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詩經·秦風·蒹葭》以其獨特的意象呈現出主題的多義性與復雜性,其中不乏對人生美好理想孜孜以求的精神,也揭示出人生永遠處于“在水一方”的理想與現實的矛盾困境。目標的意義在于它引出一個有意義的過程,而目標的實現過程則是人格的自我完善,精神不斷超越的生命成長方式。
關鍵詞:《詩經·蒹葭》;人生哲學;執著;超越
中圖分類號:I22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324(2013)22-0136-02
《詩經·蒹葭》兩千多年來一直被人們吟唱著,正是《蒹葭》的獨特性使千年之后的人也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其中蘊含著人生永恒的難題:理想的美妙與現實的殘酷,人生重在過程而非結果,人生的幸福有賴于對現實痛苦的超越,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執著精神,現實的執著與對痛苦的超越。以下從理想與現實、過程與結果、執著與超越三個方面探討《詩經·蒹葭》所蘊含的人生的哲學意蘊。關于《詩經·蒹葭》的主旨一直眾說紛紜,歷史上有美刺說、求賢說、愛情說等。《毛詩序》中說:“《蒹葭》,刺襄公也”勸其遵循周禮。“在水一方”的“所謂伊人”隱喻周王禮制,如果逆周禮而治國,那就“道阻且長”;如果順從周禮,就“宛在水中央”。招賢說:“賢者隱居水濱,人慕而思見之。”愛情說則認為伊人是詩人的心上人,可望而不可即。宋代朱熹《詩集傳》中說:“言秋水方盛之時,所謂彼人者,乃在水之一方,上下求之而皆不得。然不知其何所指也。”傅斯年《詩經講義稿》稱:“此亦相愛者之詞。辛稼軒《元夕詞》云: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與此詩情景同。”《蒹葭》一詩主題的多義性恰恰說明這首詩主題的復雜性,正好顯示這首詩的多重象征意蘊。追尋“伊人”已經超越了單一的指稱,成為人們心中理想的真、善、美的化身,具有超越時空的永恒的象征性。
一、理想的美妙與現實的殘酷
“伊人”在整首詩中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妙存在。伊人的最大特性是不確定性,她若隱若現,飄忽不定,使詩人“溯洄從之”,“溯游從之”,上下求索,終不可得,因此詩人陷入難以割舍又追尋不到的痛苦中,難以自拔。“伊人”是詩人朝思暮想的理想境界,但“伊人”卻居處不定,時而在“水一方”,時而在“水之湄”,時而在“水之涘”,但無論在哪里,“伊人”都與主人公之間有著一段不可逾越的距離,她始終處在彼岸,難以企及。這正如同理想永遠在現實的彼岸。它是那樣唯美、縹緲,“伊人”在詩人心中是完美的,但這種美究竟是怎樣一種美,詩中卻并未言明,這種模糊的影像,且來去不定,飄忽難測,讓人懷疑她是否真實存在,然而有一點我們是可以確定的,她是詩人心中至善至美的、可望而不可即的追求目標和人生境界。因此盡管伊人帶來極大的痛苦,但它恰恰給人力量與勇氣。盡管“伊人”如此完美,但追尋“伊人”的過程卻無比艱辛,這種過程的艱辛與目標的唯美恰好形成鮮明的對比,主觀感覺上給人一種殘酷感,這種殘酷來源于幾個方面:第一,客觀上追尋“伊人”存在著巨大的困難。追尋者與“伊人”之間永遠有一條河流阻隔,如果說“伊人”象征著追尋目標,那么“河水”就象征著追尋過程中的種種阻隔、障礙,只要有所追求,而目標又可望不可即,在追尋的過程中遇到種種阻礙,那么這種“在水一方”的人生困境便引人無限共鳴。“伊人”永遠存在于河水的彼岸,距離恰恰是伊人給人無限魅力、愛慕與向往的動力。如若理想的人生境界與現實生活融合為一體,道路的漫長與艱辛,我們從追尋時間的不斷推移、地點的不斷轉換就可知追尋道路的漫長與艱辛。從“蒹葭蒼蒼”到“蒹葭萋萋”再到“蒹葭采采”,時間推移過程即暗含了追尋過程的漫長。第二,“伊人”的不確定形成了追尋的精神困境。“伊人”是整首詩最為靈動的形象,“伊人”的唯美源于不確定,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方位的不確定與形象的不具體。從整首詩“伊人”方位的不斷變化,從詩人追尋“伊人”的腳步可以探尋一二。時而“在水一方”,時而“在水之湄”,時而“在水之涘”,忽而“宛在水中央”,忽而“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沚”,這種方位上的不確定使得追尋者無從確定伊人的態度,不免產生失落與惆悵,這之中有遲疑,有隱憂,追尋的結果有無可能得以實現,這是追尋伊人帶來的精神上的困境,對追尋結果的懷疑進而懷疑追尋過程的意義與價值,內心的迷茫不言而喻。其次伊人形象的不具體,伊人在整首詩中是一個美好的象征,但對其描述唯有“在水一方”。她具體的相貌、身份,我們都不得而知,然而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她是至善至美、可望不可即的追尋對象。再加之她飄忽不定,來去無蹤影,讓人懷疑她是否真實存在。倘若追尋對象的存在與否都成為懷疑的對象,那么追尋的過程的意義附著就成為一個根本性的問題。
