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肖
當代文學經典化建構的三個維度及反思
肖 肖
文學經典化過程是文學作品的動態價值汰選過程。從學術源路看,文學經典化的論爭有本質論與建構論之爭。無論對文學經典予以過分地政治化解讀,抑或固守審美自律的本質論經典觀,都存有一定罅隙。文學作品的經典化,是文本生產、文學傳播、文學史書寫以及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觀念共同運作并集各種權力斗爭相互交織的結果,建構當代文學經典應從文學自身藝術品質、文學史和文學接受三個維度去把握。伴隨消費文化的興起,當代文學經典化需著重把握文學經典化尺度標準的相對性與沖突性之問題、文學經典化中的話語權力與功利主義之關系、文學經典的繼承與發展之問題等。
當代文學;文學經典化;話語權力
肖 肖,商丘師范學院文學院講師,文學博士。(河南商丘 476000)
1993年,荷蘭學者佛克馬在北京大學作了題為《文化研究和文化參與》的學術報告,促成了中國理論界關于文學經典意識的覺醒。而后,文學及其經典化問題便成了中國文學界的一個重要議題,文學經典化一舉成為學界詮釋中國文學現象的重要學術路徑。文學經典化是文學作品不斷被闡釋、不斷被評價的動態汰選過程。“當代文學”不僅是一個時間概念,它更是一個價值概念,需要我們運用一定的經典評判尺度、思維意識和審美觀念去對待。理解文學經典的歷時意義和共時價值,于反思并建構當代文學經典具有重要意義。
所謂文學的經典化即是文學經典不斷建構的過程。按照斯蒂文·托托西的說法:“‘經典化’意味著那些文學形式和作品,被一種文化的主流圈子接受而合法化,并且其引人矚目的作品,被此共同體保存為歷史傳統的一部分。”[1](P43)既然是“歷史傳統”的組成,那么文學的經典化意味著經典不是一個封閉的體系,而是建構——解構——再建構的過程。荷蘭學者佛克馬和蟻布思曾指出,經典是 “精選出來的一些著名作品,很有價值,用于教育,而且起到了為文學批評提供參照系的作用”、“一個文化擁有的我們可以從中進行選擇的全部精神寶藏”[2](P217)。 作為“精選出來”的“全部精神寶藏”,經典意味著其自身具有一種相對穩定的審美規范、價值標準和構成特質,具有超越歷史、地域以及民族等特殊因素的普遍性、永恒性。但什么樣的作品能被稱為“經典”,又存在著一個文本取舍選擇的問題。“人們理應多關注對經典形成的運作性和功能性因素,即經典是怎樣形成的。……實際上經典化產生在一個累積形成的模式里,包括了文本、它的閱讀、讀者、文學史、批評、出版手段(例如,書籍銷量,圖書館使用等等)、政治等等。”[1](P44)這預示著文學的經典化是一個需要用某種政治權力和意識形態的篩選程序來甄別、確定和建構的過程,即通過社會化和機構化過程,使作品獲得合法地位,成為特定文化傳統的一部分。因此,經典化就不可避免地伴隨著政治、歷史、文化以及意識形態的爭奪,甚至會受到非文學因素的干擾。那些表面看起來很公正的經典化過程實際上存在著許多含混性和不確定性。
圍繞文學經典構建的論爭大致存在本質論與建構論之爭。本質主義的經典論視經典為承載人類普遍的審美價值和道德價值的典范,認為經典化取決于文學作品自身的美學品質和永恒品格,堅持經典作品的普遍性、自主性和原創性,即經典的建構應限定在文學作品內部,這一派主要繼承精英文化階層的意志和審美標準。如美國評論家哈羅德·布魯姆從純粹審美角度維護經典,認為文學作為一門藝術,應是獨立于社會活動和政治目的之外的純審美行為:“審美批評使我們回到文學想象的自主性上去,回到孤獨的心靈中去,于是作者不再是社會的一員,而是作為深層的自我,作為我們終極的內在性。”[3](P12)經典之所以能成為經典,是因為具有符合文學本質要求的資格,依賴文學作品自身特性的客觀存在,而非人為的建構。隨著20世紀西方學術思想尤其是反學科知識話語、反邏各斯中心主義解構理論的全面推進,反本質主義思潮在文藝學知識建構中蔓延開來。