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信 余德峰
作品署名權可轉讓之證成
楊 信 余德峰
基于黑格爾“作品即人格的反映”的理論進而認為署名權乃人身權,是對黑格爾人格——財產關系理論的狹隘認知。署名權不可能屬于人格權,作品與作者之間也不存在身份權賴以存在的人身關系,所以署名權不屬于人身權,而應該納入財產權體系。署名權的轉讓并非意味著作者身份的轉讓,受讓者在署名權轉讓中只能獲取表明作者身份的權利,而并非表明受讓者身份的權利。作者身份可以在版權登記中獲得最強有力的確認和保護,所以署名權轉讓不會侵害到轉讓者利益以及社會公共利益。現實中的論文買賣現象并非因為署名權轉讓所導致,而是現行學術評價體制的不健全以及科研工作者科研道德喪失的產物。
署名權;人身權;作者身份;轉讓
楊 信,武漢大學法學院博士生,湖北民族學院法學院講師。(湖北恩施 445000)
余德峰,撫州市人民檢察院研究室四級高級檢察官。(江西撫州 334000)
署名權是著作權人享有的表明作者身份,在作品上署名的權利。世界上最早確立署名權的國家是法國,法國1792年的《表演權法》和《復制權法》中首次肯定了署名權,即姓名、作者身份受到尊重的權利。[1](P9)作為一項非常重要的權利,署名權直接彰顯出創作者與作品之間的某種聯系,正是這種聯系使創作者得以自己的名義控制作品從而行使相應的著作權。然而,署名權之屬性如何界定?署名權與作者身份之間到底應該建立起一種什么樣的關聯?正是對上述問題的理解所存在的分歧,使得學界在署名權能否轉讓問題上呈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主張署名權可以轉讓與不可轉讓。兩種不同觀點爭論的焦點就在于署名權是人格權抑或財產權,以及署名權的轉讓是否會損害到作者以及社會公共利益。筆者在對立法進行梳理的基礎上針對上述兩個焦點問題進行分析,探討署名權能否轉讓的問題。
法律制度具有非常重要的指引功能,能夠為主體的行為設定行為模式,從而引導主體在法律制度所允許的范圍內從事社會活動。然而,法律制度引導功能的發揮取決于法律規范本身的明確與否。法律規范的不統一在一定程度上會使得法律規范喪失明確性,同時也會使得法律規范的引導功能無法實現。我國現行《著作權法》有關署名權的規定就呈現出一定的矛盾性,正是因為這種矛盾性的存在造成了同一問題上截然不同觀點。
我國現行 《著作權法》第十條第一款明確規定了署名權的含義,“即表明作者身份,在作品上署名的權利”,并且第十條第三款規定,“著作權人可以全部或者部分轉讓本條第一款第(五)項至第(十七)項規定的權利,并依照約定或者本法有關規定獲得報酬。”基于此條規定,通說主張署名權是不可轉讓的,無非是因為署名權乃人身權,法律明文規定第十條第一款第(五)項至第(十七)項的權利可以轉讓,卻沒有對諸如署名權可否轉讓的問題進行規定,所以署名權不可轉讓。如果說堅持署名權乃人身權進而認為署名權不可轉讓存在一定的合理性,那么認為署名權是 《著作權法》第十條第一款所規定的權利,不屬于第十條第三款所規定的權利,進而得出署名權不可轉讓的結論則差強人意。從語義解釋的角度來看,第十條第三款的規定并非必然意味著第十條第一款規定的署名權不可轉讓,更何況,就私權利而言,法不禁止即可為。
如果說 《著作權法》第十條的規定會使我們在對待署名權可否轉讓的問題上不得不謹慎的話,則我國 《著作權法》第十七條的規定似乎使得我們可以大膽得出署名權可以轉讓的結論。根據 《著作權法》第十七條的規定,“受委托創作的作品,著作權的歸屬由委托人和受托人通過合同約定。合同未作明確約定或者沒有訂立合同的,著作權屬于受托人。”立法規定在此并未區分是著作人身權還是著作財產權,而是統稱為著作權,在署名權可否轉讓早已產生激烈爭論的情況下,于2010年修正的《著作權法》不可能沒察覺到這種爭論的存在,立法者沒有對此條規定作出更進一步的明確規定,這絕不是一種立法的疏忽。引發體系性改變的法律規定要成為現實必定會經過漫長時間的孕育。
