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時務學堂是近代維新派創辦的鼓吹變法、造就維新良才的代表性學堂之一。在近代社會轉折的歷史時期,學堂的歷史教育,尤其是外國歷史教育起到了獨特的、其他學科無法取代的作用。在中國社會向近代轉型的歷史時期,歷史教育,尤其是外國歷史教育肩負著重要的歷史使命,時務學堂歷史課程的設置無疑具有開創性的意義。
關鍵詞:時務學堂;歷史教育;啟蒙
中圖分類號:G52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2)24-0115-02
時務學堂創辦于1897年,起初暫租長沙小東街劉文恪舊邸,是湖南維新派在教育上采取的一項重要舉措。學堂由熊希齡任提調,聘請梁啟超與李維格分任中西文總教習,韓文舉、葉覺邁、歐榘甲為中文分教習。學堂日常事務實際上由梁啟超主持。戊戌政變后,時務學堂名存實亡,同年9月即告解散,次年改辦成求實書院,遷至落星田求賢館舊址。在存在的短短兩年中,時務學堂的歷史教育是它的特色之一。本文試圖通過其歷史教育揭示學堂在救亡圖存的歷史時期所起到的造就維新人才、啟蒙中國社會和解放思想的歷史功績。
一
梁啟超仿萬木草堂學規《長興學記》擬定了《時務學堂學約》,表述了學堂“于中國經史大義悉已通徹,根柢既植,然后以其日肆力于西籍”的教學指導思想。時務學堂的課程中西學并重,分為經學、子學、史學和西學幾類。在《時務學堂功課詳細章程》中,梁啟超對學堂課程作了更為明確規定:課程分為溥通學(即普通學)與專門學兩種,溥通學為人人皆要學的課程;專門學為學生六月后“每人各占一門”,但仍須并學溥通學。梁啟超還為學生制定了詳細的《讀書分月課程表》。無論是在《時務學堂功課詳細章程》還是在《讀書分月課程表》中,歷史課程都有極其重要的地位,不僅有中國史籍,還包括外國史籍。中國歷史主要是諸子之書,如《論語》、《春秋》、《孟子》等,外國歷史史籍有《萬國史記》、《泰西新史攬要》、《日本國志》、《希臘志略》、《羅馬志略》、《歐洲史略》等。
時務學堂的中國歷史教材采用的大多是儒家經典,外國歷史教材選用的則是當時翻譯的西方流行的史學著作,從對這些史籍的評價中我們就可見它們當時深遠的社會影響。例如《萬國史記》一書,在康有為的萬木草堂就已經被規定作為閱讀的歷史書籍。該書由日本岡本監輔著述,內容豐富廣博。所以當時有人將之比作魏源《海國圖志》一樣的著作,“子博我魏默深,而萬國史記其海國圖志也。”(重野安繹《萬國史記·序》)梁啟超在《西學書目表》中甚至將《萬》書列于首位。《泰西新史攬要》為英國馬懇西所著,英國傳教士李提摩太與蔡爾康(芝紱)翻譯,有學者認為它是“晚清所有翻譯西方歷史書籍中銷售量最大、影響最廣的一部。”[1]597時人對之也均有很高的評價,梁啟超稱此書“述近百年以來歐美各國變法自強之跡,西史中最佳之書也。”[2]468“今新出之書,有《泰西新史攬要》,西人李提摩太所編,而華人為之潤色者,其書皆百年以來各國轉弱為強之事跡,最為有益于中國。”[3]82《日本國志》則為黃遵憲所著,當時有人評價說:“此奇作也,數百年來少有之者。”(薛福成《日本國志·序》)“敘述其有條理;博稽考證于彼國,改法從西原委,訂證尤為賅備,”(李鴻章《日本國志·稟批》)“案例精詳,綱目備舉,寄意深遠,致功甚勤,且于外洋各國風俗政事俱能會通。”(張之洞《日本國志·咨文》)選擇《希臘志略》和《羅馬志略》應該主要是基于希臘和羅馬是歐洲文明的搖籃,了解歐洲歷史兩國應該是一個較為適宜的切入點。《希臘志略》、《羅馬志略》和《歐洲史略》主要有總稅務司翻譯的版本。