該派持與本質論經典觀相反的經典化理論,質疑經典的所謂普遍性和永恒性,認為經典形成過程不單純是一個文學事件,更是一種官方權力、意識形態和文化認同的建構行為,如愛德華·賽義德認為,西方視野中的東方其實是“被歐洲人憑空創造出來的”[4](P1),從而將文學經典問題從“什么是經典”的單向思維推移到“誰之經典”、“誰之建構標準”等更具歷史性和針對性的思維方式。這種傾向于建構主義、歷史主義的文化研究視角使得經典問題關涉特定時代的權力話語、文學場域和審美趣味,尤其是經典形成中的權力因素和具體的文化語境在經典建構中的作用,凸顯了權力籠罩下的經典秩序及其復雜關系。
當然,無論是文化研究對經典過分政治化的解讀,還是固守審美自律的本質論經典觀,都存在一定的罅隙。應該說,文學經典的出現與時代政治文化的語境密不可分,是在意識形態和文化權力的不斷“規訓”與“框架”中流轉演變,并由此影響了經典的秩序,即不存在純粹的經典,只存在“誰的經典”問題。在消費時代,文學經典的建構更受制于社會經濟關系的影響。但文學經典的確立除了意識形態與文化權力影響外,應該還有一定的普適性和超越性標準,如反映人類共通的心理結構、藝術水準和審美價值等。因此,經典是永恒的,但經典又是流動不居的。
文學作品能否成為經典,是包括文本生產、文學傳播、文學史書寫以及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觀念共同運作和各種權力斗爭相互交織的結果,這里涉及到了作家、批評家、普通讀者、商人、新聞記者甚至統治階級或利益集團。筆者認為,建構當代文學經典,需從文學自身、文學史和文學接受的三個維度中去把握。
第一,文學自身的藝術品質。經典的合法化來源都是獨特的。誠如布魯姆恪守審美自律的文本解讀實踐一樣,那些具有某種強烈的藝術魅力和詩性內涵的、閃耀著思想光芒的、具有標新立異價值的作品往往是其能夠成為經典的基礎。畢竟凡是被劃入經典行列之作,都具有普適性的價值觀念、人類共通的道德理想和獨立的審美品格,能夠引起讀者的閱讀興趣和強烈的心理共鳴。這是其在一定歷史語境下形成的經久不變的恒態品質。否則,我們很難解釋為什么有些作品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在政治語境與文化權力都變動的情況下,還能被列入經典。例如新中國成立后的五六十年代,當時每年發表的作品數量很多,可只有 《紅巖》、《創業史》、《百合花》、《林海雪原》、《青春之歌》等少數作品至今仍然受到讀者的喜愛。這顯然不是僅僅用意識形態就能完全解釋得了的,這預示著在一個具有連續性的歷史階段中,可能存在著相對穩定的經典化規則和標準。這一規則和標準首先應歸于經典的審美性和原創性,經得住時間考驗。楊沫的《青春之歌》1958年出版后總發行量已逾500萬冊,并被譯成近20種文字。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紅色經典”的熱潮中又被改編成電視連續劇、話劇和歌劇。在《青春之歌》的經典化過程中,其運用的創作模式發揮了很大作用。有學者將這種創作模式概括為“出走”模式、“絕處逢生、英雄救美”模式、“革命 +戀愛”的“三角戀”模式和“尋父模式”。[5]這些模式的成功運用,實現與傳統模式的完美嫁接,并與觀眾產生了一種認同感及親和力。當然,盡管這一系列模式的運用成為這些作品獲得重獲新生并成為經典的重要的內在因素,但是作品自身所包含的價值觀念、道德理想和獨立品質才是其成為經典的關鍵所在。沈從文的《邊城》問世70多年以來,其評價不斷變化,構筑其經典地位的則是在20世紀80年代以來學界對其審美價值的再發現、再闡釋和再估價。在《邊城》經典化過程中,其具備的審美特質、原創性風格顯然是永恒的,而這又恰恰與“文革”結束后文化反思、歷史尋根和其后商品化大潮中遭遇的人文困惑相呼應。正是這些具有相似性的歷史處境和審美心理,觸動了人們的神經,使得人們從不同角度對《邊城》之美進行再解讀,而每一次發現又各有特色。羅曼·羅蘭指出,“在歌德、雨果、莎士比亞、但丁、埃斯科羅斯這些偉大作家的創作中,總是有兩股潮流,一股與他們當時的時代命運相匯合,另一股則蘊涵得深得多,超越了那個時代的厚望,又給詩人們和他們的人民帶來了永久的光榮”[6](P223)。所謂“超越了那個時代的厚望”、“永久的光榮”即指經典具有的審美性和文學性。因此,作品生產過程本身就體現出 “經典”具有的歷久彌新的力量和藝術價值所在,而且這種持久性力量越強烈,作品的經典化程度也就越高。