《著作權法》第十六條規定,特定情形下的職務作品,作者只享有署名權,著作權的其他權利則由法人或者其他組織享有。《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十三條規定,作者身份不明的作品,由作品原件的所有人行使除署名權以外的著作權。作者身份確定后,由作者或者其繼承人行使著作權。應該說上述兩條規定進一步打破了人身權不可由他人行使的邏輯。
既然 《著作權法》并沒有向我們傳達出署名權絕對不可轉讓的訊息,但是為什么署名權不可轉讓會成為一種通說并得到傳播呢?這應該是一種立法的價值取向,法律從來都不是對現實的簡單描述,立法者往往基于特定的價值取向有意揀選一些重要的事實而忽略一些事實。[2]法律之所以規定署名權為人身權并進而傳播一種署名權不可轉讓的理念,是借此希望鼓勵作者的創作熱情,同時避免其他人的不勞而獲,更是為了滿足作者的一種心理需求和文化的安穩傳承。然而相關法律價值在尋求法律規范之承載時卻忽視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那就是作者身份不可改變的內在追求是否一定要外化為署名權不可轉讓的法律制度。答案是否定的,作者身份的專屬性強調的是只有實際進行作品創作的主體其姓名才能出現在作品上,而署名權的轉讓探討的是權利的流轉問題,權利的流轉并非帶來的是作者身份的改變。即便是受讓署名權的著作權人在作品上表明的也只能是作者的身份,而并非是受讓者也即署名權人的身份。
(一)署名權作為人身權利的濫觴與興盛
1709年,英國頒布《安娜女王法》,奠定了版權主義即將版權作為財產權利的立法模式,而1789年美國馬賽諸塞州頒布的著作權法則將這種財產權理論第一次付諸實踐。[3](P206-208)法國采取的是不同于英國模式的著作權法之路。受自然法財產權利樸素勞動價值觀念和資產階級革命 “天賦人權”的權利訴求影響,法國于1792年頒布的《表演權法》和1793年頒布的《復制權法》不僅充分關注作者的財產權利,還將署名權等作者人身權利納入著作權法的基本體系之中。
1785年,康德發表《論假冒書籍的非正義性》一文,提出了著作權屬于人格權的學說。[4](P113)1793年,費希特在《對于復制的非法性的證明:原理和可能》一文中,將與書籍相關的 “有形的、類似于印刷品的紙張之類的東西”和該書的內容、思想以及這些思想的表達形式等精神形態區別開來。[4](P109)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中指出:“藝術作品乃是把外界材料制成為描繪思想的形式,這種形式是那樣一種物:它完全表現作者個人的獨特性,以至于它的仿制本質上是仿制者的精神和技術才能的產物。 ”[5](P76)而頗具代表性的德國法學家吉爾克在其所著的 《德國私法》中指出:“一位作者的某部作品屬于該作者人格的勢力范圍,著作權則是保障了作者對于這部分人格領域的控制。 ”[6](P24)19世紀初的法國,學者們對著作權的本質看法并不一致,但是在眾多學說中,法國立法采用了勒努阿爾為代表的學者所主張的兩權一體學說,即立法既要考慮到作者權利的財產屬性,又充分兼顧到作者精神權利的保障。[7]
如果說作者權體系皆承認著作權中包含著作人格權不足為奇的話,那么在《伯爾尼公約》影響下,著作權人格權波及英美法系可以視為著作人格權發展的鼎盛時期。英國于1988年頒布的《版權、設計及專利法案》規定了精神權利,美國各州更是先于聯邦政府在20世紀70年代到80年代之間在州法律中規定著作人格權的保護,美國聯邦政府在《伯爾尼公約》的強力推動下并考慮各方面的利益平衡于1990年頒布 《視覺藝術家權利法案》對著作人格權提供保護。[8]
伴隨著著作人身權理論的發展,隱藏于著作人身權背后的署名權在 “作品是作者人格反映”這一哲學論斷中找到了作為人身權存在的強有力的理論依據并以人身權利的名義凌然屹立于各國立法之中。
(二)署名權作為人身權利之式微命運
傳統民法將人身權分為人格權和身份權,一般情況下學界認為署名權屬于人身權指的是其中的人格權部分。但是因為《伯爾尼公約》的相關規定,在探討著作人格權之前有必要對著作身份權作出澄清。《伯爾尼公約》第六條第二款規定:“不受作者經濟權利的影響,甚至在上述經濟權利轉讓之后,作者仍保有要求其作品作者身份的權利。”此處規定涉及所謂“作者身份權”是否是民法上的身份權呢?從古至今,身份權都是民法上的一項重要權利,然而不管是古代習慣法時期還是身份權制度發展最為成熟的羅馬時期抑或身份權的近現代發展時期,身份權的發展從未離開過自身的邏輯軌道,即基于諸如夫妻、子女或者其他親屬特定的身份產生。身份權體現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而作品與作者之間很顯然不存在身份權賴以存在的這種關系。所以署名權無法在民法身份權那里找到寄托。
