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將于11月9-12日召開,并將做出全面深化改革的重大決定。有關三中全會改革內容的研究項目、研討會、論文、辯論在過去六個月到一年可以說每個星期每天都在持續,其激發的研究、思考、猜測遍及全球,且深入到全球每一個重要政治、商業及社會機構的領袖頭腦中,這些討論的焦點都在政府與市場的關系。原因很簡單,中國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同時也是最有活力、潛力及不確定性的大國。
政府要為市場建立恰當的產權基礎設施
什么是改革?改革就是改變游戲規則,就是制度變革。中國過去三十年改革的歷史就是一個制度變遷的案例。這些制度變化的大趨勢往往被每日發生的相互矛盾的新聞掩蓋,看不見、摸不著,不容易理解。事實上,我們需要一個簡單、客觀、系統的框架去理解過去三十多年改革的本質及方向。
三十多年前,中國在許多方面都與國際秩序隔離。通過改革,中國逐漸走向現代的市場秩序、社會政治秩序、生態秩序、與國際安全秩序,并一步步融入國際體系。改革是一個制度的建立與創新過程。1979年前,中國幾乎是沒有市場的,基本上是一個計劃經濟。中國從計劃經濟,發展演進到加入全球供應鏈,進入全球市場,到今天成為世界工廠及世界消費品市場,這就是市場和市場制度在中國逐漸形成的過程。
另一方面,中國企業可以加入全球供應鏈,這也是一個市場化改革。全球供應鏈是不同的企業通過合約關系組織起來的產業鏈,不同的產業鏈再通過企業之間的合約關系聯接在一起,就形成全球產業網絡,即全球市場。
中國建立的股票市場也是一個重要的改革。股票市場是投資人與募資人通過市場自愿交換的制度。中國建立股票市場及其監管機構就是制度建設的過程。股票市場及其監管制度一旦建立,股票交易就隨之誕生。中國不僅建立了自己的股票市場, 內地的企業也可以到海外股票市場上市,獲得海外資本市場的資金,從而融入全球資本市場。這些制度改革與創新創造了新市場和新的市場制度,是正真的有紅利的改革。
而所有這些改革,政府都在為市場給力,為市場提供產權基礎設施。改革的本質是改變制度。在經濟方面就是建立恰當的產權基礎設施, 涉及三個重要領域:一是產權界定,二是產權交易,三是產權糾紛的調解與裁定。
改革的核心是改掉壞制度而不是革命
改革的內容應該是什么?為什么要改變游戲規則?規則是歷史形成的,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如果它運作良好,我們就沒有理由去改變它。所以,改革一定是有原因的。那么這個原因到底是什么呢?原因就是制度經濟學里所說的存在租值耗散的問題。
制度本身是集體行動的產物。集體行動是有交易成本的,因此歷史上的制度轉變不會都朝著降低交易費用和增加租值社會價值的方向發展。許多人為的制度設計會造成租值耗散,也就是我們講的內耗、折騰。三十年前全中國人民都吃不飽,那為什么現在的人比以前還多,同樣的土地面積,現在基本上可以溫飽了?這就是因為以前有很多租值耗散、低效率。改革的目標就是要改變導致租值耗散的不恰當的壞制度。
如何降低租值耗散呢?制度經濟學的研究顯示,我們需要清晰的產權界定、公開透明的交易平臺與公平、公正及有效的糾紛解決機制。科斯定律指出,在產權界定非常清楚、市場交易成本為零的時候,沒有租值耗散,所有的資源分配會達到最佳。然而,現實中產權是永遠不可能界定得百分之百清楚的,市場是有交易成本的,所以我們才需要建立相對穩定及制度化的機制來解決產權糾紛,從而不斷厘清產權,不斷降低交易成本。
如何展開真正的、深遠的改革而不讓它變成革命呢?從思維框架上來講,需要把改革都轉變成很具體的技術性問題,如產權是怎么界定的?交易平臺是怎么建立的?產權糾紛是怎么解決的?這些問題沒有意識形態,只是細分政府的角色與功能,其中包括建立市場的產權基礎設施,建立生態秩序的產權基礎設施,建立社會政治秩序的制度基礎設施,建立國際安全秩序的制度基礎設施等。
改革路線需考慮短中長期利益
改變游戲規則就一定會有人受益,有人受損。中國早期的改革,主要是放權讓利,大家都可以從中獲益,因為最初大家都被計劃經濟管得死死的。當時改變游戲規則大家都高興。但是到現在,要改變游戲規則,就出現問題了,有的人不高興了。利益集團受損了,就會出來反對。所以我們討論改革的時候,首先就要看清楚每項改革在改變什么游戲規則,即在改變產權基礎設施當中的那個部分:是產權界定規則?交易規則?還是糾紛解決規則?
由于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既得利益者,所以談改革設計的時候,我們是很難放棄我們的利益及立場的。因此,我們的判斷必定會受自己利益與立場的影響,屁股指揮腦袋,容易有偏見。
所以,我們在設計改革目標的時候不僅需要問改變游戲規則會對當今的人、當事人、利益相關的人有何影響,更需要問對五十年、一百年以后的隨機碰到的一個普通人有什么影響。不管我們現在的地位、財富、名氣如何,我們的子孫就可能是將來的一個普通人。我們在設計改革的時候,要跳出當事人的局限性,要捫心自問,每項改革對社會、對中國、對世界的長遠意義是什么,對50年后的一個普通人會有何影響。
這應該是評價改革目標的一個重要的客觀標準。采用這樣的更長期、客觀、中性的價值標準,我們才可能既避免站在無產階級立場“打土豪分田地”及“劫富濟貧”的革命心態,又避免站在資產階級立場為維護既得利益而不想改革的保守心態。我們需要科學地理解改革的短期、長期博弈及微觀、宏觀、制度、系統等多緯度互動關系。
在設計中國的改革路線圖時應該考慮兩個標準:一是五十年以后、一百年以后,這些改革方向對一個普通人好不好?二是現在的利益集團能夠接受的制度變革極限在哪里?改革需要的是制度變化,不是當前的利益重新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