第二,文學史的話語規約。文學史將文學發展的歷史流程編撰成冊。只要文學家及其作品在所處時代中產生影響則必納入文學史家的視野,久而久之就會在史家的描述與流傳中成為經典。因此,文學史撰寫關涉文學的經典化建構,在文學經典化的推動中至關重要。一方面,文學經典的確立決定著文學史的經典性和權威性,成為建構文學史的關鍵性依據;文學的經典化歷程構成了文學史的構架和血肉,推動著文學史不斷被闡釋和重寫。在這個意義上,文學史成為文學經典的歷史。另一方面,文學史對于文學經典進行的闡釋和再生產具有重要意義。在文學史的書寫中,對經典的每一次詮釋都是再創造和再生產的過程。“每個時期的文學經典的秩序,終需在文學教育及文學史編撰中有所體現,以實現文學經典的合法化。排名前后的不同,書寫篇幅的多少,與作家、作品的經典化程度息息相關,與經典在文學史中的地位相關。”[7]因此,文學作家作品的經典化,往往通過書寫文學史的教科書和各種選本選刊實現,這些在經典化過程中發揮著重要的文學傳播效力和評價效力,往往是讀者接觸當代文學的重要途徑。對此,有學者指出當代文學史的存在具有兩種意義:“一指文學在歷史軌跡上的發展過程,屬于過去時的空間;二指文學史以敘事體(narratives)形式的具體呈現,屬于現在時的描述。”[8]在其第二義上,文學研究者享有挑選文學史的敘事對象及其敘事方法的權力。在建構當代文學新秩序中,這種選擇的權力往往體現的是公共話語和“集體意識”,甚至是一個時期國家權力意志運作的結果。例如從20世紀50年代初王瑤所著的 《中國新文學史稿 (上)》,到20世紀50年代中期丁易的《中國現代文學史略》、劉緩松的《中國新文學史初稿》,及至后來唐弢等人的文學史著作,均是政治話語規約的表現。而經過這些文學史家的努力,文學史的合法規范建立起來,魯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等作家的經典地位被確定下來,左翼文學作為現代文學的主流地位得以鞏固。同樣,柳青的 《創業史》、趙樹理的“山藥蛋”作品在文學史中被樹為經典,無疑也體現出政治權力的運作,顯示出文學被政治調遣、使喚、支配的過程。可以說,文學的政治化一直或隱或顯地存在于文學的發展中,它與文學的情感訴求共同構成文學內容表達的兩極,文學經典化的過程,某種程度上就成為主流話語權力左右下的經典受制歷程。所以,文學史經典并非完全是按照文學的審美要求成為經典的。這一情況到了20世紀八九十年代才有了改觀。隨著新文學史觀的提出,逾越政治意識形態,注重文學觀念、創作方法和風格多元化,新文學經典的闡釋具有了不同于以往的特征。如重新排大師,重視過去遭受單一政治意識形態話語湮沒的作家如徐志摩、沈從文、張愛玲、錢鐘書等應有的文學史地位和價值。文學史的撰寫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文學作家作品的經典化。
第三,文學的接受和傳播。接受美學的出現改變了傳統作家和文本的中心地位,意味著文學經典的建構不僅取決于作品自身和權力意識形態的規訓,還離不開文學接受,包括讀者的審美趣味、文學傳播和消費等。讀者是文學經典建構的重要力量,一部作品是否獲得社會認可,關鍵是能否擁有足夠數量的、愿意繼續讀下去的讀者。不同時空中的讀者的閱讀接受是文學經典化的重要過程和試金石。某種程度上,讀者的閱讀接受對經典有著最終命名權。例如郭沫若、徐志摩、戴望舒、卞之琳等詩人膾炙人口的佳作就是因為與不同語境下讀者的閱讀期待相契合,才逐漸被遴選出來,在不斷閱讀中被塑造為經典。