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釣魚

那時，我十二歲。楊同學來約我第二天夜里去金沙江邊釣魚。以前我不但沒有去金沙江邊釣過魚，連其他的小河流、池塘也沒有去釣過。不過對于釣魚我是很向往的，特別是見到那些在金沙江里釣著幾斤的鯰魚、鯉魚拿到縣城的水溝里用繩或者線拴著游動著賣時，我是很羨慕的。又特別是見釣到幾十斤或上百斤的鯰魚，有人要買了才宰殺，一斤幾斤的分割著賣時，我更是羨慕了。我想：那天我能去金沙江邊釣魚，一定也能釣得到魚的。所以，楊同學來約，連釣魚竿和釣魚線也沒有的我就答應了。答應后就急忙去城西郊外半里地的四弟奶媽家約四弟并商量魚竿魚線的問題。四弟指著園子墻角處的長竹竿說：“魚竿這里多得很，就是釣魚的麻線不夠兩根竿的。”我說：“我的麻線（那時沒有專門的釣魚線。我們那里釣魚，大多用納千層底鞋的麻線當魚線）我從家里拿。你準備好竿，挖好蚯蚓，太陽落山時，我來喊你。”四弟一口答應了。

我和四弟及幾個同學到江邊的龍王廟時，見下面楊柳渡口處已經有十八個人，和我們同齡的有八個。其他就全是十五左右的人了。大多數(shù)是認識的，三十多根竿一字順江排開。在金沙江中這樣釣魚的場面，我根本沒有見過，心里想：對岸就是四川寧南縣華彈鎮(zhèn)，人家的江邊到處是樹，而我們巧家縣這楊柳渡口，不但沒有一棵楊柳，連樹也沒有一棵。但這些魚竿卻光桿沒葉的楊柳用線扯著江里，也倒是好看。楊同學告訴我們，這里魚多，釣魚的人也最多。還有就是清水灣、葫蘆口都是釣魚的好地方。但都太遠了，那是大人，或者專門釣魚賣的人才去那里釣。而且，有的大人還背了糧食去釣幾天，要釣到了大魚或吃完了糧才罷休。還告訴我們，你們都是第一次來釣魚，如果釣到了魚，一定要叫他來看，他教我們抓，才不會出事。我說：“難道釣上岸的魚還會咬人？”他笑笑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們下到江邊，拴好線，在魚鉤上鉤上蚯蚓。用縫補衣褲的細棉線拴一個半拳頭大小的石頭，把拴石頭故意留出的二十分米補衣褲的細棉線拴牢在魚鉤上面三十分米至半米的釣魚麻線上。把魚竿固定好，拿著石頭和魚鉤用盡全力向江中投去。竿梢的一段在江水的運動下有節(jié)奏地上下起伏著。然后就三五一伙，或六七一堆，或八九一團集在一起吹牛等魚兒來上鉤。

一個有一八米左右高的人背著背蘿走了下來，那人姓江，有三十多歲，是經常背了糧食來釣魚的，常見他釣到一斤至五斤重的魚在縣城中的水溝里養(yǎng)著賣，也有十多斤的。有一次，他還釣到了一條五十斤左右的鯰巴郎（鯰魚），在水溝邊殺了掛著像割豬肉一樣一塊一塊賣。他背蘿還沒從背上放下，就有人問他怎么不去清水灣釣了。他說：“在這里釣幾條小魚去釣大鯰巴郎。”有人說：“你還背糧食去干什么？我看今夜你就能釣三四條大鯰巴郎上來。”他高興地說：“借你的吉言，今夜肯定能釣到大魚。”我悄悄地對楊同學說：“他說能釣到，就能釣到呀？”楊同學小聲說：“說不得，說不得，說了就會釣不著魚。而且，我看見他就為人家開玩笑說他釣不著魚，同人家吵起架來，差一點還打了起來。”

他把四根竿支好后，走到說他能釣到魚的那大人堆里。慢慢地所有大人和我們小孩都朝他們那堆人靠近。有人提議他講一講他釣魚的事。他說：“還不是七上八下九歸沱。按照這個規(guī)律釣就行了。”他看看大家。“這江里有魚、還有其他東西，你們信不信？”有人說：“還有龍王。”他嚴肅地說：“龍王肯定有。但還有其他的怪物。”有人說：“水鬼。”他說：“落江死的人才會是水鬼，我看不像那東西。那東西最多拉一個落江的人去替他，他好去投胎。那東西也不可能把江水搞了翻著浪涌上來。”有人說：“那肯定是發(fā)大水了。”他說：“發(fā)大水整條江都會漲起來。我們會不知道？！”有人說：“那是什么呢？”他說，“那我就不知道了”。有人說：“江大哥，怕是釣著大魚了。”“先前我也是以為釣著大魚了。”有幾個人同時道：“是你遇著的呀？”“不是故事呀？”“快說來聽聽。”“……”他點點頭說：“你們不知道，我有七七四十九天沒有來釣魚了，就是為了躲江里的那怪物。”有人問：“是在哪里呀？”他說：“葫蘆口。我是再不會到那里去釣魚了。”

