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說教育

摘 要：教育的終極目標是培養人、塑造人，它和所有關于“人”的學說在理念上是相通的。跳出教育看教育，也許能看得更清楚，更深刻。

關鍵詞：教育；禪理；相通

中圖分類號：G4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992-7711（2013）01-018-2

“禪”是解決與生命和自然有關的問題的；“禪”可以開拓我們的心靈，啟發我們的智能；從這些方面講，“禪”也具有教育的功能。“禪”重視生命的價值，強調自我努力，提倡不受知識的束縛；從這些方面講，“禪”和現代教育理念是相通的。當然，“禪”是不能講的，講出來的就已經失去了“禪機”。

一、心中的明珠

唐朝一位禪師大珠慧海，從越州大云寺來到江西開元寺，拜見當時的禪宗大師馬祖。馬祖問：“你來做什么？”大珠答：“來求佛法。”馬祖說：“我這里沒有佛法可求。你自己有寶藏不顧，離家亂走做什么？”大珠不解：“什么是我自己的寶藏呢？”馬祖說：“現在問我的就是你自己的寶藏，它一切具足，沒有欠缺，運用起來非常自在，何必要向外追求。”大珠慧海在聽完馬祖這段開示之后，便悟道了。后來寫了《頓悟入道要門》一卷，發揮了圓頓的禪理。馬祖贊他“大珠圓明”。

禪宗的這段公案揭示的就是要接納自己，發揮真我，踏踏實實地去實現自我。有了接納自我的心境，就會自然平靜，就容易發揮自己的能力。一味地跟別人比較，就會迷失自己，甚至否定自己；進而躁動、焦慮，無法面對學習、生活上的種種挑戰。所以馬祖要對大珠說，你自己的寶藏一切具足，沒有欠缺，運用起來非常自在。

教育的力量在于喚醒一個人的真我，使每一個人了解自己，接納自己，過真實的生活；也能了解別人，接納別人，尊重別人，坦然地面對生活。

分數、升學、好工作、高工資……教育正走進功利的幻影，腐蝕著孩子們心中的明珠，造就著迷失了真實自我、迷失了真實生活的一代。

有一則寓言也許能給我們一些啟迪。一天，動物學校開會討論學校的課程，專家們從歷史到現實、從理論到實踐，論證了跑、飛、游泳、爬樹、打洞等技能對動物生存的重要意義，于是決定把這些通通列入課程，強迫它們的孩子學習。結果，小鳥學習挖洞，弄傷了翅膀；兔子學習飛翔，摔壞了大腿……

對統一的功利目標的盲目追逐，其結果必然是對個性的無情扼殺；當目標未能如期實現時，往往就不滿意自己，不尊重別人。每一個人都要在同一個價值觀念下相互比較競爭，而忽略了開拓內在的精神領地。于是，我們的社會彌漫著人云亦云的習氣，因為我們缺乏獨立自由的判斷；我們的孩子形成了追逐潮流的性格，因為我們未曾讓他們為自己的生活做過負責任的抉擇。

二、生命的花朵

《啊彌陀經》云：水鳥樹林，悉皆念佛念法。其實我們自己與一切有情眾生都是生命的花朵，都是值得贊賞的，而從內心泛起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情懷。對自己的生命，乃至一切有情眾生，均會報以會心的微笑，衷心地贊嘆它的存在。當我們接納它時，就會欣賞它；珍惜它時，就會喜歡它。所謂“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我們的學生無論學業水平如何、學習表現怎樣，他們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是一個個獨一無二的世界，教師沒有理由不以愉快的心情面對他們，微笑著悅納他們。

我們熱愛生命，是因為生命的鮮活，而不是財富、地位、榮譽等等；正像喜歡花朵而不是系在花上的彩帶。遺憾的是，現在很多教師教育的關注點正是“彩帶”而不是花朵。教育家Leo Buscaglia講過一個故事，有一位叫莫拉的人在大街上找東西，他的朋友看到了，問他：“你在找什么東西？”他說：“找鑰匙。”朋友說：“我來幫你找！”于是就蹲在地上到處找。“莫拉，你記得鑰匙可能掉在哪個角落嗎？”朋友問。“我在屋子里掉的，”莫拉說。“那你在大街上找什么？”朋友責怪他。“因為街上比較亮啊。”莫拉回答。

