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讀《春曉》《江南春》《游園不值》

春曉

【唐】孟浩然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花落春猶在

一直喜歡春天。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花兒，細細碎碎地開滿枝頭。香氣是霸道的，彌漫在空氣中。春天有著迷人的色彩，春天有著醉人的芳香，它明媚著你的眼，香潤著你的心。

詩人孟浩然自然也喜歡春天，可是他歌詠春天的角度卻和常人不同。他不是從視覺入手，而是從聽覺落筆，著重描摹春天的聲音。

詩的首句“春眠不覺曉”，寫出了詩人睡得正香，以至旭日臨窗，還不知道醒來。此句看似與主旨無甚關聯，實則匠心獨運。它既寫出詩人閑適優雅的生活情趣，又為次句用聲音描摹春景做了鋪墊。

聽，一聲聲長長短短的鳥鳴聲，如長號短笛，撩開了春天的序幕。這聲音時高時低，時遠時近，此起彼伏，婉轉動聽。那些在春天里酣睡的人們，也終于被這些清亮的鳥鳴聲喚醒。每個人的心中，除了喜悅，還是喜悅。試想，如果沒有了鳥聲，春天該是怎樣的寂寞？

憶，昨夜靜謐無聲，春雨瀟瀟而下，那沙沙的聲響猶如老道坐禪自語。聆聽雨音，那千年之前的玉笛高樓、皓月江汀、楊柳堤岸、清風麗日，仿佛都潛入夢境了。

“花落知多少”，是詩人由瀟瀟春雨，聯想到花兒被風吹雨打、落紅遍地的景象。也正是詩人對落花的不忍之心，給予了我們內心深處最溫柔的感動。

《春曉》這首小詩，初讀似覺平淡無奇，反復詠之，便覺詩中別有洞天。它的藝術魅力不在華麗的辭藻，不在奇絕的藝術手法，而在于它的韻致?！罢Z淡而味終不薄”（沈德潛《唐詩別裁集》），孟浩然的詩就像行云流水一樣平易自然，然而悠遠深厚，境界清遠。就連“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的李白在《贈孟浩然》一詩中寫道：“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

文人若相惜，是怎樣的一種歡喜？

江南春

【唐】杜牧

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若到江南趕上春

有多少人如我一般，長久地做著一個關于江南的夢。夢中的江南永遠飛花曼舞，風絮低徊。總有溫婉曼妙的女子，穿著碧綠的輕紗小衫，輕盈的水袖，翠綠的裙擺。憑欄而立，在河邊輕輕低吟：“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山川靈秀的江南不僅造就了無數詩人墨客，更賦予他們一份靈性，無數神來之筆和佳句如春雨紛飛，把人啊，物啊，景啊，描摹得淋漓盡致。

詩的開頭，是一幅廣闊的畫面：千里江南，到處鶯歌燕舞，桃紅柳綠，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在依山傍水的城外，到處都有迎風招展的酒旗。“千里”是虛指，極言整個江南，詩人通過一個個具體的意象：水鄉、村落、青山、城郭，還有那風中飄動的酒旗，把我們帶入春和景明的江南。

如果說詩的前兩句寫的是晴天的江南。那么，詩的后兩句描寫的則是雨天的江南。江南的清音雅韻，也總是在雨天才韻致更濃。所以詩人接著寫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薄澳铣保俏覈鴼v史上晉朝以后的宋、齊、梁、陳四個朝代的合稱。它們的領土主要在江南。佛教傳入我國后，在南北朝時又得到廣泛傳播，到處興建寺廟。“四百八十”也是虛指，強調佛寺的數量之多。詩的后兩句意思是：在春天的微雨中，江南呈現出另一番風貌。那些南朝遺留下來的數以百計的佛寺，被迷蒙的煙雨籠罩著，若隱若現，似有似無，給江南的春天更增添了蒙眬迷離的色彩。

若到江南趕上春，晴也有時，雨也有時，皆美好！

游園不值

【宋】葉紹翁

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

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

紅杏泄春光

有一種不遇勝過相逢。比如賈島的《尋隱者不遇》。如果賈島真的遇見了他想遇見的那位隱者，我想我會失望的。因為沒有遇見，我才對那位始終不曾露面的隱者充滿了好奇和懷想。出于同樣的心情，我也寧愿葉紹翁去園子游玩時沒能遇見園子的主人。如果真的遇見了園子的主人，也許他就會錯過那枝流傳千古的紅杏。“游園不值”和“尋隱者不遇”中，“不值”和“不遇”都是沒有遇見的意思。詩人要尋訪的人會是誰呢？雖然詩中并無直接的交待，但我們可以通過紅杏一枝，看出園子主人的雅趣和情調。

“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交待詩人訪友不遇，園門緊閉的情景。“應”，大概、可能，是詩人的一種推測?！皯z”，愛惜、憐惜?！板臁保镜仔！板忑X”，木鞋底前后都有的高跟兒?！靶】邸?，輕輕地敲?！安耢椤?，用木柴、樹枝編成的門。詩人興沖沖而來，輕叩柴門時，我能想象到他心中的那一份激動和期盼。可是，當敲了許久也無人回應時，會是怎樣的一種沮喪？只好這樣寬慰自己：大概是園子的主人愛惜青苔，怕我的木底鞋在上面留下腳印，所以不愿來開門吧！

就在詩人失意、徘徊，準備離去的時候，無意中瞥見一枝盛開的紅杏探出園墻，正沖著他頷首微笑呢！詩人心情陡變，滿懷快意地想到：一切美好的事物，終會沖破重重阻隔，噴薄而出，欣然生長。

至于這種解讀是否符合詩人的本意，已不重要。因為詩歌欣賞也是一種藝術創造，讀者不妨憑著自己的生活經歷和藝術趣味，擴展詩的意境，豐富詩的涵義，或者給詩句涂抹上比喻象征的色彩。這就是“作者未必然，讀者何必不然”？

讀者的理解，有時比作者更高明。

（郭學萍，特級教師，南京市下關區第二實驗小學

副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