷也好溫馨也罷,偶然間,如同鏡子一樣照見了內心的情感,形成了一種契合,自然而然地帶來一份觸動,形成了刺點。
4 回憶是一道疤
周慕云走了。他問朋友:“心里有了秘密,而且不想被人知道,會怎么做?”朋友告訴他去山上挖個樹洞,把秘密說出來,用泥封住樹洞,就不會有人知道了。于是他把所有的秘密留在了在吳哥窟的某個樹洞里,蘇麗珍的一切成為了永久的回憶。然而,沒有人知道,不代表他自己會遺忘。片尾的字幕里說:“那些消逝了的歲月仿佛隔著一塊積著灰塵的玻璃,看得到,抓不著。他一直在懷念著過去的一切。”這樣的懷念原本就難以言說,因為一切的語言都是重復。很多東西越去竭力描述,越容易產生錯誤的導向,最終讓你不知道原先自己要表達的到底是什么。正如巴特《明室》的《在刺激和寧靜之后》一章中說:“我能夠說出名字的東西不可能真正剌激得了我。不能說出名字,是一個十分明顯的慌亂的征兆。”這個洞窟成為了周慕云的刺點,正如我們每個人的回憶一樣。很久以后,也許我們早就忘記一些細節,也不知到底該如何用語言去描述那些過往,但是回憶終究會化成一道歷歷在目的傷疤,盡管結了痂,然而在無意中看見的時候,依舊會叫人想起當初是怎樣流了血、化了膿,是怎樣撕心裂肺地疼過,于是那些曾經的刺痛,便又一次無可抗拒地重新來過。被刺中,因為陷入了回憶。
5 小結
對于《花樣年華》的解讀,就如一萬個讀者眼中有一萬個哈姆雷特一樣。同時,也會隨著年齡、環境、情感的變化而看到不同的刺點——對于一個十八歲的妙齡少女來說,刺點是張曼玉身上的旗袍;而對于男人,張曼玉搖曳生姿的身段無疑都是一大刺點;在一個面臨著婚姻問題的人眼里,男女主人公一直在探究的“彼此的伴侶到底為何出軌”也許就是刺點;而每一個人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那樣的花樣年華,便是最大的刺點。“刺點”之所以形成,或者說那些事物之所以刺痛一個人的原因,無外乎因為想得而得不到,因為現實的反射,因為曾經的滄海桑田。而欲望也好,現實也好,回憶也罷,正如攝影的本質一樣,不同的刺點不過都是在證明,我們“存在過”。
參考文獻:
[1] 羅蘭·巴爾特.明室[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
Roland Barthes.La Chambre Claire[M].Beijing:China Renmin University Press,2011.
作者簡介: 石夢潔(1993—),女,江蘇泰州人,現就讀于吉林大學文學院廣告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