德國哲學家黑格爾的主張 “作品即人格的反映”便是著作人格權理論的主要哲學根基所在。然而,通過創造性勞動產生創造成果的并非僅有作者,任何勞動者和其勞動產品之間的聯系都是客觀的,為何唯獨作者與作品的聯系不能割斷?這不禁會讓我們反思黑格爾的 “作品即人格的反映”這一論斷作為著作人格權哲學基礎的合理性。在黑格爾看來,“人為了作為理性而存在,必須給它的自由以外部的領域”,“人唯有在所有權中才是作為理性而存在”,“人有權把他的意志體現在任何物中,因而使該物成為我的東西;人具有這種權利作為他的實體性的目的,因為物在其自身中不具有這種目的,而是從我意志中獲得它的規定和靈魂”。[5](P50-52)可見,黑格爾其實是主張人格形成了所有財產制度的基礎,決非僅僅作品是人格的反映。在黑格爾看來,人不是作為自然生命客觀存在,而是一種自由意志的存在,通過勞動,人的意志實現客觀化,正是因為“我”的意志使得財產成為人格的組成部分。其實黑格爾是從本體論層面理解分析“人格”,這不同于我們通常在心理層面或者精神層面上對“人格”的理解。所以,基于“作品即人格的反映”的論斷而闡發出的著作人格權理論,其實是對黑格爾人格——財產關系理論的狹隘認知。
盡管在《伯爾尼公約》的影響下,英國與美國承認了署名權等若干精神權利,但正如有學者指出的,“條約義務的推行不能證明法律觀念的勝利”[7]。況且在英國與美國版權法下,署名權是可以轉讓和放棄的。“作品體現人格”的觀念成為作者權體系的歷史負累,若法律制度固守這一曖昧的歷史論斷,阻礙現實的著作權交易,實為舍本逐末,著作人身權制度將終究難逃式微的命運。
(三)署名權是財產權利抑或其他
隨著署名權人身權利愈來愈受質疑,有學者對署名權進行反思,冀望在民事權利體系架構之內為署名權找到一個合理的歸屬。有學者認為,作為標記作品歸屬的署名權在著作權中不是一項獨立的權利,而僅僅只是著作財產權的附屬內容或一項權能,著作權是以“財產”而非“人身”為客體,其只能是財產權而非人身權。[9]也有學者主張著作權就是一種財產權,認為通常所謂的署名權是為著作使用權能的行使創造條件或為其提供保障,本質上是一種輔助性的權利,作者不可能將權能轉讓給他人,而只能給他人設定具體的著作權。[10]
上述觀點對署名權之權能的主張在一定程度上是革命性的,但筆者卻不敢茍同。相比于所有權而言,著作權的對象是作品這種思想的表達,它作為一種無體物,較之具有物質屬性的實體為客體的物權之物,具有無限的可復制性。所有權對物的支配體現為占有、使用、受益、處分等權利內容的有機統一,“一物一占有”的羅馬法原則自然演變為現今的“一物一權”之物權原則。作品的署名、復制等權利可以分別由不同主體實施的,也即同一作品的著作權利如署名權、復制權等可以分別屬于不同的權利主體,同時相互獨立的并存,不認可諸如署名權的權利屬性進而否認此類權利的轉讓,是對現實中著作權貿易多樣化的漠視。作者不能將權能轉讓給他人,而只能為他人設定具體的著作權的觀點令人質疑。有具體的著作權,那就有總的著作權,這是否說明,作品上產生的權利可以先看成是總的著作權,而署名權、復制權等是具體的著作權呢?若真如此,則并沒有什么著作權權能之說。筆者以為,在著作權與署名權之間,前者是集合名詞,是屬概念,而后者是種概念。
因為權利內容的不同,民事權利可以劃分為財產權、人格權與身份權。其中人格權的對象為人格要素,人格權是人之為人所固有的,是主體為維護其獨立人格而基于自身人格的權利。財產權是以財產利益為內容,直接體現為財產利益的權利。人格權與財產權的本質區別就在于對象能否永久地外在于主體。但無論如何,權利對象不可能永久地外在于主體,因此以作品為對象的署名權不可能既具有人格權屬性又具有財產權屬性。作品是作者思想或情感的表達,以一定的物質形式作為其載體,無論作品體現出一種什么程度的獨創性,它都不可能構成人格要素,作者作為人的命題不會因為作品而受動搖。賦予作者署名權其實冀望作者以署名的方式完成對作品的掌控,借此實現自己的財產利益,所以,在傳統民法體系中,以作品這種無體物作為客體的署名權應該被納入財產權體系中。
