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再復與李澤厚對話時說:“20世紀是一個否定的世紀,或者說是一個解構的世紀。在實踐上,科學技術的高度發展,機器便否定和解構了人,這是工具對人的批判;在理論上,則是另一種工具否定,另一種對人的解構與批判,這就是語言對主體的解構,也是工具理性對價值理性(真、善、美)的解構與批判。下一個世紀要恢復人的意義和尊嚴,就應當在理論上批判關于語言的絕對理念,既肯定語言的積極作用,又拒絕語言對意義的剝奪;我們既肯定工具理性,又反抗工具理性對價值理性的統治。”
劉再復與李澤厚的對話并非專指語文教育,但他們所談的語言和人這兩個根本問題對我們理解語文教育有很好的啟發。語文教育的主要任務也是兩個方面:其一是關于語言,即通過聽說讀寫實踐提高學生的語言應用能力和語文,的綜合素養;其二是關于人,即通過語文學習提高學生的思想和情感水平。建構學生的心靈世界與精神家園。語言和人是交織并融合在一起的,人的精神存在就是語言的存在。所以卡西爾明確提出:“語言猶如我們的思想和情感、知覺和概念得以生存的精神空氣。在此之外,我們就不能呼吸。”
語文教學的本質是語言的教學,是通過語言交往向兒童進行知識文化的傳播。語言交往的架構對兒童建構認知范疇、關系、類推形成重要影響,兒童專業知識和專門技術取決于語言符號對他們進行的傳播。知識和技能向兒童傳播時,只能用符號,只有符號能超越空間和時間。即使成人向兒童所提供的直接教導和解釋,其中相當部分還是要依賴符號媒介。教育回歸生活,語文教育聯系生活,再現生活乃至美化生活,并不排斥語言符號的功能,或者說它只是語言符號教學天地的拓展,而不是語文教學性質的改變。梁啟超說:“語言文字是一種工具,要善于使用這種‘工具’,要善用這種工具,才能有精良的技術;要有精良的技術,才能將高尚的情感和理想傳達出來。”
語文教學的過程即語言學習的過程,這一過程是學生依據自己的需要和理解,建構知識的過程。語文知識并不代表客觀真理,語言也不是不證自明的意義存在。知識和文本只有被學生的生命擁抱并以激情點燃,它才能生成意義,構建為學生的意義世界。學生對語言的把握必然包含著意義的建構,也只有在生命體驗和意義構建中才能深刻地理解語言,所以雅斯貝爾斯認為語言學習是一種陶冶,語言是交流、喚醒和自我實現的中介。
語文學習的要旨是讓學生感悟語言之美,感受到正確使用語言自如地表達思想和情感所帶來的快樂,進而體悟到母語所蘊含的精神文化這種精神文化的展開體現為對自由的追求,而自由的首要條件是自我認識,是按照必然性的認識來支配自己。用黑格爾的話來說,即是“一種自己回到自己、自己實現自己、自己造就自己,從而使本身潛伏的東西展現的一種活動”。語文學習的過程即是對文質兼美的文章感染浸潤的過程,也是完善社會認知的過程和情感態度生成內化的過程,終究是自我精神世界的建構過程。
中華民族母語的教學有著優秀的傳統,從孔子到后來的書院,教師無不以傳道授業解惑為職責,學生以求學敦品為目的,詩書禮樂并重;學習的目的主要是完善自己。盡管讀書人有科舉仕進的愿望,但讀書做官是和治國平天下相關聯的,讀書人受人尊重并引以為傲的主要不是官職和財富,而是他的學問,“尊德性而道問學”一直是主流的價值導向。語文教學就其本質而言,主要不是傳授知識,著眼點還是在于人的教化。誠然,語文、是入學習的工具、交際的工具,更是培植智慧的工具,“文以載道”它天然地承載著道德、審美和人性之向善。因此,語文課程必須有美感體驗、靈性啟迪和理性智慧的提升以及創造意識的開拓。康德說人即是目的,我們是否可以說語文的目的就在于成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