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漁的《閑情偶寄》,林語堂的《生活的藝術》……總之我們身邊總是不缺乏交給我們發現生活之美、體察生活詩意的書籍。尤其是在今天,國民在解決了吃飯穿衣等生計問題之后,可能需要“重新發現生活”——這些存在著新的生活方式的可能之書總是能影響到一部分人,甚至形成是一個時代的“生活范式”。
李漁《閑情偶寄》聲容部。因為短短幾句,實在已道盡精髓,深得我心。李笠翁何人也,相信大家也都略知一二,在此不贅述。此人實在是一個妙人,亦是當時一大異人,因為不循正途做君子,大有玩物喪志之嫌疑,為當時之時世不容。
可是做君子究竟有什么好玩的,你且看他說:“婦人之衣,不貴精而貴潔,不貴麗而貴雅,不貴與家相稱而貴與貌相宜。”淺淺幾句,道盡衣與人的相襯相依的妙處。我是個不肯安生的,受不了普通的衣服,索性買了臺縫紉機,看上什么料子自己回來拼拼湊湊的折騰。成衣,再怎么式樣新穎,都帶著匠氣,那是批量生產的,不是獨一無二。它的價值在于設計費、制作費、商場場租費、廣告費,說實話炒作的概念較多,真正精神上的東西很少。穿件衣服就要論精神,也是作。可是為什么不,衣服是貼身的,這一輩子,比任何外物都親近你的身體。
西歐人有一種獰厲鮮明的美,美到逼人眼球,宜遠觀,適合做模特。其形象驚艷絕倫,力求性感妖嬈,衣服穿不穿都可以,因為她的輪廓在那里。骨架大,然頭型小,面孔上鏡,對衣服的領子不怎么挑剔。尤其西裝領、大翻領、一字領一類,特別的大氣明朗。中國人面相平薄,宜近觀細看,淺淺眉眼,疏朗淡闊,樣樣透著中國畫里的意趣。中國女人是耐老的,經得起時間,因人種之關系毛孔細,汗毛淡,年齡不大在眉眼中顯出來。這是國人的優勢,亦是劣勢,看你如何運用。我們宜穿含蓄的小西裝領、青果領、彼得潘領(俗稱銅盆領、娃娃領),或者就是比面孔稍窄些的圓領。衣身上亦盡可多些裝飾,以同色系的線繡、縷空花樣為佳,過于金翠紅綠總有些不稱,顯得將一個薄薄小小的人兒浮了出來,像紙樣似的。唯旗袍足以堪此重任,西方人怎么穿旗袍都沒有我們的神韻,她們總顯得五大三粗了些,身材固然不錯,浮凸有致,然而這是個大了一號甚至二號的美人,欠了三分柔弱,少了幾分韻味。
補充一點李先生沒有說到的:生育過的女人最好穿略帶燈籠或A型、H型的衣、裙,遮掉點肚子,除非自恃好身材,不然,總歸尷尬,要拼命昂首挺胸縮肚子,氣質態度上就不自然了。
“色之淺者顯其淡,色之深者愈顯其淡,衣之精者形其嬌,衣之粗者更形其嬌”,這是講衣的色彩與形態對人氣質的烘托。
不挑顏色是句懶人話。常規的就不講了,各種色彩書都會教你,講幾個巧宗:粉紅色最難穿!薔薇色的、帶點桃粉的,看起來清淺,卻挑人,要年輕點、膚光細致的女孩子穿了才好看。肉粉、杏粉則適合有良好教養的女子,太年輕的穿了顯老成,家教不好的穿了俗艷。粉色還挑肥揀瘦,瘦的骨感的人穿,如果不是十七八、皮膚細白真是難看!簡直寒磣。它是豐潤的顏色,有嬰兒肥的穿最妙。
白色,年輕的穿潔白,令人想起五月里槐花的香氣。年漸長的穿米白、杏白,多一份醇和。優雅的灰粉色則是初夏的薔薇,還有石頭般沉靜的灰綠色,晨起時天空的一抹微藍色,以及鴨蛋青,這些顏色特別符合當下流行的一種范:文藝范。也許還加上清新兩字。啥叫文藝范?穿幾件貌似文藝女青年的衣服,灰灰藍藍、寬寬松松又獨出心裁的是不是就算趕上了趟?講白了,都在民國。樸素的民國、妖嬈的民國。學生裝寬袖寬腰身,淺丹士林上裝,中規中矩一條深色裙子,就把無限年華盡斂其中,說出來的都是浮面的,說不出的才是好。還有上述的旗袍,這些都是中國畫的意味,亦是中國女人骨子里最難描述的美,更是在現今無比稀缺的。
衣服品類之多,這個時代可說是絕無僅有,時裝已經成了一個產業,甚至概念,秀場只顧驚艷乃至驚悚,不大顧及日常功用。所謂奢侈品。裁縫師傅變成了流水線作業,沒有了靈性。敬佩那些現在還肯沉下心來做衣裳的人,也喜歡那些不追隨潮流、敢于穿自己喜歡衣裳的姑娘們。姑娘們穿著寬松到讓人側目的大腳褲,如風掠過,獨立、清醒,風擺之處,又不乏女人香。
有人說真絲嬌氣,難打理。沒錯,穿真絲就是嬌貴自己的,如果家有幼兒纏身,算了,一雙小手可能都扯得破它。一個印子又讓你心疼不已。如果有閑,不需操持太多家務,真絲真是心頭好,穿在身上如無物,打理起來也并不那么難,花一點小心思,換下清水洗,最多洗點汗水,攤平了,晾在通風處,一個晚上就干了。要么真絲,要么麻布,或者帶點棉的麻,純粹、簡單,像一切物事最初時的模樣。寬大的棉、麻,行走時聽得見風吹過的聲音,如果再有本布或手工刺繡的花邊,那真是美貌。三十往上的女人頂好不要再穿雪紡,一不小心就露出寒磣相。棉的適合小女生,怎么樸素怎么清純。老青年么還是麻布溫和妥貼些。雪紡是千穿不爛的,流行初起是經用、全民省錢。現在有仿真絲甚至比真絲還貴的,竊以為真絲是嬌貴自己的,商場里那些大牌而非真絲的,都是職場上的鼓惑炫耀。
現在正值秋天,秋天適合穿毛衣。坑條的、元寶針、桂花針、玉米針、鱔骨針這些粗棒針織衫是年輕時代的恩物,配一條窄腿的牛仔褲,已經穿得好看得不得了。80-90初港臺片里的美女如張敏、吳倩蓮、鐘楚紅,穿毛衣都美麗得獨樹一幟。現在的女人年輕輕就喜歡穿絲光、羊絨等各種精紡,看上去精致細膩,高雅,要我說,卻失去了毛衣原有的質樸。
“無論少長男婦,皆衣玄矣。”玄,黑色也。黑衣適合一切人,白膚者愈顯得膚如新荔,黑膚者亦不顯其黑。年幼者著,給活潑罩上了沉靜的罩子,愈顯其稚弱可憐;少女著黑衣,形容楚楚……一切光匯聚到一起就是白色,作為白的反面,黑是對光明的一種默默反抗。一種保護色,萬能色。
說到底,你愛怎么穿就怎么穿,穿出自己的風格就好。過于刻板規矩,首先就失了生活的真趣味。亂穿衣也好,只是這亂,卻也要把握得當,不能偏離基本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