持署名權不可轉讓觀點的學者除了堅信署名權之人格權屬性之外,還對署名權轉讓可能導致作者利益受損以及社會公共利益遭受踐踏倍感擔憂。而一些學者所提及的署名權轉讓造成社會公共利益的傷害主要指的是學術論文買賣以及由此造成的社會誠信的貶損。在論述該問題之前,筆者認為必須澄清一個問題,即作者身份和署名權之間的關系。
我國立法僅僅規定的是署名權,將表明作者身份作為署名權的內容,美國則僅僅規定署名權,并未揭示署名權與作者身份之間的關系,英國著作權法規定的是表明作者身份權,法國與德國則是同時規定了署名權與表明作者身份權。應該說立法一方面在向我們揭示署名權與作者身份之間的關系,另一方面又使得這種關系撲朔迷離。
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的規定,作者即創作作品的公民,如無相反證明,在作品上署名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為作者,這也是目前絕大多數國家界定作者的規則。從上述法律規定來看,普通公民要想轉變為作者,意味著本人作品的創作,作者身份的取得正是基于創作作品這樣一個事實。作者在作品上署名是否意味著作者在表明自己的身份呢?筆者看未必。舉個例子說明,某自然人創作了一部作品并在作品上署上自己的小名 “狗剩”,作者行使了自己的署名權,但他向公眾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嗎?顯然沒有,在中國人名重合現象非常嚴重,別說是小名或筆名,就算是署真名,通常情況下也得借助其他的人口信息才可能揭示作者的身份。由此可見,作者身份一經取得即成為一個法律事實,它并不是著作權人可以控制的,署名權并不完全等于表明作者身份權,行使署名權并非一定能表明作者身份,但是行使署名權是作者表明自己身份的一種行為方式。
厘清了署名權與作者身份之間的關系,再來仔細分析署名權轉讓是否會侵害到作者個人的利益以及社會公眾利益的問題。假設自然人甲創作了作品A,依創作原則,自然人甲就應該是A作品的作者,他有權利在作品上署名為甲。現在假設允許甲將A作品的署名權轉讓給乙,那么是否意味著乙因為受讓A作品的署名權而成為A作品的作者呢?從理論上講是不可能的,因為甲是A作品的作者這是一個既成事實無法改變,即便乙取得了A作品的署名權,獲得的也是決定是否表明作者甲的身份以及如何表明甲的身份的權利,具體的權利行使則可以由甲乙進行協商。而從現實來講,也是眾多反對署名權轉讓的學者最不容易看到的,就是甲在將A作品的署名權轉讓給乙時,一并轉讓了本不能轉讓的作者身份,學者筆下所揭示的學術造假行為也便會大量產生。但有一點不得不承認,這種結果并非是允許署名權轉讓的產物,立法并未明確規定署名權轉讓但當前社會存在大量學術造假行為便是最好的證明,禁止署名權轉讓并不能成為學術造假的遮羞布,正如有學者指出的那樣,“只要現行的學術評價體制不變,無論法律怎樣禁止署名權的轉讓,請人代寫論文的情況就一定會存在,令行而禁不止”[11]。
根據目前我國《著作權法》的規定,署名權的原始取得有兩種方式:一種方式是進行創作,因為創作以作者身份取得原始的署名權;另一種方式是因為法律規定而取得署名權,比如前述《著作權法》有關法人或者其他組織視為作者的規定,此種情況下,法人或者其他組織則基于法律的直接規定而享有署名權。《著作權法》第15條有關電影等視聽作品的著作權由制片者享有也是由法律直接將電影等視聽作品的著作權賦予制片者。無論是哪種情況下署名權的轉讓,根據轉讓者的意圖,其轉讓可作如下劃分:第一,轉讓者在轉讓署名權時意圖轉讓其作者身份;第二,轉讓者在轉讓署名權時不轉讓自己的作者身份;第三,轉讓者轉讓署名權時無法轉讓作者身份,因為轉讓者本身并非真正意義上的作者。
