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能夠勝過讀書的事情是旅行,正如惟一可能好過愛情的事物是某場好的婚姻。有著持續戀愛感覺的愛情,自然,令世人念茲在茲,妙不可言;而戀人就像沉溺于閱讀中一時欲罷不能的讀者,集書作者一半的戀情和讀者陌生的自在于一身。文學的一半果實,締結在讀者那里,也即后世的讀者或時間,或無盡歲月。詩人,有時成為閱讀這個古老祭壇上美妙的祭品,即便這祭品的名字叫做“席慕蓉”、“海子”而并非更加偉大的阿里斯托爾·但丁。也因此,讀一本好書,生命中難得一求的名著或音調優異的詩歌時,人會有一種偷情的感覺,好像身為讀者的自己竟不可思議地自行加入了世間某個看不見的犯罪團伙。他們是秘密的一小撮,“燒炭黨人”、“月亮下的十字軍成員”或“長征途中未滿十八周歲的小紅軍……”偉大的文字,往往,使人會有一種芒刺在身的《罪與罰》或《紅字》式的不安之虞,說不清道不明。未經命名或證實的羞恥感,實則是幸福感,只不過在理智弄清爽心靈的狀況之前,暫時還處在無名無實的虛幻狀態,疑惑狀態。一種不可名狀的興奮感覺,好像人在無意之中,接觸并吸食到了“毒品”……
旅行——人一生用于旅行的歲月和次數,畢竟不能跟家中閑適的發呆或獨處比。而發呆、獨處,正是世間書籍惟一的封皮和封四那兩張。合上手中的書,猶如合上一天的孤寂沉思冥想。書酷似河岸、江堤、海灘,悄悄丈量人類生命這條永逝的長河。生活的浪花閃爍翻滾,然而總能在書籍的堤岸上找到那條或漲或落的濕潤水線。作者則是斗膽航行,專心劃船的艄公。這方面最好的例證是被譽為“美國小說之父”的赫爾曼·麥爾維爾。他一生研究海洋和古老的人生,稍帶也溫習一遍他自己身處的那種自然界依然生機勃勃的十九世紀。《白鯨》一書,可稱人類首次把注意力集中在大自然中的個體身上之體驗文本。這其中的愚昧、不解、智慧、毅力和沖突,被這名二十七歲完成此作的紐約港的一名美國小伙子刻畫描寫得可謂淋漓盡致……
好書,必定要驚心動魄!必定要令讀者(無論老少)放下書的一剎那有一種沖動:離家出走,去往另一重新的人生!至少,會促成新一輪精神上的離奇“出走”。優秀詩人多半是世俗的叛逆者。詩歌,是人類精神內在的“一聲號令”!
如同戀愛時,拉到對方的衣角。第一次手挽手,初吻,在約定了的地點和時間(落起大雨了!)見到了對方時那滿懷甜言蜜語的第一眼(何等的眼神呵!)。所謂戀愛,就是不知此身在何處;所謂愛情,大概也等于不曉得明天在哪里?——而(所謂)讀書(天哪!我不肯說出書名;不想,也不愿說出我在哪里,在想什么!),就是無知得讓自己更加開心,更不明事理,也更加……變本加厲地……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