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詩歌的朦朧藝術是以象征手法為中心的詩歌新藝術。象征手法由于它的暗指性,適于表達多層和復雜的感情、抽象的意識和情緒,在使用中與其他手法交錯起來,構成了朦朧美。
關鍵詞:朦朧詩;象征手法;抒情角度
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3)15-0159-03
一、何為象征主義
1.象征的一般定義。象征源于希臘語Symballein,意為“放在一起”,當時指協議雙方“把一個錢幣分成兩半,各執一半,作為信物”,此詞的意思是“結合或拼合在一起”,也指“曾經拼合在一起,現在單獨地存在,而又代表原來的整體的東西”。從詞源上看,象征本來就表示著所說的內容比字面有更深的含義。美國學者勞?坡林說:“象征的定義可以粗略地說成是某種東西的含義大于其本身”,“象征意味著既是它所說的同時也是超過它所說的”。浜田正秀《文藝學概論》認為:“用小事情暗示大事情,這就是象征。”艾青《詩論?意象、象征、聯想、想象及其他之十二》中說:“象征是事物的影射,是事物互相間的借喻,是真理的暗示和譬比。”梁宗岱認為:“所謂象征是藉有形寓無形,藉有限表無限,藉剎那抓住永恒。”根據以上定義,我們可以看到:象征是由兩項內容構成的:一個是象征體,它是某種有形的事物,是人們所熟知的具感形象;一個象征義,它是大于象征體的某種無形的永恒的東西,也許是某種情感、某種觀念或某種哲理;它隱藏在象征體后,需要讀者去揣摩、探究。以北島的一首詩《迷途》為例,這是被稱為典型的“朦朧詩”。全詩如下:沿著鴿子的哨音/我尋找你/高高的森林擋住了天空/小線上/一棵迷途的蒲公英/把我引向藍灰色的湖泊/在微搖晃的倒影中/我找到了你/那深不可測的眼睛。這首詩用很鮮明的象征畫面暗示了尋找的主題。“沿著鴿子的哨聲,我尋找著你”意即遵循美好的召喚去尋找。從比喻的修辭手法的結構看,在比喻中“喻體”與“喻本”同時并列出現于詩中。而在象征手法卻不同,它隱去了被比的事物,詩人只是“沿著鴿子的哨音”,這樣就像被比的原體有了一種隨意性,其意味是無窮的,這一點正是我國讀者所不習慣的。象征主義往往是只可無限地逼近卻無法窮盡,甚至是可意會不可言傳。過去我們的詩中偶然也出現象征,但多是小型字句、個別詩行。而今天,在青年詩人的詩中象征常大量出現,甚至整首詩都借用象征的題旨。
2.象征手法起源。象征手法起源于移情說。移情說是由費肖爾父子提出而由李普斯創立的一個美學心理學派。他們認為在審美過程中,把物化成人,以人度物,設身處在物的地位;把原來沒有生命的東西看成有生命的東西,仿佛它也有了感覺、思想、意志,從而使人與物發生同情共鳴,達到物我交融、物我同一的境地,產生美感。簡單地說,物本無美丑可言,人之所以對其有了美丑之感,是因為人把自己的情感移注到物上之后,物上傾注了人的感情。象征藝術正是要求讀者隱掉事物的實體,也就是象征體。隱藏其背后的是豐富而寬廣的無限意味,也就是詩人賦予事物的帶有人的感覺、思想、意志,這就是象征義。讀者隱掉景物的實體后,感受到的是詩人的色彩與情緒,這就是象征手法的美學意義。
3.象征手法分類。第一類,感覺全象征。例如顧城的《遠與近》,作者通過自己與眾不同的獨特感覺——違反生活邏輯的感覺——“離云近”、“離人遠”,暗示了某種距離與鴻溝。顧城的這首小詩正是通過現實距離與心理距離之間的矛盾來暗示出人與人之間的疏遠和戒備,有一種孤獨意識在。“你”和“我”該是熟人,或者是朋友、愛人,但是作者沒有明確指出來。這種不確定的關系,使詩帶上了朦朧意味。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即“你”和“我”起碼不生疏,否則“我”也不會產生遠與近的感慨。兩人的現實距離是很近的,但是心理距離卻很遠。“云”在這首詩中有一定象征意義,可能象征著淳樸的自然。“我覺得/你看我時很遠/你看云時很近”,意思是你對那些自然景物那么親近,對人卻很冷漠,使“我”產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覺,這就暗示出二人之間在心靈上的隔膜。第二類是單純形象或事件全象征,例如梁小斌《中國,我的鑰匙丟了》,暗示我們丟失了太多東西,包括時間、青春、愛情、理想、信仰,我們必須去尋找,必須去奪回失去了的美好的一切。還有一類是更加復雜的知覺化的象征。北島用“孩子隨意敲打著欄桿,欄桿隨意敲打著夜晚”來暗示命運乖張不測;用“雁群飛過荒蕪的處女地,老樹倒下,嘎然一聲,空中飄蕩著咸澀的雨”來暗示逝去的飄零的青春;用“她被鑄在青銅的盾牌上,靠著博物館發黑的板墻”象征被禁錮的祖國。