第一種情況下的署名權轉讓對應的便是當今異常活躍的“捉刀代筆”現象,如若雙方確實有意轉讓作者身份,又有誰能察覺這種隱蔽性的行為可能給社會造成的不利影響呢?更何況,“即使在個性化需求極度高漲的今天,也并不意味著所有的真實作者都能獲得市場認同。雖然法律已一刀切地賦予所有作者無須再作論證的署名權,但對于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寫作者而言,署不署名對他意義不大,還不如由他人署名而多得一份報酬。這恰恰不是轉讓署名權而是在行使署名權,只是這種行使是以‘不署名’的消極方式作出而已。”[2]所以通過禁止署名權轉讓來規制因為 “捉刀代筆”形成的大量學術造假行為是一種社會理想,很難達到令行禁止的效果,前者屬于權利的流轉,權利的受讓者受讓署名權并非是為了在作品上署上自己的名字,而是通過受讓署名權為自己行使其他著作權提供便利,從而實現作品資源的最大效用。后者轉讓的實質并非署名權而是作者身份,這樣一種學術造假行為違背了科學精神和學術道德,應該受到譴責。造假行為的隱蔽性使得發現造假困難,它只能依賴于學術評價體系的優化、科研工作者道德精神的升華以及社會公眾的監督,通過監督去發現、懲治、威懾進而扼制學術造假行為,才是減少學術造假、凈化學術環境的最佳選擇。
第二種情況下,署名權的原始享有者即作品的作者,此種情況下基于受讓方便利,署名權的轉讓方往往會擔心自己的作者身份遭到漠視。那么能否存在一項制度能夠使受讓方合理需要獲得滿足,又能盡量避免給作者利益帶來創傷呢?版權登記制度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通過版權登記不僅能遏制署名權轉讓過程中作者身份的轉讓,還可以解決作品的歸屬糾紛。據國家版權局的統計,截至2012年6月,全國作品登記信息達245 226,涉及作品253 707件。這說明越來越多的人通過版權登記的方式來謀求自身著作權的強有力保護,因為即使是作者作為著作權人親自行使署名權,也不一定能對作品歸屬起到良好的定紛止爭作用,假名、藝名、筆名、佚名乃至真名并不能在作品與作者之間建立起一種一一對應的必然聯系。
第三種情況下,署名權轉讓者并非是真正的作者,也不可能涉及賦予署名權進而激發權利人的創作熱情等問題。將法人或者其他組織擬制為會思考、會創作的“真人”在避免與著作權法核心地位之浪漫主義作者觀發生直接沖突的同時,淡化了實際創作與取得作者身份之間的聯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而賦予制片人以電影等視聽作品的作者地位,正是基于電影等視聽作品的商業屬性以及制片方的經濟地位進行的制度設置。無論是對法人或者其他組織的作者身份擬制抑或將制片人定為電影等視聽作品的作者,法律無非是模仿市場之手將產權界定給最能有效利用該財產資源的一方。[12](P6)既然如此,當權利人將法律賦予自己的權利進行轉讓從而謀求利益最大化時又何嘗不可呢?
綜上所述,作為財產權利的署名權應該可以轉讓,作者從權利轉讓中順暢實現自己的利益,同時通過版權登記來堅守自己的作者身份。受讓者不會因為受讓署名權而獲得作品的作者身份,但其會因為受讓署名權而給自己使用作品帶來一種便利。作者個人利益不會受損,社會誠信也不會因此遭到削弱。至于因為學術評價而引發的不可暴露于陽光之下的論文代寫問題,就如同禁止盜竊依然有小偷小摸行為一樣,與制度本身的導向無關,它拷問的是善良的人們是否有一顆堅定的守法之心,而“民眾的守法精神不能全部仰賴于自發的形成,而須經過長期的培養”。[13](P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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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胡 煒】
D9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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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518X(2013)12-017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