同樣,新時期以來為精英批評家所不看好的金庸武俠小說,其“經典化”歷程無疑得益于讀者的癡迷和喜愛,即順應了民眾的文化心理需求——不同職業、年齡、身份的讀者群的接受——繼而被評論界所看好,從文學史的陰影中浮現出來,慢慢被學院體制接納,成為學者研究的對象。1962年之前,盡管金庸已創作了《書劍恩仇錄》、《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雪山飛狐》、《倚天屠龍記》等作品,并產生一定影響,但遠未達到洛陽紙貴的地步。后來,隨著作品被改編為影視劇,尤其是電視劇《射雕英雄傳》在大陸的熱播,金庸小說在大陸的接受史有了新的開端,其過程日益精彩,在20世紀90年代被確立為文學經典,并由此引起文學研究者開始深入思考“五四”以來一直受到排斥的武俠小說等邊緣體裁作品。在這個意義上,有人視金庸作品的經典化為“重寫文學史”運動的延續。當然,金庸小說的經典化還得益于20世紀八九十年代文化語境及其價值取向的轉變和學界對文化體系進行的重構。就文學傳播和消費視域下的文學經典而言,隨著大眾傳媒的迅速發展和后現代社會的來臨,電影、電視、廣告、網絡、畫冊、影集等充斥著人們的眼球,否定傳統、消解歷史、信奉斷裂顛覆了經典賴以存在的文化根基。艾布拉姆斯所謂“文學四要素”(世界、作家、作品、讀者)的經典內涵已經被媒介化、虛擬化、圖像化取代。作者成為生產者,文本成為商品,讀者成為消費者。文學失去了往日的神圣和嚴肅,越來越多的經典作品被改頭換面推向市場,甚至成為商人們賺錢的高雅手段。文學經典具有的一元中心的價值觀和權威性根基受到前所未有的解構,學界彌漫著一種去經典化思潮。文學經典的媒介化發展應該說體現了現代性的世俗要求,惟其如此,一些在今日文化圖書市場上受到大眾讀者歡迎的經典作家如魯迅、沈從文、張愛玲、錢鐘書等的作品成為暢銷書;那些獲得主流文化認可的作品,如《長恨歌》、《白鹿原》、《塵埃落定》、《檀香刑》等經過媒介的運作,也成為市場上的暢銷書,理所當然被大眾讀者奉為經典。故而,就文學經典及文學傳播和消費之間的關系來看,文學的經典化與通俗化是可以通約的。這為文學經典的內涵發展拓寬了道路。
20世紀80年代以來,文學發展的外部環境和作家創作風格等發生了深刻的變化,而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和消費文化的興起,文學經典以市場化的手段推行,文化也遭遇后現代的消解,當代文學經典化遭遇深刻變革。
第一,文學經典化尺度標準的相對性與沖突性。20世紀80年代以來,文學發展的外部環境和作家創作風格等發生變化,無論是意識形態遮蔽,還是讀者的閱讀期待都發生松動。[9]這使得當代文學情況復雜,經典化標準時常發生沖突。一方面,無權無勢的草根階層希望采取一種犬儒主義的態度規避政治意識形態對文學的干預和壓制;一方面,精英文化和主流意識形態希望厘定一定的標準,用意識形態來指引文學創作,強化官方的立場。“當代中國80年代以來的文學,主旋律式的官方經典標準,民間通俗性標準與文學精英性標準,此三種標準一直在并行存在中糾纏不休。在彼此相互制約的努力中,時常使作品成為‘四不像’的東西(比如,民族國家敘事看似是當下唯一可通行的敘事準則,然而,在 《亮劍》等較為出色的主旋律作品中,我們仍然可以看到三種經典標準的激烈沖突)。”[10]這就造成文學場域的核心標準變化多樣、反復無常,失去了應有的作為經典存在的核心位置。在這一過程中,尤其應該注意的是,“純文學”概念重新成為文學觀念中的流行詞匯。20世紀80年代以來,學界對“純文學”的張揚顯示“去政治化”的文學自足性和對審美性、形象性的追求。“純文學性”口號的重新提出,在文壇引發了廣泛的探討。當然,經典也并非單純意指“純文學”概念,它僅僅是擺脫當代文學曾有的極端化政治形態的一個不得已的策略。
