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春黎
(河西學院 政法學院,甘肅 張掖734000)
和解是在刑事訴訟中加害人和被害人之間通過協商就爭議的法律權益達成一致、終止爭端的行為。刑事和解是指在犯罪結果發生之后,通過居中的第三方斡旋使犯罪人與被害人直接協商解決糾紛,旨在恢復已被破壞的社會關系,彌補被害人所受到的損害,防止被害人轉變為加害人,并最終為犯罪者回歸社會,平抑社會沖突而創造條件[1]。刑事和解理論是西方司法改革者在對如何在刑事司法體系中使犯罪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并能快速適應社會,又使被害人的權益得到保護而不致再進行行為的轉變,出于這種目的,改革者提出此理論并實踐于司法實務。
隨著世界經濟和社會的高速發展,被害人權利本位和社區秩序恢復的價值理念日益受到理論和實踐界的重視。“被害人犯罪學”誕生于二戰后,受此學說影響的國家很多,日本、德國等大陸法系國家和英國、美國等英美法系國家開始研究刑事和解制度并運用于司法實踐。1957年英國的法改革者Margery Fry認為對于遭受人身、財產損害的被害人的權益不應該不重視,要保護并賠償被害人,他本人也進行犯罪人和被害人的和解工作,目的是使人們重視被害人犯罪學。此學說突出了被害人的主體地位,通過賠償被害人以實現實體與程序的正義。刑事和解制度產生的最初10年并沒有得到全面認同,此理論發展到20世紀90年代,隨著犯罪人復歸社會思潮的發展,刑事和解制度才真正成為許多國家刑事法律制度改革的方向和法律政策的重要內容。
對刑事和解的實際價值進行解說是構建我國刑事和解制度的理論前提。刑事和解制度的首要價值是公平正義。刑事和解制度使被害人處于訴訟的主體地位,不僅得到了經濟補償,更得到了精神撫慰。在我國,被害人在刑事司法體系中所處的地位是十分有限的,通常情況下僅限于對加害人的控訴,控訴的實現通常要通過檢察院的公權力實現。但處于法庭審判的對抗式的情境中,被告人可能會否認其罪行或縮小責任,且法庭的證據往往經過修飾,無法呈現事實的全貌,法官也只能依據證據法則來判斷,“這種截然劃分正確和錯誤的判決結論,很可能表現為兩方對抗一方的強制結論,它會導致訴訟當事人之間的關系難以或不可能再維持下去”[2],或者因證據不足,不能追究被告人的責任,這種情形下,會造成被害人的心理更加不平衡,甚至會造成對被害人的第二次傷害。在我國刑法中,對被害人的保護最重要的是通過經濟賠償的方式實現精神方面的補償。而現實是,被告人在承擔刑事責任后,很難再履行民事責任甚至拒絕履行民事責任,現行機制對被害人的保護很難實現。刑事和解所體現的自愿對被害人的利益恢復,值得引鑒和吸收。
陳光中教授認為,和解有利于提高訴訟效率,節約訴訟成本,可以減少社會矛盾,實現社會和諧。很多學者認同此觀點,認為和解有利于被害人利益、加害人利益的恢復以及國家與被害人利益的平衡。還有的學者認為刑事和解“節約國家刑事司法活動的成本耗費”,[3]司法領域對此項制度的關注也日益深入,本人認為在利弊之爭依然并長期存在的情況下,在現有法律框架下進行觀念更新和實踐探索勢在必行。
1.刑事和解制度的文化理論基礎。刑事和解在我國有著深厚的文化淵源,儒學大師錢穆曾指出:“中國人乃在異中求同,其文化特征乃為求和性。”中國社會一直追求和諧,有學者將中國文化的精髓概括為“和合”文化,即人與社會、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從老子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到董仲舒的“天人合一”思想無不體現了中國的和合文化特性,國人自古厭訟,社會發展至今也以和諧為主旋律,此種思想為刑事和解制度的構建提供了思想基礎。
2.“慎刑”法制思想和“世輕世重”的刑事政策。夏代已有了“明德慎罰”的法制思想,春秋時期的“以德去刑”,漢代的“德主刑輔”之道,到唐朝“寬仁治天下”的立法原則,孔子對此曾曰“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我國的改革開放和社會經濟的發展正進入到高速、平穩發展時期,這為構建刑事和解提供了刑事政策上的有力支持。
1.加害人有罪答辯是刑事和解制度構建的主觀前提。加害人對自己有罪行為的承認意味著其認識到給被害人造成的傷害,內心真誠悔悟,給被害人以物質賠償,兼顧精神性撫慰。
2.參與刑事和解的主體必須自愿。雙方自愿是對于當事人真實意愿的實現基礎,處于強迫或脅迫的刑事和解,是對被害人的第二次傷害,同時,也不利于加害人的真誠悔過和積極賠償。
3.事實查清、證據確實充分是刑事和解制度構建的客觀條件。刑事和解有利于降低司法成本,處于刑事和解的案件必須事實清楚、證據充分。其目的是為了避免和解雙方的一方反悔,不履行和解協議,事后因時間的推移無法查明案件事實而不能保護雙方利益。
4.刑事和解制度要在法律和公序良俗的范疇內構建。刑事和解不得違背法律和公序良俗,刑事和解是傳統刑法公權力向私權在一定程度上的讓渡,對被害人而言,在法律規定的范疇內保護其主體地位和合法權益,對加害人而言,在不違法、不違背公序良俗的情形下,得以從輕或免于追究加害人的刑事責任,有利于其回歸社會。