葫蘆口是個地名，是白水河流經的地方。在楊柳渡口的下段對岸，屬四川省寧南縣華彈鎮(zhèn)的地界內。華彈鄉(xiāng)就在楊柳渡口的對江岸，葫蘆口離華彈鄉(xiāng)也就五公里左右。葫蘆口的水入金沙江也就是一公里左右，上段寬闊，水勢也很平坦，一到下面就被兩面的大山夾擊，形成了一個葫蘆口形。水入口就白浪洶涌，激起的水花拍打著兩面壁陡的山崖，再下去十五六米左右，兩山又收攏比入口處還小，而且又形成一個拐角。于是，白水河驚天動地轟鳴著，白浪沖起來又砸下去。水拍打得石頭光滑發(fā)亮。但在葫蘆口以上的水面寬闊處都是釣魚的好去處。特別是入口處，經常有人在那里釣到幾十斤、上百斤的鯰魚。聽說還有人釣到過二百多斤的大鯰魚。

他說：“四十九天前，我和劉麻子、趙家雷、朱光大帶著米，趕最后一班渡船，就是從這楊柳渡口坐船過江到葫蘆口釣魚的。我們四個人都在葫蘆口那里各支了四根竿。但到第三天夜里亥時了，我們連一條小魚也沒有釣到，但剛過一會兒，我最大的那根竿大動起來，一看就知道是很大的魚上鉤了。我那根竿的釣魚麻線可有大拇指粗，于是，他們三個給我打著手電筒，我隨著那上鉤的東西收線放線。讓它累了，再把它拉起來。整整用了三四個小時，那東西才隨我的力向岸邊靠了，但還沒有靠到淺水處，突然，江水就嘩嘩地翻著浪花涌上岸來了。他們三個齊喊著‘看樣子，不下三四百斤’的同時把三支手電筒都向魚線方向的水里照去。頓時水里涌起一米多高的大浪向我們撲來，水頓時淹到了在岸上的我們的大腿以上。我們驚嚇得急忙返身就往高處跑，浪追著我們往上涌。我們哪里跑得過浪的速度。我跑在最后，水一下就淹到我的胸口了，我才發(fā)現(xiàn)我還拖著那根魚竿，急忙把竿丟了逃命。浪才沒有追上來。我們逃到更高的無水處才定了心。四把電筒向下照，水足足涌上了岸四五米，也不知水是幾時退回去的。我們四個人的背籮、魚竿全不見了。這時，我們更害怕了，急忙向著白水河的葫蘆口處，各磕了七個響頭，才連夜逃到了華彈鎮(zhèn)上。到第二天午時，才敢上渡船回家。真的是太可怕了。”

他的話剛完，就有幾根竿同時有魚上鉤了。大家一齊涌向江邊，我們同來的劉同學也釣到了一條黃辣丁魚。剛把黃辣丁魚扯上岸，鉤就脫了，黃辣丁魚彈跳著向江里而去。劉同學急忙用手去按黃辣丁魚，在按住的同時大叫著“唉呀”急忙放開了手，手掌頓時鮮血淋漓。痛得他齜牙咧嘴地“唉喲唉喲”的叫著。楊同學這時才伸開五指把黃辣丁魚捉了起來邊用麻線從魚嘴穿向腮邊說：“給你們說了，釣著魚要先給我說，等我看了，教你們抓。特別是這黃辣丁魚，是有刺的。戳著了吧。看，要這樣抓，才不會戳著人。”有人說：“黃辣丁魚的刺有毒。”有人說：“快吐口水抹一抹，就不痛了。”劉同學急忙吐了口水在傷口上。不知痛過了，還是口水起了作用，他覺得不太痛了。姓江的不到一個小時就釣了五六條二三兩的鯽魚，背著背籮朝下游十來里地的清水灣去了。有五六個大人也跟他去了。他們走不久，四弟釣起了一條二兩左右的魚。那魚“吱吱”的發(fā)出耗子的叫聲。我和四弟都沒有見過這種頭和耗子一模一樣，而頭以下又同鯽魚一模一樣的魚。我急忙叫楊同學。楊同學說：“這是耗子魚，不會咬人，也沒刺，怎么抓都可以。”我說：“能吃嗎？”他說：“好吃得很。除了鯰魚外，就數(shù)它最好吃了。”

那一夜，四弟釣到了四條耗子魚，都是二兩左右一條的。其他同來的人有釣到一條的，有釣到兩條的，有釣到三條的。只有我要到天亮了，還什么也沒有釣到。于是，我走進江里有兩個大石頭的地方，手拿著竿站在一個大石頭上釣。突然，竿猛向江里扯，我覺得扯不贏它，還沒有來得及喊人來幫忙，竿梢就斷了，我也差一點被扯下了大石頭。我拿著沒有了魚線的斷竹竿，心還在“砰砰砰”的急速跳著。看江里，一切如初。那一夜，只有我什么也沒有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