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露臺上的“天雞”

朱成堡

前年的一天，我正在辦公室上班，突然接到妻子打來的電話，她興奮異常：“前不久在露臺消失的那只漂亮母雞，突然從竹叢中帶出了一群7個小雞來了！”

我立馬放下電話，往家飛奔，直沖露臺，雙眼頓時一亮：那只漂亮母雞“咕、咕”叫著，一群小雞正圍在它的身邊，妻正用大米在小心地喂養(yǎng)它們。

我家的露臺在高樓19層的邊沿，不小，有80多平方米。我愛竹，露臺上種了一大圈桂竹、紫竹、水竹、鳳尾竹，還請書法家寫了蘇東坡的“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掛著作對聯(lián)。幾年來，竹子生長得挺茂密，成了我屋頂上的空中綠地。

就是這年的春節(jié)前，我從老家碗窯村買回來一只蘆花公雞，先放在露臺的竹叢上，準(zhǔn)備過年時殺了享口福。過了幾日，我?guī)е贇w來的兒子驅(qū)車沿著通村盤山公路，去兒時未曾去過的碗窯東側(cè)后山附屬村親近自然，一直將車子開到了山路盡頭的一個自然村，見地面上有七八只皮毛鮮艷的雞在“咕、咕”地奔跑尋食，就又買回一只漂亮母雞，也同樣放到了露臺上，與原先的蘆花公雞為伴，等再過幾天，兩只一塊殺了，過年時吃個量足，吃個新鮮，嘗個地道的“土雞”味。

可是，就在第二天，漂亮母雞就下了個雞蛋，第三天還下。兒子自小在城市里長大，從未見過母雞下蛋，很新鮮，很歡喜。它每天能給我們帶來純正美味的土雞蛋，創(chuàng)造出勞動果實了！雞蛋比起市場上的，蛋白既韌又脆，蛋黃更是黃澄澄的，味道也鮮美得多，這一下便培養(yǎng)出了與母雞的感情，豈能做它的劊子手？那就留著讓它繼續(xù)下蛋唄！至于蘆花公雞，已經(jīng)與母雞相識相愛，終日為伴了；愛屋及烏，更不能拆散這樁“姻緣”，也就一起留著不殺了。

可是“小兩口”閑來無事，總會在露臺上追逐嬉鬧。露臺的“女兒墻”不高，蘆花公雞勁大，彈跳力也棒。它們倆一高興，一忘乎所以，蘆花公雞便跳出了露臺的“女兒墻”，“呱、呱”大叫著，失足從19 層55米高的半空掉了下去，掉在了偌大的小區(qū)里茂密的樹叢中消失了。蘆花公雞是消失了，但還有漂亮母雞在下蛋呢！依然是一天一個，從不曠工，從不懈怠，一直持續(xù)到了春節(jié)后。我們每天早上出露臺看一看它，放上一大把米；傍晚下班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出露臺再次看看它，順手把它下過的雞蛋撿回來。可是，一天傍晚下班回家，那只漂亮母雞竟然不見了。

這還了得！母雞可不同于公雞，它是每天給我們下一個蛋的。趕快沖下樓，在小區(qū)綠化地樹叢中找尋。如今的住宅小區(qū)綠化面積實在不小，樹木皆高大魁梧，獨自找尋自然力不從心，就動員小區(qū)的幾位保安一起找尋。出身于農(nóng)村的年輕保安一聽說是找雞，也都來了興致，幾個人齊心協(xié)力地在綠化地里各個樹叢中到處扒拉查尋，忙乎過一大陣，依然不見母雞蹤跡。罷！罷！還當(dāng)自己沒口福，可不但沒有了吃土雞的口福，更沒有了吃土雞蛋的口福了。

我們一如既往地上下班，漸漸地把母雞的故事忘記得干干凈凈了。

半個多月后的這一天，妻子不知何故，竟然提前下班回家，習(xí)慣性地徑直往露臺走……這便有了開頭的興奮電話。原來，漂亮母雞下過一陣蛋后，進(jìn)入了孵化期。聰明的它，為了避開我們的干擾，更為了不被我們撿走它每天下的蛋，竟然躲進(jìn)了隱蔽的竹叢深處，偷偷地依然每天下一個蛋，待下了七八天，下過7個原先與蘆花公雞恩愛過的受精蛋，它累了，迫不及待地趴下身體，用自己發(fā)燙的體溫，罩住了雞蛋，經(jīng)過七八天的“冬眠”式自然孵化，小雞們破殼而出了，雞毛長出來了，能走動了，它自己也該向主人邀功請賞了。

喜訊迅速向兒子及親友們傳遞。

犒勞它們也是必需的。我們每天早上都要在露臺放上半斤多大米。這大米有一半是雞吃了，也有一半?yún)s是讓來竹林憩息、湊熱鬧的飛鳥給吃了。我買菜時總要多買些蔬菜，自己留一點，而將大部分甩向露臺給它們吃，往往一大堆的蔬菜，僅一會工夫，就讓它們母子8只雞啄得精光。母雞帶領(lǐng)子女遛彎啄食時，子女們會調(diào)皮地跳躍到母雞的背上，被馱著前行；天黑了，它會“咕、咕”叫喚著，招呼子女們跟隨著進(jìn)入原先的孵化地——露天的竹叢底部，也許為了保護子女們不被夜晚的露水侵?jǐn)_身體，它會舒展開寬大的翅膀，罩住7只小雞一塊安眠；第二天早晨，它又“咕、咕”叫醒子女，繼續(xù)帶領(lǐng)它們走向露臺遛彎尋食。

漸漸地，小雞們長成了與母親一樣的大公雞、大母雞了。每天天亮和傍晚時分，眾公雞們就會爭相啼鳴。有的夜晚，我在書房里讀書寫字到了凌晨，竟有一兩只公雞一覺醒來后，望見我書房里對著露臺的燈光，以為是天亮了，就在朦朧中自顧自鳴叫起來。可是，這時候的“半夜雞叫”盡管微弱，還是叫得我既稀奇，又無可奈何。

長大后的公雞、母雞開始談戀愛了，也開始相互追逐爭寵了。一追逐不要緊，要緊的是，它們還會跳飛樓下的小區(qū)綠地里，讓你和眾保安尋找個半死。我想了個辦法，買來了尼龍網(wǎng)，將“女兒墻”圍高。無奈，眾雞們還有鉆洞的本領(lǐng)，它們會從網(wǎng)底下鉆出，站在女兒墻上沿溜達(dá)，一受追逐或者驚嚇，依然會掉下樓去。

有一次，“大功臣”母雞竟然也掉了下去，也許它有點年邁體衰，腿腳開始不方便了，找到它時，竟然被摔斷了腿，只得將它殺了，享享口福。

一年以后，那7只“半空露臺”籍貫的新生代“天雞”，也漸次成了盤中美味，這可是地地道道的純生態(tài)的本土雞啊！現(xiàn)如今，且不說高價購買來的所謂本土雞，其實大都是飼養(yǎng)場買來后在房前屋后放養(yǎng)一段時間，就當(dāng)土雞賣了。即使是山上跑的土雞，聽說也是從孵化廠經(jīng)過機械電加溫孵化出來的雞仔買來喂養(yǎng)大的。

再也聽不見它們早晚的啼鳴聲了。家中又復(fù)歸了平靜，可是平靜中，似乎又添了一絲寂寞。

這種寂寞，也許是對鄉(xiāng)村的眷戀。

責(zé)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