在新西蘭、英國、法國、德國以及適用刑事和解制度的其他國家,根據其法律規定,早期刑事和解制度適用的對象主要是未成年犯罪人,后來擴展到成年犯罪行為人,適用的范圍僅限于輕微刑事案件。刑事和解的范圍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范圍過寬,有可能瓦解社會對犯罪的認識評價體系,犧牲法治權威,影響國家刑罰權的有效實現[4];范圍過窄,不利于充分發揮刑事和解的價值功能。我國目前的實際情況不宜將刑事和解做泛化解釋,應限定一個范圍,筆者認為應包括以下幾類:
1.未成年人犯罪。刑事和解適用于未成年人是各國通常的做法,這也是國際社會在刑事司法領域中對未成年人特殊保護的具體準則。未成年人處在身體發育和心理成長期,屬于法定的從輕處罰情節,矯正其行為的可能性大,刑事和解作為輕型化、非刑罰化的制度理應適用于未成年人犯罪。
2.輕微刑事案件。一般指可能判處拘役、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案件,三年作為輕罪和重罪的區分點,我國刑事立法對此有明確的規定。如根據我國《刑法》第72條規定:“對于被判處拘役、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犯罪分子,根據其犯罪情節和悔罪表現,適用緩刑確實不致再危害社會的,可以宣告緩刑。”新修改的刑事訴訟法也對刑事和解制度有新的解讀,如新《刑事訴訟法》第208條關于簡易程序條件的規定,以三年作為重罪與輕罪的區別點作出不同的處理。據此,刑事和解通常適用于犯罪輕微,造成較小損失,法定刑低于3年有期徒刑、告訴才處理及輕傷等社會危害性較小的案件。為何以三年為界,筆者認為重罪適用和解,可能會放縱罪犯,同時傷害國家的刑罰權。
3.自訴案件。新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第206條規定:“人民法院對自訴案件,可以進行調解,自訴人在判決宣告前,可以同被告人自行和解或者撤回自訴。本法第二百零四條第三項規定的案件不適用調解。”由此規定可以得出,對于向人民法院提起的自訴案件,在法院宣判前,被告人與被害人可以進行和解。新刑事訴訟法之所以將自訴案件納入刑事和解的范圍,是因為此類案件對公共安全不構成威脅,情節輕微易于和解。
1.刑事和解制度采用的模式
二大法系國家的刑事和解制度,通常被排除在正式的訴訟程序之外,而是由作為第三方的調停人(法官、檢察官、志愿者、警察等)主持的以非訴訟程序存在。具體有以下幾種模式:(1)社區調停模式。案件發生后,先由社區的志愿者介入,進行調解,此時與刑事司法沒有關系。非可逮捕罪僅適用于英美法系國家,未成年人犯罪案件適用于大陸法系國家。(2)轉處模式。此模式是采取起訴便宜主義的國家適用的模式,主要針對犯罪情節輕微,不需要起訴的案件。案件發生后,在犯罪人被起訴前由和解中介機構進行調解。(3)替代模式。西方國家普遍采取的模式,該模式通常由司法官員在量刑和執行中適用替代監禁刑,目前德國對此有法律明文規定。
在我國現有的法律制度內,并沒有明確確立刑事和解制度,我國大多數學者贊同以下幾種模式,筆者也認為這幾種模式在我國現行的司法體系內可行:(1)自愿和解模式。為了兼顧刑事和解的效率與公正價值,對符合和解條件的案件,當事人雙方有和解意愿,在自愿的基礎上,就經濟賠償達成書面協議,使案件得以解決。(2)法院、檢察機關主持和解模式。指主辦法官或檢察官通過與犯罪人、被害人溝通,就賠償事宜達成和解協議,從而使案件得以解決的模式。(3)人民調解委員會調解模式。基層人民調解委員會受公檢法機關的委托,對雙方具有和解意愿的輕傷害案件進行調解,對于達成和解協議的案件,可不再追究加害人的刑事責任。
2.刑事和解適用的訴訟階段
(1)偵查階段控制適用。在偵查階段應賦予公安機關少量的協商案件處理權,對情節輕微等符合刑事和解條件的案件,在人民調解委員會的主持下進行調解,達成調解協議的案件由檢察機關審查,增加審查環節是檢察機關法律監督權的體現,經檢察機關審查同意后,作出撤銷案件的決定。
(2)在審查起訴階段積極適用。只要符合和解范圍的案件要積極和解。對新《刑事訴訟法》第173條規定的酌定不起訴、存疑不起訴的情形決定不起訴的,可以運用刑事和解來處理,可以考慮將暫緩起訴作為條件,待和解的協議很好地執行后再作出不起訴決定。
(3)審判階段僅限于自訴案件。有學者認為:“對于公訴案件——法院可在其履行完和解協議的基礎上作出無罪判決”。[5]筆者認為,在法院的主持下對公訴案件進行和解達成協議并撤銷案件極為不妥。前者是以國家公訴人的名義進行控訴,代表了國家和公共利益;后者代表被害人的利益,依法決定是否將犯罪嫌疑人交付審判、支持公訴以及提請法院改變錯誤刑事判決的一種權力,這一權力是任何機關都不可侵犯的,人民法院對公訴案件轉為自訴處理,其結果是直接剝奪和侵害了檢察機關的公訴權。
[1]劉凌梅.西方國家刑事和解理論與實踐評價[J].現代法學,2001(1).
[2]趙琳琳.構建和諧社會背景下的刑事和解制度[J].成都行政學院學報,2006(3).
[3]夏琳.刑事和解的利弊分析[J].商法論叢,2008(1).
[4]李建明.在“寬嚴相濟刑事政策與刑事和解研討會”上的發言[J].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7(4).
[5]陳立毅,李蘋.理性地移植:刑事和解本土化新論[J].湖北社會科學,20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