孩子在某些方面出了問題，我們老師總是以為他們不知道讀書的重要性，于是“一流大學”、“好工作”、“高薪水”地一通“引導”，再樹立一個或一群榜樣。其實這可能毫無用處，問題也根本不在這里，只是這里“比較亮”，所以老師總在這里找。

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美麗。我們的學生，也許他（她）有一點缺欠，但他（她）應該有足夠的潛能去生活得很好。他（她）不一定成為一棵大樹，但他（她）至少可以成為一棵好的灌木。他（她）不一定是江中的大魚，但一定可以當一條活潑的小蝦。他（她）不一定是莊子所說的大鵬，但一定可以是一只快樂的小鳥。生命的美麗沒有大小、高低、貴賤之分，對生命的呵護和贊美就沒有什么不同。

三、清純的性情

性情是精神生活的體質；清妙、恬淡、無私的性情表現了一個人的氣質，同時也投射出慈、悲、喜、舍的無量光輝。培養學生良好的性情，首先要培養老師自身的良好性情。

絕大多數的老師都會愛護自己的學生，但有時會因為愛而執迷，會強烈指責他們的過錯，賞罰失據。人只有在醒覺的時候才可能保持良好的性情，沒有經過醒覺澄清的愛，會化為洶涌的激情，它具有傷害性；沒有經過醒覺洗滌的性情，會被一時的激情所迷，被突然的沖動所亂，被強烈的氣憤所扭曲。于是性情的調養，成為一個人是否沉穩樂觀，愉悅而有回應力的關鍵，也是每一個教師必修的功課。

禪宗認為好的性情是從布施（奉獻）中培養出來的，因為布施能消除性情的障礙，開闊性情的視野。佛經上記載，佛陀弟子中，解義能力最好的阿南，有一天在一個貧民地區乞食，一位施主對他說：“我貧窮，不能布施。”阿南說：“布施可以使你富有。”施主說：“我貧窮到三餐不濟，還怎么布施呢？”阿南說：“那就把貧窮拿來布施。”布施使人感到愉悅和滿足，這是已被心理學家所肯定的。但怎樣把貧窮拿來布施呢？這就是說，如果你奉行布施波羅蜜，你的貧窮之心將隨著布施而消失。教師的布施就是對學生的關愛和幫助，不管你的學生能力如何，愿意把你的所有布施給學生，你就是一個好教師；“布施”帶來的愉悅和滿足是洗滌性情的良藥，也是成就“良師”的光明路徑。

就性情的孕育而言，光布施還不夠。因為性情的流瀉，需要一個悠然開闊的空間。

寬容是性情的空間。人只有能寬容別人，才能維持良好的情感交流。老師只有寬容學生一時犯錯，才能冷靜下來，和學生一起檢討失當，改正錯誤；寬容可以把性情升華為有能力的愛和慈悲心，同時也促進了心智的成長，創造了喜悅的氣氛。

慈悲是性情的空間。我們甚至可以說慈悲本身就是一種高貴的性情。一念慈悲，能與一切有情眾生比朋而游。在歸宗禪師門下有一位參學多年的弟子，他征得老師的同意，要出去行腳參學。歸宗禪師說，你先去準備衣物，回頭再來這里，我要告訴你禪的旨意和心傳。一會兒，學生來向禪師辭行，并請教禪的精要。禪師告訴他說：“天氣寒冷，途中善自珍重。”這句話是實際的關懷，真正流露這位老師的慈悲。慈悲可以使失落的人重拾歡樂，使空虛的人獲得充實，使絕望的人看到希望。