第二,文學經典化中的話語權力與功利主義。針對文學經典的社會政治約束及其文化根基因素,近年來文學界提出“重寫文學史”和重新排大師,以及對原先被奉為經典的左翼文學、解放區文學、“紅色經典”等進行重新評價。在這一過程中,文學的政治功利性受到挑戰,文學的審美性得到加強,顯示文學經典處在一個不斷被建構的開放體系之中。而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和消費文化的興起,文學經典以市場化的手段推行,激發了自身多種潛在的文化功能,在為文化提供多種養分的同時,也遭遇后現代的消解。尤其是國民對經典的渴求不如從前,逐漸疏遠傳統的經典。在高校,講授莎士比亞和托爾斯泰的課堂比從前冷清得多,大學生忙著可以解決就業壓力的各種課程和證書,無暇也無心整天閱讀不能幫他們找到理想工作的名著。此外,市場機制下對利潤的追求使各種文藝作品良莠不齊,祛除了文藝的內在意蘊和超越意義,大話經典、戲說經典、惡搞經典等顛覆式改編動搖了經典作品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對當前文學發展造成嚴重沖擊,文學經典的焦慮與危機感加強。2007年德國漢學家顧彬聲稱“中國當代文學是垃圾”,對中國文壇刺激甚大。這些無形中加大了作為動態的文學經典厘定的難度。于是,如何確立一種符合客觀實際的建構標準,進而扒梳當代文學中的經典問題,就成為以新的視角審視和評價當代文學存在和發展的一種重要方式。
第三,文學經典的繼承與發展。文學經典是一個不斷拓展不斷超越的動態過程,它處在讀者與文本、歷史與當下、文學與政治等關系的碰撞對抗中。如雪萊曾認為:“我盡量避免摹仿當代作家的風格,然而,無論什么時代,同時代的作家不免有一種相似之處,這種情形絕非他們的主觀意愿,他們總少不了要受到所處時代條件的總和所造成的某種共同影響。”[11](P35)文學經典的每一次大幅度調整和意義的不斷闡釋,都意味著經典在歷史長河中接受檢閱,提升或者被淘汰,正是這樣的關系和力量的對抗建構了經典,并使之長久不衰。在這一過程中,注重文本的審美積淀、歷史語境和當代性可以有效實現對經典的動態考察,即在經典建構過程中,既要注意文本的原初價值和接受者的選擇、闡發和利用,使新的審美判斷不斷被注入文本中,經典的內涵越發飽滿;同時又要兼顧經典生成的歷史語境、客觀境遇和特定內涵,在歷史和當下中分析和判斷經典的存在價值。當然,讀者的當下性選擇和經典的歷史性價值存在內在的張力和難以調和的矛盾,這就要求讀者在面對歷史的同時能融入當代,在動態的張力中實現文本的經典化歷程,使得經典的意義無限開放,流動不居。因此,對經典的未來和未來的經典,我們都沒有理由悲觀失望。我們要直面困境和建構難度,在前現代、現代與后現代纏繞的悖論化語境中,確立經典共識,維系經典系統具有的譜系性價值。如針對近年來有人宣稱文學終結和沒有文學經典的時代即將到來的情況,有些學者則堅信:“只要有人還在執著地思考著人生、社會、人類共同的生存和命運,只要有人依然用語言文字的形態作為思考表達這一切的方式,那么,或許在文學獲得真正意義上的自由之后,經典的文學作家作品才會凸顯出來。”[12]文學的黃金時代也許已經讓位給了各種新興的媒體,但這并不意味著它已經過去了或者就要過去,因為,理論上說只要個體、社會、人類的存在與命運依然在被人關注和思考,文學就會永不消亡。這一切,預示著文學的經典化仍然處于動態的交織之中,處在生成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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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彭民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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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518X(2013)10-010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