二
在救亡圖存、鼓吹維新變法的特定歷史背景下,時務學堂的教育承擔了造就維新人才的歷史使命,歷史教育在其中則起到了重要的功能。
中國歷史教育主旨是鞏固學生的根坻,啟發從中國歷史中尋找變法的理論依據。早在康有為構建變法理論時就遵循“托古改制”的基本原則,康有為自己創辦的萬木草堂便將歷史教育定位于這一理念,課程結構中設有孔學和中國歷史。時務學堂秉承了萬木草堂的辦學宗旨,中國歷史教育大多采用儒家經典,經過他們的詮釋和附會,成為變法的宣傳工具。學堂學生唐才質回憶說:“時務學堂課程以孟子、公羊為主,兼亦宣講孔子改制之說,旨在為中國改良政治創造條件。”[4]403顯然這樣的教育基調是維新派“托古改制”思想的進一步輿論宣傳。這與同樣選擇通過經學進行歷史教育的官辦書院有著本質的不同,即使在新學制頒布以后,官辦學校的中國歷史定位于通過突出“歷代帝王之大事”、“本朝列圣之善政德澤”的教育內容,追求“淑性知禮,化良為善”,“養成忠國家,尊圣教之心”的教育目的,起著對學生倫理綱常思想教化的功能。
學堂外國歷史教育開闊了學生的視野,啟蒙了中國社會的思想,也表明了中國社會學習西方進一步深入。時務學堂并不是開設外國歷史課程最早的學校,不少教會學校和京師同文館都曾設置外國歷史課程,私學如萬木草堂也將其列為重要的課程之一。但是時務學堂與教會學校和洋務學堂設置外國歷史課程的課程目標相去深遠。與向中國傳播西方科學技術類似,教會學校外國歷史課程主要目標之一在于向中國炫耀西方近代先進文明,為便于他們傳教的根本宗旨服務。京師同文館等洋務學堂外國歷史課程目標則局限于為“翻譯條子”、“練習譯書”作知識背景,因為離開外國史地知識背景的語言人才翻譯是難達做到準確和流暢的。
與萬木草堂一樣,時務學堂的外國歷史課程突破了僅僅作為“看”世界的媒質,起著啟蒙中國社會思想的功能,特別是通過外國政治制度史輸入了西方的政治思想,英國資產階級革命的君主立憲思想,法國大革命時的啟蒙思想都在外國歷史中傳到國內,啟發學生嘗試尋找造成東西差距的內在根源,而且促使“學生皆自期許有慨然以天下為己任之志。”[4]403以《泰西新史攬要》為例,學生張伯良在學后,專門寫了一篇文章發表于《湘報》上,他說:“泰西各國在百年前也與中國一樣,‘以舊習相沿’,‘以人為已,以國為國,自塞其血脈,自梏其元氣’,坐井觀天。然而‘一旦腦筋摩燙而電氣生’、‘起數千年錮霾之痼疾’,而實現了19世紀的歐洲文明。”[5]118以后發生的戊戌變法正是君主立憲的仿行,辛亥革命則是資產階級共和國的嘗試,雖然都以失敗而告終,卻在很大程度上解放了中國社會的思想。維新變法思想的大宣傳是中國社會的第一次思想啟蒙運動,時務學堂則是其源頭之一。
時務學堂歷史教育不足在于其未能自編適應課堂教學需要,貼近學生實際、適于知識傳授的歷史教科書。仍使用現成的書籍作為教科書,最大的弊病是這些書籍并不是按照教育規律進行編纂的。用儒家經典作為歷史教學的內容,由梁啟超等人詮釋、附會變為維新變法的宣傳工具,應該說起到了一定的中國傳統文化熏陶的功能,但同時儒學典籍中的“忠”、“孝”等封建倫理思想不可能不對學生產生一定的消極影響。同樣,用一些影響較大的西譯歷史書籍作為外國歷史教科書的缺憾,一則翻譯這些書籍原本是作為社會科學來向中國人介紹的,不是為學堂用書所譯,二則西人所著的史書在思想上帶有美化西方和美化侵略的內容,顯然這些也不可避免會有一定的負面效應。另外,這一歷史時期國外近代教育理論已發展起來,近代西方教育理論亦開始傳入中國,早在1882年顏永京譯史守本的《肆業要覽》(即斯賓塞的代表作《教育論》中的第一篇“什么是最有價值的知識”)就已傳入國門[6]4,時務學堂歷史教育沒有能夠與教學理論結合起來。
