饅頭香甜

高廷金

我出生在魯中山區的一個農民家庭，長到11歲，也不知道饅頭是啥滋味。即使像過年一樣，偶爾吃上一塊，也沒能真正品出饅頭的味道。

到了上世紀60年代，我參加了一次農村的送親，才使我有生以來真正飽了饅頭的口福。那時，農村出嫁閨女，能花上500元，也算得上“大戶”人家了。有一年，俺家鄰居的一個大我六七歲的姑姑出嫁。我哭鬧著要去送親，抬嫁妝。聽大人說，送親能吃上一頓大席，饅頭隨便吃。說實在的，當時，也可能因為太窮，或者年紀小，只知道吃的心眼。那年月，閨女出嫁，嫁妝也就是一個柜子，一個箱子，一個臉盆架。那時我13歲，個頭還沒有長大。問事的大叔讓我負責背臉盆架子。幸好路途只有七八里路，不算太遠。按農村風俗，送親途中，每遇過河、過橋，隊伍都要停下來，放一掛火鞭，以示消災辟邪，圖個吉利。趁此機會，我便小心翼翼地把盆架放在地上，長長地喘上一口氣，偷偷地歇上一會兒，心里還有些后悔不該鬧著來送親。不管怎樣，到了中午頭上，總算把“嫁妝”背到了新郎家。中午，我盼望的時刻終于到了。我和大伙兒美美地吃上了從未見過的大席：大魚、大肉，還有從未吃過的燒雞……特別是望著那冒著熱氣的又白又大的饅頭，仿佛老鷹抓到了小雞，兩眼冒著貪婪的兇光，狼吞虎咽地往肚里塞，一口氣竟吃了5個……臨走時，新郎家還依照當地習俗，每人賞給5角錢……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我有生以來吃得最香最飽的一頓飯。那雪白雪白的饅頭，香噴噴，甜絲絲……那個高興勁兒簡直無法形容。記得當時，我的腰帶被撐斷了，怕人笑話，便偷偷找了個小麻繩扎在了腰上。第二天，一天沒吃任何東西，只是喝了一碗清湯……還有人家賞給的那五角錢，回到家，給父母足足炫耀了半個月。裝在身上怕丟了，放在家里怕少了……就是那五角錢，我始終沒有花，一直珍藏到上高中，用它買了一個圓規。這個圓規，后來轉給了兒子。當時，那心情無法表述，因為它畢竟是我的第一次勞動所得啊！

我參加工作后，條件好了，一天三頓大饅頭，不知咋的，竟吃不出當年饅頭的那種香甜。

不過，我兒子5歲那年，一次吃飯，他不小心將饅頭掉在了地上。他哭著說什么也不吃了，非要換一個。愛人溺愛孩子，說不吃就不吃吧！不行！我有些急了，邊說邊小心翼翼地將饅頭撿起，用嘴吹了吹，對孩子說，這饅頭不臟，扒扒皮一樣吃。可是，不管我怎么說，他就是不吃……我一怒之下，狠狠地打了他一頓，還硬逼他把那個剝了皮的饅頭吃了下去。事后，我多多少少有些后悔，譴責自己不該如此小題大做。內心也在發誓，用打人的方式教育人，這是第一次，也許會是最后一次。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每每談起此事，兒子總是莞爾一笑……望著他那笑容，我想到了很多。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