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唐詩看文人與“酒壚”有關的行為

摘要：唐詩是古代文人創作的主要形式，唐詩中有關“酒壚”的表達，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論文交友、送別友人、聽琴觀舞。從中可以窺見，文人的生活狀況及其情感體驗。

關鍵詞：唐代詩歌； 文人；酒壚

唐代詩歌里，含有“壚”字的詩歌有一百多首，其中，引申為酒壚意義以及與之相關的文化內涵的，就有六十多首。唐代文人對于在酒壚中論文交友、送別友人、聽琴觀舞的熱衷，透過詩歌這一承載主體體現出來。盧仝的《解悶》詩云：“人生都幾日，一半是離憂。但又樽中物，從他萬事休”。[1]酒能解憂銷愁，故文人喜歡酒。酒壚作為供酒的主要場所之一，也往往成為文人雅士出入的場所，然而，唐代文人出入酒壚，絕不僅僅是為了成就一時的酒癮，而更主要的是行酒壚之事。所謂的酒壚之事，是指文人在能夠促成其動機和情感得到滿足的酒壚氛圍里發生的行為。諸如此類的酒壚之事，主要有酒壚交友論文、酒壚送別、酒壚聽琴。

一、 酒壚交友論文

唐代詩歌中，對于酒壚論交的主體抒懷并不鮮見。杜甫的《遣懷》詩云“憶與高李輩，論交入酒壚，兩公壯藻思，得我色敷腴。”杜甫與李白相遇于洛陽，又與高適一起同游梁宋。杜甫相當懷念這段經歷，作了如上生動的描述，并給予高李很高的評價。他們情志相投，各具才情，往往于酒壚中，狂歌痛飲，慷慨懷古。酒壚之中，文人在酒精的刺激下，往往真情流露，少去許多顧慮和擔憂，能盡情暢談對時事和人生的見解，從而贏得知音相惜的真摯之情。許多文人的詩性和酒性息息相關，酒壚交友，在一定程度上是以論文為雙方的話題基礎，是文人間的相知相交的一個重要鋪墊。在有關“壚”的唐代詩歌中，“黃公壚”的出現占相當大的比例，說明了文人對于在酒壚中交友論文的認可。“黃公壚”的典故出自《世說新語》，內容為：

王浚沖為尚書令，著公服，乘軺車，經黃公酒壚下過。顧謂后車客：“吾昔與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飲于此壚。竹林之游，亦預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來，便為時所羈紲。今日視此雖近，邈若山河。”[2]

王浚沖，即是王戎，少年聰慧，有氣度和見識，和阮籍成為忘年交，是竹林七賢之一。他們常集宴于竹林之下，暢飲于黃公酒壚，知友論交，頗為風流閑致。然而竹林人士風流云散，當王戎再次經過昔日與阮籍、嵇康共同暢飲的黃公酒壚時，不禁深深感嘆，發出了上述一番言論。“黃公酒壚”也成了朋友聚飲場所的代名詞。盧照鄰的《哭名堂裴主簿》詩云“黃公酒壚處，青眼竹林前”，就是借黃公酒壚的典故，寄寓自己與裴主簿的相知相交之情。陸龜蒙也有詩云“幾年無事傍江湖，醉倒黃公舊酒壚”（《和襲美春夕酒醒》），溫庭筠詩云“他年猶擬金貂換，寄語黃公舊酒壚”（《寄盧生》），從二詩可以看出，唐代很多文人已把酒壚看作一個重要的交友場所，時常關顧。

李白、賀知章、李瑜、李適之、崔宗之、張旭、蘇晉和焦遂，八人交情篤厚。他們經常聚在酒壚之中，飲酒作詩，被稱為“酒中八仙”。詩人杜甫還專門寫了一首《飲中八仙歌》，描寫他們各具特色的醉態。文人交友于酒壚，在唐代已具有普遍性，他們之間的交往已不是單純性的喝酒享受，更不是金錢利益之間的交易，而是真心實意，彼此欣賞的靈魂相屬。