二、象征手法與朦朧詩的抒情角度
1.抒情角度的轉移。朦朧詩詩人轉變成以“自我”方式抒發情感,放棄“景”的描繪,直接以“自我”方式情理象征手法的運用,帶來了詩人們抒情角度的轉移。所謂的抒情角度是指作者抒發情感或看事情的出發點。新詩潮之前的抒情詩多是代言抒情的方式。舒婷的“我是痛苦,是悲哀”、駱耕野的“我是年邁的城鎮,我是拘謹的生活”等詩篇開了這種抒情角度的先河之后各種各樣的“我是××”大量出現。由于這種方法較為簡單,只要以象征物作為抒情出發點就可以了,對新手法開始嘗試的詩人,都開始這樣做。
2.象征手法與巧妙抒情角度的結合。梁小斌《雪白的墻》是一首撥動人們心弦的好詩。其成功之處就在于它把象征手法和巧妙的抒情角度結合起來,形象生動地傾訴了一代人的心聲。這首詩運用了象征的藝術手法,媽媽、我、雪白的墻都有象征意義。我向媽媽的傾訴,也是經過了特殊時期的年輕一代向祖國的傾訴。“雪白的墻”,也許是指孩子們那未經污染過的純潔的心靈,也許是指人與人之間真誠、友好的同志關系,而這一切,都曾被粗暴地踐踏過,猶如雪白的墻上曾被涂上了污跡。而那涂臟的墻又被工人費了很大的力氣粉刷一新,我們應該加倍珍惜它。無疑,詩的主題是非常嚴肅的,其政治批判色彩也很強,但是由于它采用了整體象征的手法,加強了情感的力量,所以并不使人感到強加于人,它使人通過愉悅的藝術欣賞,情不自禁地受到了感染。這首詩的抒情角度選擇得也很巧妙。詩人不直接出面向讀者告白,而是化了一下妝,以一個孩子的身份出現,把向讀者的告白,轉變成對媽媽的傾訴。這種角度對表現純潔情感的復蘇無疑是最佳的。再者,從這樣的角度來寫使其抒情有了情節性因素,比較婉曲。
三、象征手法對朦朧詩的影響
1.加強了朦朧詩的理性力量。朦朧詩往往具有哲理美,因為象征手法能加強詩的理性力量。艾青的《詩論》認為:“象征……是真理的暗示和譬比”,化抽象為具象,正是朦朧詩大顯神通的地方。舒婷的《墻》就是一首意象化了的哲理詩。“墻”是僵化了的藝術傳統的象征。錢鐘書說:“傳統不肯變,因此惰性形成習慣,習慣升為規律,把常然作為當然和必然(《中國詩與中國畫》)。”詩人說:“我無法反抗墻,只有反抗的愿望。”正說出她對傳統的不滿。“我是什么?它是什么?”這都是萬古常新的哲學問題,詩人的回答也只能是哲學的范疇:“我偶然,它必然。”這句話不盡是女孩子的氣話。必然存在于偶然之中,以“必然”“否定”“偶然”就未必科學。對于文學新人,傳統之“墻”乃是“漸漸老化的皮膚”,遲鈍得失去了敏感;對于傳統的“墻”,文學新人只是在“泥縫”里偶然“寄生”的小草——這種矛盾,該是“反抗意識”萌生的契機。再如顧城的《一代人》這首詩只有兩句,但是卻在當代詩歌史上具有相當重的分量,以其高度的歷史概括性和辯證思維的哲理之光而具有很高的美學價值和強烈的藝術力量。這首詩準確地表達了一代人的感情歷程,內射著強烈的時代色彩。“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黑夜”象征動亂的年代,“黑色的眼睛”是既指實,又指虛。我們“龍的傳人”是黃皮膚、黑眼睛、黑頭發。這是實指。黑色又有陰暗、低沉、哀傷的情緒色彩。這又有虛指的意義存在。那個時期,在一代人心中,尤其是年輕一代的心中,投下了沉重的陰影,留下了累累創傷,造成陰郁、苦悶和哀傷。有人說這一代是沉淪的一代,迷惘的一代,確實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沉淪也罷,迷惘也罷,是誰造成的呢?詩人明確地指出了二者之間的邏輯關系,從而就把批判的矛頭指向了扭曲青年靈魂的邪惡力量。盡管黑夜給青年一代帶來了災難,使他們沉淪和迷惘,但就是在最黑暗的時候,他們仍未失掉對光明的向往。他們不但是沉淪和迷惘的一代,更是奮起的一代,覺醒的一代!詩人的這種認識和概括閃動著辯證思維的光彩。與其詛咒這一代的沉淪和迷惘,不如去詛咒“黑夜”。如果只看到這一代的“黑色的眼睛”而看不到他們眼睛中對光明的渴求的閃光,那該多么不公正啊!
