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深秋里的那頭驢
那頭驢站在收割不久的梯田里,久久張望,這個深秋的內涵便豐富起來。
透過望遠鏡,我看清了它的毛色:泛白的灰色,單薄的灰色,即將來臨的寒流的顏色,搭配著下午陰翳的天景。
它不飲不食,豎著白色毛邊的耳朵,始終保持著一種屏息聆聽的姿態。在它的附近,因為幾堆高高的草垛靜靜地立著,孤獨便在深秋里蔓延開來。
鏡頭移開,在它遙遠的對面,田野的一角,幾頭黃牛正低著頭、甩著尾,跟著稻茬的氣味走來走去。
我把望遠鏡倒回來看,驢倏然遙遠,于天地間渺小了。
這遙遠、這渺小,令我想起過去。在一條條連接山里山外的崎嶇山道上,曾有一群驢,馱著滄桑歲月,從漠漠的野煙深處走出來,又走向漠漠的野煙深處。父輩們難免懷念那年那月的馬鈴聲聲,但難以抹去的,是關于驢的記憶。
在那些不堪重負的年代里,山里人,因為驢的分擔,才得以省下一口氣,吼出大山深處的民謠。
彝山霧
彝山上,橫著一些鮮活的晨霧,我站在村外的山坡上,陶醉于迷蒙的晨景之中。
彝山霧,飄進彝家人的土掌房檐下,飄出一聲聲南國燕子的呢喃;彝山霧,飄過彝家姑娘的臉頰,飄出一個個羞澀而又含苞的夢想。
這樣的清晨,人在山村行,霧在山里走,天地間仿佛回蕩著縹緲的大自然音樂,我的心于陶醉中又多了一份怡然。
老墻
一張泛黃的舊照片,還記錄著多年前的村莊和校園,記錄著殘缺不全的往事片斷。如今,村莊和校園仍存留著曾經的影子;貧窮,仍舊在那堵熏黑的老墻前面晃悠,無時無刻不牽擾老墻的主人。多少年過去了,老墻的表面已裱了層層的報紙和年畫,勉強能掩飾即將露縫的寒磣。
存放照片的相框就掛在老墻上,已經被歲月的煙塵熏黃。它曾經的意義也許只是———可供回憶地看上一眼,時不時地。然而世事勞碌,老照片日益黯淡,新照片雖曾搶眼,卻也在潮濕的空氣中褪色。
多年以前的村莊和校園,貧窮的北風,裹挾著輟學的陰影,就這樣吹折了正在成長的一代幼苗。品學兼優的他也難逃劫難。在那一瞬間,他眼里的淚花不停地打轉,希望從這濕潤的掙扎中挽回一點什么,奈何?斷線的夢想還是從眼窩里溢出,順著臉頰一連串滑下,落入泥土,從此,一生就都離不了這泥土的磕磕絆絆。
多年以前,有一盞燈亮著,在隔山隔水,亦恍若隔世的記憶里亮著。在每一個寒夜的窗眼里,在每一個霜凍的早晨,照著孩子們皴裂的小手和通紅的臉頰,照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照著大山深處的瑯瑯書聲和依傍老樹的那一口鐘……
而今,老墻的主人可還有空,掂量照片之外的這些細節?
此時,在他面前,門外的流水又已流去了四千多個日夜,常常傍晚,那張發黃的舊照片上總有夕陽透過窗格漏進的光影,似乎在嘆惋著什么,又似乎在訴說著什么。未來的日子里,老墻的主人,在為明日的曙光,叩響清曉的門扉時,是否懷揣著另一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