二、 酒壚送別

唐代的送別詩歌中，“酒壚”二字經常出現，似乎已成為送別詩中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唐代詩人岑參就特別鐘情于酒壚送別，體現在他的多首送別詩里。他在《送李副使赴磧西官軍》中，寫道“知君慣度祁連城，豈能愁見輪臺月。脫鞍暫入酒家壚，送君萬里西擊胡”。詩人是送李副使“度祁連城”，去完成他“西擊胡”的偉業。在臨行之際，詩人與朋友脫鞍入酒壚，以酒送行，并勉勵友人“功名只向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同樣，在《送宇文南金放后歸太原寓居，因呈太原郝主簿》中，他回憶了“送君系馬青門口，胡姬壚頭勸君酒”的場景。在《送魏升卿擢第歸東都，因懷魏校書、陸渾、喬潭》中，他描述了“壚頭青絲白玉瓶，別時相顧酒如傾”的窘態。除岑參喜歡酒壚送別的方式外，有劉長卿《送李七之笮水謁張相公》詩云“惆悵青春晚，殷勤濁酒壚。后時長劍澀，斜日片帆孤。”李白《送別》詩云“斗酒渭城邊，壚頭醉不眠。梨花千樹雪，楊葉萬條煙。惜別傾壺醑，臨分贈馬鞭。看君潁上去，新月到應圓。”二詩表明：唐代文人送別，多請至酒壚，在酒壚中“惜別傾壺醑”，希望酒不醉人，人自醉，用酒來減輕離別的感傷情緒。酒壚送別似乎已成為文人送別的一種約定俗成的方式，它所制造的氛圍，也容易引發詩人的詩情睿思，成為詩人創作酬唱的重要來源之一。

三、酒壚聽琴

唐代商業發達，以酒家、妓院為主的娛樂業，更是達到鼎盛的狀態。酒家為了拉攏顧客，往往會雇傭賣唱女，或舞妓為顧客表演，這是贏得新顧客成為老顧客，老顧客成為常客的一個絕佳的經營技巧。唐代文人，也認同酒店提供娛樂服務的舉動，因其能使詩人得到強烈的刺激，促成他們的詩歌創作。晚唐詩人韓偓的《別緒》詩云“別緒靜愔愔，牽愁暗入心。已回花渚棹，悔聽酒壚琴。”詩人已經回到“花渚棹”，卻后悔在酒壚里聽琴音，詩人運用反襯的手法，表達對酒壚琴音的欣賞和懷念之情。因忘不掉美妙的琴聲，卻無法再次聆聽，才有無可奈何的悔恨感。這種褒性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之感，令人哭笑不得，也說明酒壚的娛樂活動確實是為其營業額加分的。

不過，這種酒壚里的娛樂活動，并不全來自一種雇傭關系。唐代的酒店，除了是文人學士聚會宴飲之所，也是伶優歌女出沒往來之地。唐代的樂妓，大多來自教坊和梨園，他們才貌兼具，能歌善舞，是各種娛樂活動的主體承載者。她們與文人，處在同一場所，往往傳出一段段佳話。“《集異記·王之渙》記載了王之渙、王昌齡和高適，在“旗亭”聽歌妓吟唱他們的詩作，因而“畫壁”比高低的佳話。”[3]樂妓“旋則奏樂，皆當時之名部也”[4]，也即是當時頗有聲名的詩人的詩作，而此三人都各擅詩名，才會有“觀諸伶所謳，若詩人歌詞之多者，則為優矣”[5]的相約。這段佳話，除了傳遞酒壚中經常有娛樂性活動的信息外，還隱約顯現出樂妓和文人之間微妙的利益關系，即文人通過樂妓吟唱自己的詩作，贏得廣泛的認同性，而樂妓則會因吟唱名家的詩作，而身價倍增。唐代樂妓活動范圍廣泛，可游走宮廷、宴會、酒壚等場所，她們吟唱的詩作必具有傳播性。文人在科舉中第之前，希望通過歌妓的吟唱，擴大自己的文名，并獲得達官貴人的賞識，得到舉薦。而樂妓也并非只是詩人顯名的工具，她們的知名度一定程度上就來源于詩作的吟唱。她們會主動利用文人的詩作，來提高自己的聲價。白居易《與元九書》云“及再來長安，又聞有軍使高霞寓者，欲聘娼妓，妓大夸曰：‘我誦得白學士《長恨歌》，豈同他妓哉！’由是増價”。[6]可見，樂妓也意識到這種雙贏的方式對自身價值提升的作用。

酒壚是文人和樂妓雙向互利的重要場所之一。文人在酒壚中聽琴觀舞，除了獲得感官享受外，也不能排除其借樂妓傳播詩歌的潛意識。酒壚聽琴也自然而然成為唐代文人眷戀酒壚的原因之一。

在唐代詩歌中，詩人對酒壚的描述雖然不能算是蔚然成風，但卻并不罕見。通過對唐代有關于酒壚詩歌的分析，我們可以窺見唐代文人在酒壚中的行為活動及情感觀念，也為研究文人生活提供了重要素材。（作者單位：福建師范大學）

參考文獻

[1]蔡鎮楚，龍宿莽.唐宋詩詞文化解讀[M].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4，9：275，316-317.

[2]朱鑄禹.世說新語彙校集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12：768-769.

[3]呂慧娟，劉波，盧達.中國歷代著名文學家評傳（第二卷）[M].山東教育出版社，1985，2： 81.

[4][5]（唐）薛用弱，神谷子.博異志集異志[M].中華書局，1980，12：11.

[6]昌慶志.唐代商業文明與文學[M].黃山書社，2010：163-164，165，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