三
時務學堂是當時宣傳維新思想頗負盛名的一所學校,成為維新派宣傳變法的喉舌和陣地之一,從而引起了守舊派的恐慌和嫉恨。賓鳳陽等人向院長王益武上書,聲稱學堂的教學內容“蔑棄人倫”,而致使“邪說浸淫,視聽迷惑”。[7]406湖南一些鄉紳公然指責學堂教育的學生“喪其本真,爭相趨附,語言悖亂,有如中狂”,進而“不復知忠孝節義為何事”,這種影響甚至“兼及旁郡”[8]407。湖南守舊派“群起掎之”的現象從反面說明了它所宣揚的資產階級學說對封建綱常產生了巨大沖擊。時務學堂鼓吹變法的教育宣傳大大催生了中國社會從思想觀念上的解放,中國社會的思想解放終于匯成一股不可遏止的社會潮流,初期“夷夏大防”影響日漸式微。甲午后形成的留學熱潮,與“當1872年第一批留美幼童走出國門求新知于異域的時候,他們的父兄要被迫在一份類似于賣身契的‘甘結書’上簽字畫押,聲明子弟‘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9]10之時有著天壤之別。如果沒有思想的解放,是難以想象的。
梁啟超在談到時務學堂的歷史教育時說:“必深通六經制作之精義,證以周秦諸子及西人公理公法之書以為經,以求治天下之理。必博觀歷朝掌故沿革得失,證以泰西希臘羅馬諸古史以為之緯,以求古人治天下之法……證以西國近史憲法章程之書,以及各國報章,以為之用,以求治今日之天下所當有事。”[10]395-396梁啟超希望通過歷史教育讓學生從歷史的縱橫對比中尋找救亡圖存的處方,培養出學以致用的維新變法人才,從這個意義上說時務學堂歷史教育帶有濃厚的功利性質的功能,是“西技”類的課程無法替代的。
參考文獻:
[1]熊月之.西學東漸與晚清社會[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
[2]梁啟超.讀西學書法[C]//葉再生.中國近現代出版通史:第1卷[M].北京:華文出版社,2002.
[3]吳汝綸.答賀松坡[C]//男闿.桐城吳汝綸尺牘.光緒吳氏家刻本.
[4]唐才質.湖南時務學堂略志[C]//陳學恂.中國近代教育史教學參考資料(上冊).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6.
[5]張寬信.時務學堂精神及其對張伯良的影響[J].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1,(3).
[6]周谷平.近代西方教育理論在中國的傳播[M].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1996.
[7]賓鳳陽等人上王益吾院長書.陳學恂[C]//中國近代教育史教學參考資料(上冊).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6.
[8]湘紳公呈,陳學恂.中國近代教育史教學參考資料(上冊)[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6.
[9]田正平.中國教育近代化叢書總前言[M].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1996.
[10]梁啟超.湖南時務學堂學約十章[C]//陳學恂.中國近代教育史教學參考資料(上冊).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6.