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凱旋
連著幾天的暴雨,把這座黃河故道邊上的小鎮洗刷得煥然一新,時疏時驟的晨風把河堤上那些個婀娜多姿的垂柳搖曳得一個個像沉醉不知歸路的二八少女,天雖已蒙蒙泛白,但絲毫沒有晴的意思。
此時,雨也溫馨了許多,細細的,柔柔的,密密的,針尖似的雨點兒瞬間化為一絲絲剪不斷理還亂的線,這些線,忽然幻化為片片層層如雪的煙霧,飄在嫩綠的柳葉上,聚集起來,結成一個個渾圓、飽滿、晶瑩、剔透。不知風中的葉子們是舞倦啦,還是有另覓新歡的意圖,一個個晶亮的水珠兒,勇敢地飛躍而起在煙籠紗般的空中劃了一道道優美的線,輕輕地落在地上濺起一朵朵質樸的水花,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剛剛開始,轉眼間便演化美麗的結束。
不遠處,那軟于黃金嫰于絲的柳條上,有一只垂緌飲清露的蟬兒,風雨中的她剛剛經歷過一番生死力竭般的消磨,痛苦地脫去了堅硬的外殼。一幅錦被,半幅遮身半幅閑的她身著一襲潔白如雪的婚紗,給人一種俗世凡塵間鮮有的洗盡鉛華般的美。此時的她似乎有些兒焦躁不安,沿著搖晃的柳條兒上下徘徊著,她好像在期待著什么,等著誰,哦!是在羞羞地等待著前世早已相許相約,今生在地下苦苦修行四年之久的那個與她僅一壁之隔的他。水里的魚兒在她的眼前泛起層層漣漪,她不為所動;林中的雀兒在她的頭上唱起撩人陣陣情歌,她充耳不聞;花叢里的蝶兒在她的面前跳起歡快的舞姿,她視而不見。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腸斷天涯的她是何等的癡情和凄楚,她不明白他為何這般狠心無情地讓她如此的孤獨,她想不通在這一刻究竟還有誰比她更美麗?可憐的蟬兒,沒有想到的是她那個比她還癡情的郎君,就因為太急于想著與她約會,共享花有清香月有陰的洞房花燭而早起了一刻鐘,在前去與她赴約的路上被人逮了去活活地扔進了油鍋里,刺啦一聲,她那苦命的郎君與一幫生不逢時兄弟姐妹的魂魄隨著一縷縷令人口涎欲滴的青煙變成人們餐桌上一道膾炙人口的美味“油焙金蟬”。
夏夜,香車寶馬停滿的星級的酒店內,攘攘熙熙燈火闌珊處的大排檔上,不知這些個撇開大嘴,甩開腮幫子,舉杯投箸間的吃貨們,當你們夾起這一只只過了油的,焦酥香脆,撒了辣椒粉、孜然或蒜香的“爬蚱”,是否有一絲蟬的意象?
枝上的她不再等啦,身上那原本一塵不染的婚紗早已被雨水、淚水沖洗得有些泛青泛黑了,心力交瘁的她漸漸地由淡淡的綠玉色變成了黃色,再變了褐色,最后慢慢地變成了黑色的知了,輕振她那薄薄的羽翅,震去那包藏著凡塵的雨水,昂首飛向遠方……知了、知了,怎一個“知”了得?
那聲音,分明是“遲了,遲了”,帶著它們無限的悲痛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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