二、目標與過程、執著與超越
“伊人”盡管飄忽難測、可望而不可求,讓追尋者陷入到難以割舍又追求不到的痛苦境地,但她依然時時“宛在”眼前,給人無限遐想,如同黑夜中的一盞燈,給人光明與希望。伊人對于追求者而言是那么重要,是每個人生命中的信仰與希望,沒有伊人存在的人生是枯竭的,這種人生哲學成為中國所特有的生命哲學。人生的目標若燈塔,沒有人能置人生追求的結果于不顧,倘若真能不在意追尋的結果,那么追尋的過程本身也就不會陷入掙扎與痛苦中。如同史鐵生的小說《命若琴弦》中所揭示的人生哲理:老瞎子和小瞎子為了一張藥方翻山越嶺,走過山山水水,虔誠地彈斷一千根琴弦,只為打開“藥方”,重見光明。當老瞎子真正彈斷一千根琴弦時,卻被告知“藥方”是一張無字白紙,頓覺人生的所有希望與信心消失,懷念起以前為了完成目標時那些艱辛的日日夜夜,為什么同為“藥方”,以前活得充實、快樂,現在卻沒有活下去的勇氣?這便是理想對于人生過程的引領。理想是目標引領的過程,使得再艱辛的過程也富有人生的意義。“目的雖是虛設的”,但它卻引出了一個實在而有意義的人生過程。倘若一開始就將人生的目的結果看得如此透徹,豈不是沒有了追求的動力與價值。“伊人”便是人生中的目標,無論其真實存在與否,它的存在對追尋過程本身的引領非常重要。它的兩大特點:可望,不可及。可望給人希望,給人勇氣;不可及即理想與現實之間永遠隔河相望,永遠存在著一定的距離。人生追尋過程的苦痛讓人難以忍受,在追尋“伊人”的過程中遭受各種挫折,倍受打擊,忽而順流而下,忽而逆流而上,無論怎樣上下求索,似乎都追尋不到伊人,遍尋各種途徑卻依然無法得到。這正是人類普遍的困境。追尋伊人過程的艱辛體現于兩個方面:其一是追尋時間的漫長。從“白露為霜”到“白露未晞”再到“白露未已”,時間上有一個不斷推移的過程,證明追尋過程的不斷拉長。對追尋者本身而言也是心志的考驗。其二,伊人地點的不斷轉移,由“在水一方”“在水之湄”再到“在水之涘”,由“水中央”到“水中坻”再到“水中沚”,這種地點的頻繁轉換帶來更大的追尋困難。其三是對追尋過程艱難的直接描述:“道阻且長”、“道阻且躋”到“道阻且右”,這追尋過程不僅僅漫長,而且難度不斷加大。在追尋痛苦中透露出追尋過程的漫長而艱辛,但反面卻正透露出追尋者的執著與真誠。對于追尋目標的執著與堅韌的精神恰恰體現于追尋過程本身。追尋目標“伊人”的美好,在追尋中“溯洄從之”、“溯游從之”,煩惱與痛苦、失望與希望,一方面讓人迷茫,傷感,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難度的增加,追尋者本身的真誠、執著、純凈便越發強烈地彰顯。另外追尋者在追尋過程中的態度也是值得注意的。他沒有怨天尤人,沒有借酒澆愁,只是一味地堅定追求,苦苦求索,精神上愈顯堅毅,行動上絲毫沒有懈怠。上下求索卻終不可得,近在咫尺卻如遠在天邊。在這追尋的心態中流露出的是執著與積極向上的昂揚的精神。
在精神世界對生命有一定的洞悉,卻依然能滿懷熱情,本身蘊含著深刻的人生哲理。對于世間生活,為人生的責任與義務所累,是人生中被動的一面,是被現實世界支配的一面。而超越不是我們從根本上擺脫現實的負累與痛苦,而是我們以一種超越現實的心態看待自己所面對的現實困境。人作為主體,有主觀能動性,能夠改造世界,追求自由與美好,然而當追尋經歷痛苦與失望的折磨的時候,如何看待就成為能否超越于現實之上的人生境界分界線,超越之人絕不是離開紅塵世俗,遁入虛無世界,而是知其難于上青天卻毅然決然地不斷追求,不灰心不氣餒,精神上堅韌不拔,行動上努力不懈,這才是更高一層的人生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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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2010年陜西科技大學校級自選科研項目:中外經典詩歌價值教育功能研究(ZX10-47)
作者簡介:蔣興燕(1976-),女,新疆昌吉人,陜西科技大學管理學院人文系,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為中國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