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利紅
那臺“蝴蝶”牌縫紉機跟隨老媽已經20多年了,盡管機頭有些斑駁,但機身和五合板的臺面卻保養得非常好,一只金色的蝴蝶“落”在了基面上。
這次搬家,老媽依舊舍不得扔掉,帶在身邊,像老媽最貼心的“女兒”。現在,我和姐姐們都不讓老媽做衣服了,孩子們更不會穿老媽做的衣服,時尚的代溝直白地橫在歲月的眼光里,但老媽依舊閑不住,閑時還不忘踩上幾腳,軋個鞋墊,做個靠墊,都要送給每個女兒幾雙,我們只能笑納。
老媽的縫紉手藝當年可是屈指可數的,不過那都是逼出來的。老爸老媽都是從外地過來支援建設的,在本地無依無靠,再加上孩子多,物資匱乏,每到過年過節,都會求爹爹告奶奶地托人幫我們做新衣服。老媽是個要強的人,覺得求人不如求己,硬是從我們全家的牙縫中擠兌出結余,大手筆地花了150多塊錢買了臺蝴蝶牌縫紉機,在當時算算也是她和老爸加起來近兩個月的工資。真有些佩服老媽的勇氣,對縫紉什么都不會竟敢如此出手,把自己逼上梁山。但話又說回來,媽媽對女紅似乎有著與生俱來的天賦,經常是無師自通,這點隨我外婆。有了縫紉機之后,媽媽只能利用晚上的時光,先從一塊塊小碎布練習,我們的破舊衣服被老媽拆了軋,軋了拆,“噠噠噠”的聲音經常充盈我們的耳鼓。有時一覺醒來,她的房間依然響著那熟悉的“噠噠”聲。
有了縫紉機,媽媽的生活一天天眉飛色舞起來,我們姐妹三個的衣服也姹紫嫣紅起來,走在路上經常增加回頭率,因為衣服的樣式和格調非常新穎,我的那些同學羨慕死我了,羨慕我有這樣一個巧手的老媽,有時學校里搞演出還朝我借衣服呢。我覺得老媽在時尚方面有自己的敏銳嗅覺,常常買一些裁剪方面的書,碰到雜志上好的衣服款式就立馬照葫蘆畫瓢用透明紙描下來,再加上老媽的繡功成了她的點睛之筆,在衣服上總要繡上一些花花草草,當時穿在身上那個美啊。有時過年為了能盡快穿上新衣服,我們姐妹輪番陪在縫紉機旁,一會遞剪刀,一會幫穿針,渴了趕緊給老媽遞上一杯熱茶,陪著一起熬夜,只為了能盡快目睹新衣服的芳容。老媽的手藝一天天見長,我家也門庭若市起來,“李阿姨長,李阿姨短”,有請教的,也有求做的,老媽總是很熱心,能幫的總是盡力相助,但有時也攪得我們全家不得安寧,但這份不安寧中老媽也讀出我們姐妹幾個的心思,怕別人穿的和我們一樣,也留了余地,從不答應別人和我們做一樣的衣服。
我家的大衣櫥里一直掛著一件粉色的旗袍,它靜靜地掛在那里已經塵封了十幾年了,但依舊嶄新如初,就像我出嫁那天穿上它一樣,光鮮動人,別具風味,讓那個曾經的新娘美麗駐足在每個過往行人的眼里,一片粉色,一片記憶,更是蝴蝶牌縫紉機的芬芳。
看著那件粉色的旗袍,真叫我愛不釋手,它對于我來說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禮物。當年媽媽為了讓她的女兒成為美麗的新娘,跑遍了本市的各個商店,精挑細選了那塊布料,粉色的底襯綴滿了粉色亮晶晶的珠片。我當時還和媽媽開玩笑:“老媽,我已經租了婚紗,還買了旗袍,費那勁干嗎?”老媽笑著對我說:“就想讓你以后看到它,對老媽有個想頭。”撫養了20多年的女兒就要放飛了,那種心理,那種滋味,只有老媽的心里最清楚,從設計到縫制,熬了幾個晚上。媽媽為我制作嫁衣的同時,仿佛把她人生的閱歷一同縫了進去,讓女兒穿著那件粉色的旗袍享受著新婚的甜蜜。
如今,老媽真的老了,蝴蝶牌縫紉機也老了,成了舊物。但它,卻溫暖著我們剩余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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