欣賞與無嗔也是性情的空間。我們能欣賞別人的優點就能表現得謙和悅樂；能尊重別人的意見就有和睦相處的情誼。欣賞一個人的優點等于肯定一個人的生命，蔑視一個人的優點等于否定一個人的存在。教育的失敗，很多時候就由于師長疏于肯定孩子的優點，總在他失敗的地方挑剔。唐朝天臺山有一位僧人叫拾得。據說他是豐干禪師撿回來的，所以大家都叫他拾得，他也樂于接納別人叫他這個現成的名字，他平時做一些不起眼的灑掃打雜的工作，別人并不看重他，但他卻是一個腳踏實地的禪者。有一天，四眾來天臺山念戒，拾得真情流露地對大眾說：“你們聚集在一起念戒做什么呢？”當時，為那禪師厲色叱責他胡鬧，拾得說：“大德且住！無嗔即是戒，心靜即出家，我性與你合，一切法無差”。拾得所說的“無嗔”，即是放下自以為是的習氣之后所產生的謙和與平靜。人只有在謙和閑適的時候才可能在觸目遇緣中欣賞人、事、景、物，才能體悟到別人與我之間本來是融合無礙的，通過“無嗔”我們才能看到一切平等圓融之美。在我們的教育活動中，其實也不乏敢于提出別樣見解、挑戰權威、特立獨行的學生，我們恐怕首先要做到的是“無嗔”，然后是“欣賞”，呵護質疑和挑戰，就是呵護個性和潛在創新能力。

四、自由的心智

自由的心智決定了一個人的創造力、心理健康和道德判斷，決定了自己是否活得自在、充實和有朝氣。自由對現代人而言是耳熟能詳的，但多數人把自由僅僅理解為身體的自由，甚至曲解為“為所欲為”。禪宗講的自由是更高的層次：一方面，不受傳統觀念、權威學說的桎梏，讓思想在澄澈的天空中自由地飛翔；另一方面，不受貪念和物欲的奴役，讓心靈在恬靜的真空中自由地徜徉。禪宗始祖達摩為了訓練弟子的心智，特別立了“四道行”。其中之一是所謂“抱怨行”：它的意思是人必須承擔和接納一切不如意的果報，任何挫折或失敗，既然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就必須去承擔它，承認它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這樣，悲憤的心情自然會消失，隨之而來的就是堅毅的心志力量。心理學家William James曾說：“當我們越過憂郁和不安時，積極光明的心志自然呈現”。以接納的態度去看待挫折和屈辱，反而能使自己振作起來。馬祖說：“能照破一切有無諸境是金剛慧”。能照破一切束縛我們的境界，就能使自己走上成功之路，就像你必須先接納水才能游過河。“四道行”的另一個是所謂“稱法行”：它的意思就是按照佛法的指引去生活，即尊重自然規律，敬畏律法和制度，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訓練正確的學習、工作習慣。實現任何一個目標都必須具備某些能力，而每一種能力都要扎根于良好的生活習慣和工作習慣之中。“稱法”和“自由”不是對立的，而是相輔相成的。

杜威曾說：“民主的最嚴重威脅不在外頭，而是在我們的心中”，心靈的自由必須在破除情緒不安、情感障礙和心理困擾等“煩惱障”，破除成見、偏見和既有的知識觀念等“所知障”之后才能實現。其次，自由的心靈來自穩定的性情，即較好的自信心，自信的人做事比較能守住原則，不會為一點不如意的小事而不安或拘泥。自由的心靈還包含著生活的戒律（規章制度），能嚴守戒律，就能使自己免于種種誘惑，維持平穩的生活步調；佛陀把戒比喻為渡河的木筏。《尚書》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只有戒律才能保證道心不斷地增長，戒律是培養自由心靈的工具，它能防止心靈被物欲所奴役，從而培養金剛一樣的自由心志。

自由的心靈是一切創造力的源泉，也是一個人能明白事理的關鍵。保持自由的心靈就能認清事實、接納事實，就能清醒而積極地面對生活不被困難難倒；擁有自由的心靈，就能打破虛幻與執著，流瀉出生命的智慧，迸發出光明的創造力。

對“戒律”和“習慣”強調過多，對“自信心”培養和“自由心靈”的環境營造不足，“挫折教育”的缺失，都是造成當下教育種種弊端的原因。

教育的終極目標是培養人、塑造人，它和所有關于“人”的學說在理念上是相通的。跳出教育看教育，也許能看得更清楚，更深刻。

[參考文獻]

[1]麻天祥.中國禪宗思想發展史.湖南教育出版社，20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