2.象征手法使朦朧詩更有寓意。象征主義者認為,文學藝術所應表達的不是現實生活,而是意識所不能達到的超時間、超空間,超物質、超感覺的“另一世界”,這種超感覺的事物,只有通過象征才能表達出來。他們認為,顯示黑暗無常,虛幻痛苦,只有“另一世界”才能真、善、美。是用恍恍惚惚、半隱半現的景物來暗示另一世界,而象征就是溝通這兩個世界的媒介。然而在更多的情況下,其象征性往往不是事物、詞語所固有的屬性,而是人為的主觀賦予的特性。詩人拋棄日常生活語言的使用方法,擺脫語言具有的約定俗成的意義,賦予了詩歌更豐富的寓意。象征的專長是暗示,詩貴有意境,而象征的原則是主客體的契合。象征帶來詩意的想象,給予詩“詩外之味”,使詩的世界迥然有異于現實的世界。然而,象征須有寓意,無意味的象征決不是詩,而只能是游戲。有意味的象征才有味,似嚼橄欖,有不盡的余味。辛笛的詩《山中所見——一棵樹》,就是意味深長的象征詩。這首詩寫的是樹,詠的是人。“樹”是人的象征。其象征的寓意,是對正直人格的贊美。贊美那正直的“獨立”、莊嚴的沉默,有棱角而不圓滑、“默默”長大又“默默”成熟……這是舊社會一個正直的知識分子的人生哲學。又不僅僅如此,因為詩人在地下黨組織的影響、教育下,已經得到“雨露”的“潤澤”,已經能坦然地面對“風霜”了。前一節寫“樹”的空間位置。它“獨立”而不“孤單”,是“因了月光的點染”。有光明的理想,有“月光”帶來的銀色的夢,就會有內在的風骨,能“承受”大時代的氣流,能安于“宇宙的安置”。它的兀立、它的傲骨,都因此而獲得了“美”的寓意。后一節寫“樹”的時間過程。它沉默,然而豐富。因為有“雨露潤澤”,也因為有“風霜鍛煉”,所以它隨“季節交替”而不斷充實。大音希聲,它的“默默無言”,卻要比“夏蟬”的“噪”、比“秋蟲”的“鳴”更為悠久。那是一種洞悉世事風云的沉默,一種了然社會規律的沉著。社會的棟梁就這樣誕生。于是,我們感到了這象征的寓意是深刻的。
象征使這首詩在藝術上成功。詩人筆筆寫“樹”,而處處喻人,使象征的寓意得以凸現。梁宗岱論《象征主義》說:“象征之道也可以貫之,曰,‘契合’而已。”物我契合,樹與人乃成一體。契合的象征之道,使詩內的意象有了雙重意味,那含蓄的寓意,就是“味外之味”,就是詩味。早期象征主義大師馬拉美也反復強調:“詩只能暗示,如直呼其名,詩的享受便減去四分之一。”是的,詩的感染力不體現在直觀如實的描繪,它不是在說明什么,它總是在暗示什么。象征性地加以啟迪,是朦朧詩的一個重要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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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蕭麗容(1983-),女,廣東佛山人,江門職業技術學院助教,碩士,主要從事語文方面的教學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